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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任务完成
    “雪弗兰”轿车“嘶嘶”的驶进河南省政府的大门,在灯火辉煌的大厅前刹住车。求伯泰和儿上钻出车门,映入眼帘得失杂旮嬉戏的人流,灌进耳朵里的是“呜呜哇哇”的音乐声。这时,六十六师的军乐队站在庭院里,正演奏者一支名叫《桃花江》的乐曲。戴弱音器的小号像捏住嗓子的女人在哆哆嗦嗦的歌唱,拉管过多的滑行装饰音使这个乐声更加妖气淫荡。大厅门口,忙碌的奔走着穿着白色衣服的侍者。被邀请作舞伴的花枝招展的女郎们争俏斗艳,应酬着男宾们的追逐戏虐。三三两两六十六师的军官们搂着女郎的腰肢,在桐荫花圃间漫步。有的迷醉的随着乐曲哼着歌词儿:桃花江是美人窝儿,桃花千万朵,比不上美人儿多……求伯泰对六十六师这种派头很反感。这时,他瞧见另一边站着的那几个弓腰曲背,夹着鼓,板儿,飘儿(板胡),衣包的人,是他熟悉的一个戏班子,看样子是来伺候唱堂会。旁边站着的那个盛装的绰号被捧为“豫剧皇后”的俊秀女子是他的老相识。求伯泰看到这帮子人,不快的心情顿然消失,挺起肚子向他们走去。求伯泰还没走到这帮人跟前,这帮人便一齐转向他躬身说:“求司令好!”求伯泰心花怒放,扬着声高声说:“好,好,今晚我先点戏,待会儿唱两段《桃花庵》,要给我多卖劲儿。他们那个调调儿算个屁,猫叫!”大厅门口,有位瘦高个儿的老头。他穿着酱紫纺绸长衫,黑段子马褂儿,手执象牙绢面折扇不时拈着长须,和进门的宾客寒暄几句。当他听见求伯泰的声音,便喜笑颜开的招呼道:“求司令,请!请!”求伯泰大步走上台阶,来到瘦老头跟前,说:“宋翁,您身为省参议长,怎么屈尊在这里应酬?”省参议长把求伯泰拉到一边,低声说道:“老弟,你还不知道。近日冒主席贵体欠安,不便出面招待各位各位师座和慰劳六十六师的诸位将士,就委托老朽做东,以省参议会的名义,举行个开封各界名流到场的欢迎宴会,来代冒主席的心意。你想,我怎能不尽心尽力?”求伯泰哼了一声,心里很佩服冒思明的这一手高明,也完全知道他的这种友忧又喜,又痛又痒的心情。是啊!六十六师师长钱伯仲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挂了个黄埔四期的牌子,不管是白痴还是混蛋,在老头子眼里就算是亲生亲养的了。六十六师好称什么“三厚”,即所谓装备精良,得天独厚,兵员充足,实力雄厚,粮饷不缺,照顾优厚。这还不是蒋介石把洋人的剩饭都喂到亲儿子的嘴里?奶奶的?美国干爹咋不来个“鞭打芦花”,往杂牌部队身上看一眼咧!事有凑巧,偏偏就钱伯仲这小子走狗屎运!前些时候他驻守郾城,被共军围了三个多月,竟意外的平安无事,其实是上了人家围点打援的当!要不,北上解围的第五兵团张民怎么会被全部吃掉,而独留下他钱伯仲?要说这事儿人人都清楚,哑巴吃亏还心里有数嘛!可是南京国防部那些放屁喇叭,却不顾这个事实,而是给钱伯仲大吹大擂,说什么“守城百日,固若金汤。”接着老头子对他又是嘉奖,又是提拔,而对张民却只字不提。冒思明在蒋介石眼里,早已是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自从开封吃紧,他电请四绥区司令长官名山派兵支援,名山却只派来个不久前被共军击溃的三五五团搪塞充数。现在,蒋介石派了他这支亲生亲养的“强兵劲旅”来开封,大有强龙入内,鹊巢鸠占之势。冒思明怎肯移樽就教,来听钱伯仲发些什么“战乱救国,舍我其谁”的丑论。但官样文章又不能不做,因此,假装称病,叫这个糟老头子来装装门面,给婊子养的六十六师来个油炸西瓜,外热内凉!求伯泰想到这里,会意的一笑,对省议长点头说:“那有劳陈翁多费心了!”说罢,他抬脚朝大厅内走去。厅内一连排开二十几张圆桌。每张桌上都铺着雪白的台布,已经摆好了冷盘,中间放着各色名酒。早来的客人们散坐在四周靠墙的沙发上,三三两两的抽烟闲聊。一个胖子靠近求伯泰跟前说:“求司令早!还要屈驾等一会儿,已经打电话去催请钱师长。”“张处长,今晚宴会,你有什么花样啊?”胖子处长随手从台子上拿起一筒“白吉士”烟,抽出一支递给求伯泰,又划然火柴点着,这才报功似的说:“冒主席交代,今晚是大席面,不能含糊。昨天我找了中兴楼和又一楼的经理亲自做的安排。您看,---”张处长指着桌面,“这八个九寸盘里,是两鲜,两干,两热,两凉,都是夏令不腻口的东西。这是两鲜,斜段香蕉,月牙苹果,这是两干,锦糕,陈皮梅,这是两热,芙蓉虾片,爆鸡丝,两凉是炝对虾片,火腿拌洋粉。”“嗯,不错!”求伯泰的目光随着胖子的手指在移动,边点头赞赏。“司令,您再看这中间的十锦在拚盘,其间有:凤尾鱼,火腿,南烧牛肉,虾子鱼,油闷笋,靠虾,炸虾球,干炸鱿鱼卷,酥鱼,松花蛋,讲的是个色,香,味!”“好,好,到底你老兄是个内行!”求伯泰忘了体面的身份,不觉咽了口唾沫。张处长越说越高兴,拿起桌上一个稀奇古怪的瓷瓶说:“这是三十年陈绍“老花雕”,是我从“晋阳豫”仓库里挖出来的。待会儿我敬您几杯,您可得赏脸。俗谚:好酒还得好菜配。几道主菜是:红烧鱼翅,清汤鲍鱼,挂路烤鸭,黄河鲤鱼背面……”求伯泰听张处长背着菜码,忽然引起了一阵反感:冒思明如此慷慨大度,把这样的上等酒菜喂到六十六师的狗肚子里,真他娘的不知糟蹋东西!他肚里骂着娘,没有听完便愤愤转身走开。胖子处长一时摸不清这是怎么回事,被闪在一边,一脸尴尬相。求伯泰在大厅内踱着步,百无聊赖。他很奇怪,这样的场合为什么不见风婷的面。儿上看见他的目光在四处寻觅,便猜到他的心思,匆匆走到他跟前附耳说了几句话。求伯泰勃然大怒,气的牛眼一瞪,嗵嗵哒哒的越过大厅侧门,独自向楼上走去。在楼上的一个房间里,门虚掩着,室内传出喁喁的私语声。求伯泰一脚踢开们,使并排坐在长沙发上的“四眼儿”和风婷吓了一跳。求伯泰怒视“四眼儿”吼道:“姓四的,你胃口也真不小!搞女人做手段,当真做到我求某人的头上来了!”他把目光转向风婷,把牛嘴一瞥,“风儿,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臭婊子!……”一霎那,风婷害怕的脸色发白,“四眼儿”倒是很镇定。“四眼儿”缓缓站起来说:“求司令,请不要误会!”“误会?你们背着人在这里干的好事!别想往我眼里揉砂子!”“四眼儿”冷笑着说:“你以为我心里就只有声色狗马?哼!我们失败就失败在这种醉生梦死上,头上响着轰顶的霹雳,恐怕老兄你还在做梦吧?”“这……是什么意思?”风婷转过头来,撇撇嘴,“啪”的扭开了茶几上的收音机。“四眼儿”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请听吧!收音机里一阵雄壮的军乐声过后,传出女播音员清晰而庄严的语调:“困守开封的国民党全体官兵主意……”“这是哪里的电台?”求伯泰惊愕的问。“这种女广播员的声调,除了共台,还有谁?”“四眼儿”冷漠的回答。“他娘的,咱们中央社的那些个喇叭花,都是浪货,吃材!”求伯泰狠狠的骂道。收音机里女播音员的声音,在房间里清晰的回荡:“现在开封城外的人民解放军前线司令部,政治部特向你们讲话:第一,本军无论在兵力上,火力上对于开封的守军都占据绝对的优势,你们等厚度饿援军亦被本军隔断,无法接近……”风婷细声哀叹道:“怕就怕人家讲的这句是实话!”“吹牛!”“四眼儿”凸起肿眼泡喊道:“企图围城的共军,处在我东,西,南,三面夹击之下,只要我军心不动摇,开封绝无一失!”女播音员的声音在继续:“……应该放下武器,开城迎接本军入城,本军郑重承诺,保护你们全体官兵的安全。只要你们立即这样做,使得开封城内外居民的生命财产和公司建筑少受损失,本军就认为你们护城有功,无论官兵一律优待。如果你们不这样做,而进行顽固的抵抗,本军当坚决予以消灭……”这十分铿锵有力的语调,使得听的三个人一齐打了个冷战。风婷咬着寒傈的嘴唇,不由自主的伸手“啪”的关了收音机。“明白了吧!新华社的这道口语广播今天已经播了三次。要说可怕,这是比枪炮声可怕十倍的攻击!”“四眼儿”神经质的搓着手,把手指关节捏的嘎嘣嘎嘣响。求伯泰喘着粗气说:“哼,你们这些卖狗皮膏药的,向来都把这看的了不起!我只相信真刀真枪。就凭咱这城防工事,只要打起来不耍奸弄滑躲在后面装熊,让共军来碰碰看!”“四眼儿”也冷冷的说:“求司令,要小心你自己脚下起火!”求伯泰从“四眼儿”的话里感受到了莫大的耻辱。他拍着胸脯嚷道:“我求某人的部队,都是披着血布衫混出来的!哪一个没有从穷骨头上炸过油?谁和共产党没有不共戴天之仇?戡乱救国,岂能含糊?”“四眼儿”嘴角漾出轻蔑的微笑,颔首说:“对,我相信你那些拉杆子起来的弟兄和还乡团底子的保一旅。”然后话锋一转,笑里藏刀的反问:“那么,保三旅呢?经发平呢?旧嫌新隙,恐怕你心里比我清楚吧!”求伯泰顿时像挨了一闷棍,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老兄,不可不防啊!”“四眼儿”凸眼珠闪着冷光,又掩饰不住占了上风的惬意神情,“所以,请原谅我和风婷小姐的交往。她在我眼里可不仅仅是个美人儿,还可能是张王牌!”求伯泰正要问“四眼儿”想把风婷这张牌怎么个打法,就见儿上脸色紧张,一头撞进房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司令……快!……下面……出了大事了!……打……打起来了!……”风婷尖叫了一声,瘫在沙发上。求伯泰和“四眼儿”大吃一惊,看儿上那仓皇失神的劲儿,也顾不得问个究竟,便拔出手枪一齐向楼下跑去。在求伯泰上楼后,大厅被一桩“体面”的事情造成了十分不体面的局面。当六十六师和保安部队的中上级军官以及各界“名流”,男女来宾陆续到席,等待着宴会开始的时候,忽然一班响器在前边吹吹打打,后面跟着一群高矮不齐,胖瘦不一,长袍短衫,乌七八糟的人,一窝蜂的拥进厅内。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举着一柄华盖式的百色伞,他的后面是两个人抬得一块扁,和一人打着的一面三角旗。这本是省参议会事先安排好的拍马屁的节目。这时,参议长却佯装不知道的上前问道:“这是来干什么的?”以为头戴瓜皮缎帽的白胡子绅士哆哆嗦嗦的向前说:“我门市驻汴郾城同乡会,为感谢钱师长和国军六十六师将士的大恩大德,前来敬万民伞,万民扁,万民旗!”六十六师的军官们闻听立刻高兴的大叫起来:“好哇!快拿过来,让咱们看看是什么玩意儿?”顿时,大厅里的人一齐围过来,嘁嘁喳喳,凭长论短,热闹非凡。所谓“万民伞”是一柄用各色绫罗绸缎拼成的平顶圆伞。伞的四周密密垂下二三尺常的五光十色,斑斓夺目的缎带,使底部形成一圈宝剑头的花边,每条缎带上斜着几位献伞士绅的名字。为了现实“万民感德”和“恩泽深远”,有些人把他们已经不在人世的祖先的名字也写上了。那块儿“万民扁”上嵌着四个贴金的大字:“劳苦功高”。三角形的“万民旗”上绣得是“常胜之师”。六十六师的军官们本来就意气骄横,这时,这时,看了这些个歌功颂德的玩意儿,更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一个麻脸儿军官操着南方口音大声嚷道:“这扁上的词儿倒是写出了点儿意思。我师为国为民,东挡西杀,劳苦功高,那是一点也不含糊。可不像有些人,光知道他妈的争粮争饷,还没见共军的影子就吓得尿裤子!”接着就有个弓腰曲背虾米样的绅士捧场说:“贵师所向无敌,共军闻风丧胆,常胜之师,当之无愧!”麻脸儿军官说胖就喘,腮帮子鼓得像吹猪,昂着脸目空一切的说:“诸位!不是吹,我六十六师是攻如脱兔,守如泰山,从来就不会打败仗。要不,总座为什么单调我部来守开封,请诸位放心!开封城防一切包在我们身上。如果不信,请看来日,汴京定是第二个郾城!”他的话引起一阵零落的“噼里啪啦”的掌声,嗤嗤的笑声和女人尖声浪气的叫好声。这几天,为了抢手城防捐,保安司令部和城防司令部头顶头几乎闹得动家伙。听见这话,一向在古城飞扬跋扈的保一旅军官,哪里咽得下这口窝囊气?只见几个军官气呼呼的靠拢一块儿一嘀咕,一个酒糟鼻子军官推开众人走到“万民伞”跟前,朝那麻脸儿军官双手抱拳说:“兄弟请教,你老弟是哪年到六十六师的?”麻脸儿军官傲慢的说:“中央军校刚毕业,就赶上守郾城。怎么,不算混饭吃吧?”酒糟鼻子军官说:“难怪难怪!老兄的高论兄弟不胜钦佩之至。贵部既然从来不会打败仗,那么请问,贵部前任师长不知现在何处?”一听这句话,保安部队的军官们哄然大笑,而六十六师的军官则尴尬万分。他们都知道,去年在山东金乡,六十六师被解放军围歼,几乎全军覆没,师长当了俘虏,幸亏蒋介石熟悉一套捞回赌注的把戏,多方调补,才把这支垮了的嫡系部队又迅速恢复起来。仗势欺人,视杂牌军如草芥的六十六师军官岂能容得别人揭自己的旧伤疤。有几个军官立刻挺身而出,怒目相对。麻脸儿军官犹如祖坟被挖,火冒三丈,骂道:“你他妈算哪辈儿的孙子?也来亵渎祖宗?有本事抵挡共军,还请老子来干啥?”酒糟鼻把帽子往后一推,拉开个流氓架势,反唇相讥:“你是吃屎长大的?嘴里给我放干净点!打听打听,开封这块儿地面儿上,光棍儿只耍九成九,你倒想他妈的耍个十成十?……”两帮军官攥拳掠袖,指着鼻子对骂。大厅内顿时大乱,有人动手摔了茶壶,砸了茶碗,踢了椅子,飞了盘子,女人们躲在屋角里尖声惊叫,厅外的军乐队,戏班子也挤进来看热闹。吓坏了的省参议长,长驴脸上汗流如水,撅着山羊胡子,夹在当中两边作揖。可在这一片狗吠狼嚎的叫骂声中,也听不清他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哀告些什么。只有保三旅的几个人坐在一角比较安静。团长建安几次忿忿的站起来要卷入冲突,都被旅长经发平用眼色制止。副官元池青把建安按在沙发里,冷冷的摇摇头。经发平苍白文静的面孔上眉宇不展,眼角轻轻跳动。隐藏在他那微微眯起的细长眼皮里的目光,犹豫飘忽,时而露出几分厌恶,时而又透露出一丝快意……求伯泰跑到楼下,看到这乱糟糟的场面,当着“四眼儿”的面跳脚大骂:“尽是些狗娘养的!抢钱,挖女人,闹事都有劲儿!”这些人哪里听得见他的吼骂。求伯泰急了,朝上举起手枪……儿上倒还冷静,一把拉住他说:“司令,这时候鸣枪,引起误会,会出更大的乱子!”说话间,一大队卫士排兵而入,分开众人持枪肃立。“四眼儿”明白这是什么人要来了。他随即机灵的扯起嗓子尖叫了一声:“立正!”这一喊果然有效。大厅里骤然鸦雀无声,只听得人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敞开大厅的门口,像幽灵一样站着钱伯仲。他面色里发青,愠怒的皱着眉头深陷的眼窝里一双不易看出感情变化的小圆眼睛射出严峻的冷光。薄薄的棱角分明的嘴巴紧紧地闭着。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按在腰间的“军人魂”短剑上。他竭力挺起裹在美式将军服离的中等身材,仿佛要让人感到他特别的高大。而披在他身上的那领黑斗篷确实给人增加了他肃穆威严的感觉。他不动声色的站在那儿,用冷峻的目光扫视着大厅的各个角落。这比想象中他大吵大闹还让人觉得可怖。此刻,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惊魂未定中赶紧强装笑脸,送过来各种姿态的媚眼,拖着七长八短的乐器,吊儿郎当的军乐队直戳戳的梳理在那里像个厥儿一样,无人敢向厅门口望一眼,猥猥琐琐吓得像木雕泥塑般的戏班子和哆哆嗦嗦不知所措的郾城逃亡地主只怪脚底下没有裂开一条缝……钱伯仲慢慢解开斗篷,脱下手套,用手一指,低喝了声:“滚!”顷刻之间,卫队将闲杂人等撵了个干净。省参议长还不识高低,走进钱伯仲问道:“钱司令,还有商会和合城绅士的代表,是来敬献礼品和慰劳款的,是不是让他们留下?”最能体会钱伯仲意图的“四眼儿”急忙拦过来说:“陈翁,你不知道师座的为人。怎好拿这种事情来污他的耳目?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好了!”“四眼儿”背后悄悄嘱咐人,叫留下了“万民伞”“万民旗”“万民扁”,并让商会的人把礼品和慰劳款送到城防司令部。钱伯仲迈步向前走,背后跟着他的参谋长韩林和副官。他走到大厅一端,转过身来,面对仅剩的军政要员,慷慨激昂的说:“目前时局维艰,共军猖獗中原,一夜之间即可兵临城下。开封有失则中原不保,中原失则大局危矣!”说到这里,他故作停顿,咳嗽了两声,把胸脯挺得高高的,“伯仲此次身受重命,率师来汴,守城有责。唯思与诸位同心协力,确保汴京,怎敢娱乐于声色寝食,玩忽职守?时至今日,战局如此,实是有负于总裁之厚期!”他掏出手绢,擦了一下并不湿润的眼睛。在场的人不知道他葫芦里要卖的什么药,心里各怀鬼胎,也只好一起装出难过的样子。钱伯仲转而厉声说:“吾人检讨过去之失败,都是武将惜命,文官爱财的结果。欲挽颓风,必须恪守礼义廉耻之训,励精图治,誓死报效党国!”这一番装腔作势的演说,弄得满场的军政要员,瞠目结舌,啼笑皆非,但为了表示赞同,只得噼噼啪啪的鼓了一阵的掌。钱伯仲命令撤掉宴席,把作为主东的参议长和参议员们请出去,只留下军事人员召开紧急会议。落座之后,韩林叫副官在桌上铺了地图。钱伯仲讲了解放军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的动态,以及开封周围侦察到的情况,然后像出考题似的问大家:“共军攻城,势在必行。依诸位高见,他的主攻方向将会选择在何处?”沉默了片刻,军官们纷纷发表意见。有的说是西门—因为城墙被沙土壅积便于攀登。有的说是北门—因为郭外林木苍翠,利于隐蔽接近。钱伯仲不置可否。他想起进门时母的混乱中,保三旅的军官们很守本分,便带着赞赏的口吻转向经发平:“发平兄,从刚才发生的不愉快事件中,我看出发平兄不愧是治军有方。对共军攻城一事,愿闻您老兄的高见!”经发平站起来立正答道:“承蒙司令夸奖。鄙人才疏学浅,哪能像师座经纬全局,纵有愚见,不过是管窥蠡测。依我的看法,共军的主攻方向很可能在小南门一线。”“何以见得呢?”韩林问。“参座,共军向来是避实就虚的。恕我直言,我们小南门一线的工事实在是不堪一击的!”韩林说:“不然,我六十六师的精锐部队亲卫小南门,又有你老兄在背后驻守河南大学,兼顾东城防区,一旦有变,可以相机机动,驰援曹门,宋门和小南门,这是万无一失的。”麻脸儿军官道:“经旅长的本意,恐怕是想在自己的校官帽子上再多戴几顶钢盔吧!”这句讽刺的趣话,引得六十六师的军官们哈哈大笑。经发平红着脸坐下,用手帕掩住口,难过的叹了一口气。钱伯仲敲敲茶杯,让大家静下来,说:“发平兄所见极是。足见其对共军战术有深切之了解。但遗憾的是对共军心术之诡异,还缺乏认识。我以为共军主攻的方向比在中山门。”求伯泰瞪着牛眼问:“我中山门内外重兵把守,中山路一线层层设防,火器密集,弹药充足,难道他会眼睁睁的往钉子上碰?”钱伯仲嘴角流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但是语调却很谦和的说:“伯泰兄大概忘了,毛泽东训练的指挥员是喜欢讲解证法的。正因为我工事坚固,火力强大,就可能兵懈将骄,恰恰成了弱点。古云骄兵必败,哀兵必祥。就是这个道理。孙子兵法曰:“兵贵胜,不贵久。”共军害怕我东西南援军合围,必求速胜。如果突破中山门,则可沿中山路直插省府和龙亭我指挥系统的心脏。这一招,就可能出乎我意料之外,而在敌意料之中。”众人内心有佩服的,有不服的,有清楚的,有糊涂的,但都知道钱伯仲刚愎自用,于是一齐点头赞佩说:“师座精辟远见,真使我们茅塞顿开!”钱伯仲继续说:“以往各地守城者,城破自溃,真是一批蠢材!我要把开封变成一颗铁核桃,即便咬烂了壳,也休想轻易掏出子来!不管是什么三皇五帝的遗迹,也不论是商店,学校,教堂,寺庙,一律据险坚守,退却放弃者杀。我们要在汴京城与共军打一场烂仗,让共军担上毁灭文明,破坏民众利益的千古罪名!”韩林说:“这是师座细心多虑。谅共军在我四关严密防守下,不能越雷池一步!”钱伯仲狞笑道:“有许多人未听见枪炮声,就已经把家眷暗地南迁。我此次北上守城,却专要把眷属带来开封。这就是钱某的信心和决心。”钱伯仲推开茶杯,忽的站起来,众人也一起随着他站起。此刻满场肃立,准备聆听他以专横严峻的口吻下达命令……在求公馆前,和尚和何亮亮吃过了晚饭,被招待在内室休息,又暗暗计议一番:这场紧急宴会,敌人会搞些什么勾当?求伯泰会有什么变化?他们思考着,计谋着,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好像一记记重锤敲在心上。想到首长和同志们在焦急的等待,更加强了他们的责任感。他们下定决心既入虎穴,一定要捉得虎子,做到即完成任务,又不误战机。等到深夜十一点钟,秘书来请,说是求司令回来在客厅相侯。和尚和何亮亮交换了一个眼色,便随秘书向客厅走去。此刻,建安,元朗和求伯泰对同六十六师的摩擦在高谈阔论。建安站在客厅中央,在高腔亮嗓的发牢骚:“钱伯仲他妈的什么部署?让我们保三旅背王八,缩住脖子在城里受夹板气!”元朗说:“司令,六十六师宪兵队今天打伤我们十几个弟兄,在这样下去,说不定闹出控制不了的举动来。”建安嚷道:“妈的!今晚宴会上以我的脾气,就不鸟他们那股傲劲儿,蹦他几个才好!”求伯泰心里清楚,这保一旅,保三旅在他有嫡庶之分:前者是他拉杆子起家,后者是改编归属。他和经发平以往有过一桩桃色公案,积怨很深,因而,对这两人的话,他多少也存了点戒心。但为了想抽调对方的台板,他找看中了建安,总想遇个机会,诱他进犯,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他坐在那里只对建安投去赞佩的目光。这时,他看见和尚和何亮亮进来,便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说:“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不等求伯泰说完,建安大步上前亲热的攥着和尚的手说:“龚先生!我的老朋友!我知道你在司令这里!”元朗只冷冷的点头。“既然你们都认识,那就不见外,”求伯泰焦急的说:“本来龚先生肯帮忙,我是想大干一下子。可是眼下情况紧急,不瞒你说,三两天之内,恐怕要听到枪炮响了,那笔生意嘛……”建安不以为然的说:“怕什么?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嘛!”求伯泰把桌子一击:“好,取你个尽言吉利!建安老弟,你来入一股!元副官,别死心眼子跟着你那书呆子旅长喝风,来试试运气怎么样?”元朗笑道:“谢司令关照!托您的福,一定招财进宝。”和尚起身道:“求司令,咱们合作来日方长。既然要起战事,生意的事,我听司令一句话。今晚我得赶回郑州,怕田处长等急了。”何亮亮走到求伯泰身旁附耳说:“那批金条在城外不可久留,是不是派可靠的人去辛苦一趟?”求伯泰点头称是,便叫人去叫儿上。儿上回到公馆,还没有歇脚,只得又走进客厅。求伯泰说:“儿上,做我的车,送龚先生出城,顺便跟老何把东西提回来。”建安说:“龚先生有急事,不便强留,你我后会有期。今夜我来是特地有事要请你办。”“建团长有什么尽管说。”和尚心里不禁警觉,准备应付他出什么难题。“我有个近亲在郑州病重,要点好人参。我好歹搜罗了些,麻烦你给带过去。”说罢,回头叫勤务兵提了个盒子进来,捧给和尚。建安接着说:“地址都写在上面。”和尚和何亮亮看到盒子大出意外,都不禁心头一震,眼神愣了那么片刻:是巧合?还是奇迹?这竟会是装有地下党提供的城防工事详细情报的饿那只紫檀木盒,居然上面还系着红绒绳!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忽然出现在眼前,怎不叫他们吃惊?然而此时此地,刻不容缓,非但不便查究,连半丝异样的神情也不能流露,他们只好把这个谜悬在心头。和尚和何亮亮带着完成任务的胜利心情,大摇大摆的走出求公馆。客厅里在男女谑浪声中,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麻将声……“雪弗兰”轿车从中山门出城,开到南郊的一道沙岗下。儿上正在车里坐着黄金梦,听何亮亮说声“到了!”他便钻出车门,忽然眼前一下子金星乱冒,霎时象戴上个驴蒙眼昏天黑地,接着像是嘴里吃了一团味道很不甘美的油纱。底下的事儿,便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求月票。你们的支持是我更新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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