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回开始就要真正实现转轨了,开始要彻底摆脱《水浒传》的影子了。
在我们的概念当中,只要一提西门庆,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个不折不扣的淫棍形象。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是因为《金瓶梅》过于敏感,读者太少,大家极容易犯以偏概全的错误,而这正是典型的中国特色错误思维。
二是因为香港和台湾的商业片彻底地摧毁了这部“仰之弥高、钻之弥深”的古典巨著,我们中国人有一项独到的本事,为了赚钱善于恶搞中国古典名著,在成熟的国度,保护民族文化惟恐不及的情况下,我们喜欢用“寸光鼠目”来看待一切。
三是因为大量的“金学家”们,皓首穷经,只是为了附会历史,为了搞明白《金瓶梅》中的学术细节,或者是为了揭秘,反而忽略了它“大义之所在”。当然见仁见智,可能恰恰是我夜郎自大,没有找到《金瓶梅》大义之所在。这个问题靠在文章中争论是没有意义的,理论不能检验理论,实践是检验真理正确与否的唯一标准。
四是因为主流文化对他的抗拒,要知道《金瓶梅》之所以独步古今,正是因为它暴露黑暗,纯粹的黑暗,暴露人的劣根性,纯粹的劣根性,正是因为这种“伟大”被人误解,它才不断地被雪藏,被抨击。
大家以为一个客观实在,靠我们掩耳盗铃式的自欺欺人就能把它忽略了吗?不但不能,反而是越把它妖魔化、神秘化,它越吸引人,而且越容易被人错误地理解和吸收。把色情片开放之后,性犯罪率反而大幅度地下降,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必须让它见得了阳光,才能让全社会人对它有正确的认识。
如果每个人都能把它当成镜子来照看,并且引以为戒,把《金瓶梅》中的假、恶、丑整个颠倒过来,那么《金瓶梅》的反面就都是真、善、美了,如果我们这样学习,那么它应该与《论语》并列。
逃避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事态更加恶化。而且《金瓶梅》根本不是洪水猛兽,最大的问题也就是包含有每个成年人都做的那点事儿而已。能做,怎么就不能说?有的人遇到点问题就上纲上线,总感觉要亡国灭种似的,完全没有必要如此神经敏感。怕人学坏是对的,我早就说过这部书是限制级别的,但是一个人偏偏学坏,为什么就不学好呢?既然“坏”是学出来的,“好”为什么就学不出来呢?对于未成年人,出于保护的目的,我们必须要对他们进行指导,但是对于成年人,就没有必要过于敏感了。
我只举两个例子,都是出自《史记》。大禹的父亲鲧(念滚)治水的时候,是用围追堵截的办法,结果越治理,洪水越是泛滥成灾,最后被尧杀头,因为开始是天灾,后来转变成了,而的危害往往大于天灾。大禹也是善于总结经验教训,踩着父辈的脚印,终于发现了事物规律,他采取“疏导”的办法,把洪水引进大海,这样不但解决了洪水泛滥,而且使水变成了资源,灌溉农田,发展了农业文明。
周厉王制止诽谤和人们参政议政热情的方法是“杀人止谤”,大臣劝他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不听,结果被赶下台。他与鲧犯了同样的错误,就是没有把握规律,靠主观主义办事,结果事倍功半。这样案例不胜枚举,大家可以自己联系实际。
对《金瓶梅》同样如此,是采取堵截,还是采取疏导,效果会有天渊之别。“金瓶梅世界”基本是客观的真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光靠讲《白雪公主》的故事以及背诵《桃花源记》和《论语》是没用的。首先必须承认“金瓶梅世界”基本真实地反映了客观世界,我们才能通过这个标本,找到医治之方。一个外科医生必须先从解剖标本开始,才能过渡到实战解剖。
正是因为这种种的不幸,作为和《红楼梦》并驾齐驱的《金瓶梅》一直像不能投胎的冤魂,游离于离恨天之外,而《红楼梦》则安稳地坐到了“文学神坛”之上,享受着人间香火和顶礼膜拜。我们的种种偏见弱化了这部盖世巨著的意义,也掩盖了他本身的光辉,就像在“日全食”中被掩盖的太阳,它本来应该普照四方,可是那个讨厌的、由“没有调查研究仅凭主观想象和偏见”构成的“月亮”,毫不留情地掩盖着它。运动是绝对的,就连月球都有停止遮盖的那一刻,作为一个现代人,怎么还能有陈腐的观念,没有运动着的思维呢?“思维的月球”一运动,必然会让“作为文学太阳之一的《金瓶梅》”重见天日,并且是大放异彩。“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我痛心不是痛心在《金瓶梅》的命运上,而是痛心于在我周围随处可见的主观主义、思维狭隘和偏见横行上。我操作这种敏感题材,不出意外,肯定毁誉参半,不出名还好,一旦略有微名,甚至会是批判居多。佛祖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啊!其实《金瓶梅》的评论者不乏其人,但是像我这样评论的,我可以告诉您,可能只有我一个,此种方式有些人会不适应,在《后记》中我会系统、完整地阐述我为什么要选择这个题材,为什么要如此创作的原因。“天下之大,舍我其谁”,这是孟夫子的抱负,我没有此等气概,却在优柔寡断、痛苦无限这个大熔炉的煎熬中得到了千锤百炼,在战术集思广益的基础上,实行战略上的独断独行。一旦做出决断,九死不悔,我想这是无数个男子汉共同的行事原则吧!忠于自己的信仰和选择,莫要前怕狼后怕虎,已经做了就到底吧(我这样说是不是心虚的表现,是不是越解释,越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我略微介绍一下我的思考,实属必要。读者通过理解一下评论者的心境,才能更加理解《金瓶梅》被人误读、被人诟骂的悲惨命运啊!我们要保持一点起码的、可怜的精神独立、特立独行啊!必要时要逆潮流而动。敬请海涵!后文不再解释,到此为止。)。当然还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也许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响。
就是说因为社会、历史、政治、传统文化和主观心理等等因素,中国人一提起《金瓶梅》,不考虑两万字性描写只是陪衬红花的绿叶,而且与人物性格和情节发展互为表里、密不可分的事实,就等同于提到“淫书”二字;一提起潘金莲,不考虑她的出身和悲惨经历,还有社会因素的熏陶,就等同于提到“”二字;一提起西门庆,不考虑他是“中国封建传统恶德的集大成者”,身上有社会支配者的共同因素,而好色只是其恶德中一方面的事实,就等同于提到“淫棍”二字。
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就忽略了他的另外两个身份——奸商和官僚。如果说要把西门庆比作三脚蟾蜍的话,那么这三只脚就是财、权、色。他好色不假,可有一个条件,就是美色与前两者不能发生冲突,一旦发生冲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恐怕这个结论会让很多人意外。
在第一回当中,我们刚提到他的时候,就排除了一个地雷,就是说按照常理来说,如此好色之人应该是个败家子才对,他为什么没有让家庭垮掉呢?主要是因为他性格刚强、善于经营和结交官府。他不会放掉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其实他是一个靠女人赚钱的人,尤其是他的第一桶巨额资金是几个女人给他带来的。一个是孟玉楼,就是本回的女主人公,最大的一笔是李瓶儿,也就是花子虚的老婆,最后是他女儿为了避难,又给他带来一笔。就这样他靠着巧取豪夺,最后才能平步青云。靠着女人攫取第一桶金,也不是什么好汉,但是按照世俗中“向钱叫爹”的哲学来看,这就叫本事了。没办法。
这一天,常到西门庆家里卖翠花的一个媒婆,叫薛嫂儿,她向玳安儿打听西门庆的下落,他告诉她说西门庆正在生药铺中与主管傅二叔,大名叫傅自新的,一起算账。她就到了药铺,掀帘进去,看见西门庆后,招呼他出来。两人走到了僻静处,西门庆询问其来意,薛嫂说:“我有一件亲事要介绍给大官人,我保管您老人家会中意,就由她来顶死去了的三娘(指死去的卓二姐)的缺儿。我说的这个女人,就是南门外贩布的老杨家的正妻,她手里可有一份好钱,现钱就有上千两银子,其他东西更是多得没数,就连南京拔步床也有两张。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她老公去贩布,死在了外面,如今守寡一年多。更可心的是,她没有子女拖累,只有一个十五岁的小叔子和她过,这就不是什么问题了,如今她也青春年少的,还守什么贞节?而且她老公的姑姑都主张她嫁人。这个女人大名叫孟玉楼,排行老三,二十五六的年纪(假话!她已经三十了,还大西门庆两岁。职业媒婆的话不可全信。所谓:唇枪惯把鳏男配,舌剑能调烈女心。只有一件不堪处,半是成人半败人。),生得长挑身材,风流俊俏,百伶百俐,打扮起来就像画在华灯上的仕女,美人儿一个。绝对是一个持家有道的娘子,更难得的是会弹一手好月琴。您若看到了,保管您满意。”西门庆听说她会谈月琴,就感觉非常满意,当然更加让人满意的是她是个富婆。
他就与薛嫂约定相看日期,薛嫂认为何时相看倒在其次,现在还有一个关键堡垒,必须首先攻破,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她说:“何时相看无所谓。我先和您计较一个关键的问题:如今老杨家说了算的是杨姑娘,就是她老公的亲姑姑,虽然她老公的舅舅张四也在插手,可是他就远了一层。这个杨姑娘原先嫁给了孙歪头,后来孙歪头死了,这婆子守寡了三四十年,而且无儿无女,只靠侄儿侄女养活。您若想谈妥这门亲事,必须去求杨姑娘,这婆子爱的是钱,她明知道侄儿媳妇孟玉楼有钱,她也不会关心孟三儿到底嫁给谁,只要能给她几两银子就行。您家里有的是缎子,拿上一匹,买些礼物,再许诺给她几两银子,她肯定喜欢得屁滚尿流。只要有她做主,不管别人再说什么,都毫无用处。”这一席话说得西门庆“欢从额角眉间出,喜向腮边笑脸生”,如果没有耳朵的阻挡,嘴角直奔后脑勺儿。这也正是:媒妁殷勤说始终,孟姬爱嫁富家翁。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于是二人约定,明天先到杨姑娘家去做工作。
第二天,西门庆早早起床,打扮一新,准备好礼物,让人抬着,自己骑着牲口,小厮跟随,薛嫂领路,一直来到杨姑娘家门口。薛嫂先进去对杨姑娘说:“附近有个财主,想要和您侄儿媳妇结亲。我说现在老杨家是姑奶奶您说了算,应该先来拜见您,您同意了,才能去看大娘子。今天我把他领过来了,现在正在门口伺候。”婆子道:“哎呀,媒人哪,你怎么不提前来说一声儿呢?”一面吩咐丫环沏上好茶,一面道:“有请。”这个薛嫂知道她最想请的是什么,不是什么西门庆、“东门庆”,就赶紧指挥仆人先把礼物抬了进去一溜儿摆开,然后才请“礼物的主人”西门庆进屋。西门庆人模狗样地装热情,口口声声地只叫:“姑娘请受礼。”谦让了半天,才分宾主坐下,薛嫂在旁边打横。婆子问道:“大官人贵姓?”薛嫂说:“这便是咱们清河县数一数二的大财主,西门大官人。开着大生药铺,家财万贯,米烂陈仓,就缺一个当家立纪、管理家务的娘子(假话!一直到本书结束,都是吴月娘管家。可惜孟玉楼偏听偏信。)。听说您家大娘子要嫁人,这才特地来见姑奶奶提亲。”婆子道:“官人想要娶我侄儿媳妇,直接过来就行了,何必带礼物来呢(假话!虚伪!你不就是图这些个东西吗?)?让老身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你卖侄儿媳妇,这是正常的价格,有什么“有愧”的?)。”西门庆谦虚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这婆子就拜了两拜收下了礼物。
喝完茶,大家就进入了在商业谈判中实质性的讨价还价阶段。婆子说:“老身当言不言谓之懦。我侄儿在世时,挣了一份家产,不幸夭亡,如今少说也有上千两的银子落在我侄儿媳妇手里了。您想要她做大做小,这我管不着,只是在嫁你之前要好好给我侄儿念经超度。我是我侄儿的亲姑,又不隔从(从念纵。“隔从”指血缘关系远。从,是指同一宗族中仅次于至亲的人,如亲叔,亲大爷,这些就是“不隔从”。如果再远一层,就叫再从、三从等,我们常说的“叔辈叔”,就是比亲叔远了一层。中国人在血缘关系上特能较真儿,因为血缘决定关系远近。“套近乎”的主要内容之一是套血缘关系,当然对象肯定是用得着的,否则就会像赵老太爷对待阿q一样,不但不许他套近乎,连他想姓赵都不行。),如今我做主把她嫁给你,你就是谢我一个棺材本儿钱,也是应该的(这是原则问题,必须先讲清楚),而且也没要了你们家的钱。[如果要是能满足我这个条件——这是潜台词,我补加的]我就硬做主张了,如果我侄儿舅舅张四那个老狗捣乱,我就拼了老脸,宁肯做个讨人嫌的,和他对着干。等到你娶过门以后,逢年过节的,让她回来看看我,也认认我这个穷亲戚,可也拖累不了你。”西门庆笑道:“你老人家放心,所说的话我都记住了。只要您给做主,不要说一个棺材本儿,就是十个,小人也拿得出来。我这次给您带来的这三十两银子,不值什么,先给您留着买盏茶吃。等到明天娶过门后,我再还您七十两银子和两匹缎子,留着给您做最后的过河儿钱。另外,四时八节的,您尽管上我家来走走。”
这老虔婆的黑眼珠看见了二三十两白花花的官银,满脸堆笑,说道:“大官人千万不要介意,不是老身我心眼小,而是自古以来,先断后不乱。”薛嫂插口道:“你老人家太多心了,哪用得着如此计较,我们大官人不是卸磨杀驴的人,还怕不认您这门儿亲?你老人家不知道,如今知县、知府大人都和他有来往,他做事好不四海。你老人家能吃他多少,还能吃穷了他这个大财主?”一席话说得婆子屁滚尿流。薛嫂说:“今天既然见到了姑奶奶,明天就可以去相看大娘子了。”婆子道:“我家侄儿媳妇不用相看大官人。媒人,你就对她说是我说的,‘不嫁这样的人家,还想嫁什么样的人家’?”又吃了两道茶,西门庆起身告辞,婆子挽留不住,只好拄着拐杖送他,说道:“老身不知道大官人今日光临,匆忙之间什么也没准备,慢待了官人休怪。”
薛嫂打发西门庆上马,就势说:“我的主意怎么样?您先回去,我还得留下来和她说会儿话。明天需要早些到大娘子那里。”西门庆便拿出一两银子,给薛嫂做打车钱,就上马回家了,她接了钱,又在杨姑娘家里说话喝酒,直到天晚才回家。
第二天一早,西门庆又打扮得人模狗样的,骑着白马,玳安、平安两个跟随,薛嫂骑着驴子跟随,出了县城南门,来到杨家门口。进得门去,薛嫂先让西门庆坐下等候,她则进了内室,过了一会儿,出来对西门庆说:“大娘子还未梳洗完毕,请你老人家先坐一坐。”只见一个小厮拿出一盏福仁泡茶出来,西门庆喝了。薛嫂接着指手画脚地白话道:“现在老杨家,除了我们昨天去看的姑奶奶,就数现在的娘子大,虽然还有个小叔子,可还小,不懂事儿。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你有没看到院子里摆了一溜儿染缸?她男子汉在世的时候,做了好大一笔布料生意,铺子里的流水,不算银子,光铜钱每天就能装两大箩筐,内务都是由这个娘子打理,她绝对是个过日子的好手。手下有两个丫头,大丫头十五岁,叫兰香,小丫头叫小鸾,才十二岁,等到过门时,都能跟着走。我替你老人家说成这亲事,就指望买两间房子住(这是正题。她如此不辞辛苦,就是为这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西门庆说:“这是小意思。”薛嫂道:“你去年梅(在《金瓶梅》的女人中,第三号人物出现了,她是最早进入西门府的,第二是潘金莲,其次是李瓶儿。),答应给我几匹大布还没有兑现。到明天一起谢我吧(总是一个“利”字,而且新账老账一起算。现在女主人公还没出现,其他方面先把利益讲清楚了,只有如此,才能让主角出场。)。”
二人正说着话,有个丫头叫薛嫂进去,没多久,只听环佩叮咚,兰麝馥郁,薛嫂挑开帘子,只见孟玉楼粉墨登场,长挑身材、脸庞端正,脸上有些麻子,可也倒增加几分俏丽。原著当中也有几句诗来描述,但是看不出具体美在哪里,都是大而化之的语言。据我理解,这应该是说孟玉楼长相未必出众,可是看起来还是比较舒服,当然最关键的一点,只要有钱就弥补了所有的不足。两人见过礼,妇人就在对面椅子上坐了下来,西门庆倒是满心欢喜,目不转睛地看了一回,妇人低下头去。西门庆开言道:“小人妻子亡故已久,想要娶娘子管理家事(《金瓶梅词话》本上说“欲娶娘子入门为正”,加这话是为了突出西门庆的奸诈。)不知您可同意?”妇人偷眼打量西门庆,看他人物风流,心下十分中意,就转过脸问媒婆道:“官人贵庚?娘子何时没了?”西门庆回说:“小人虚度二十八岁,先妻去世一年多了。冒昧地问一句,娘子青春几何?”妇人道:“奴家三十岁。”西门庆道:“原来大我两岁。”薛嫂在旁边插口说:“妻大两,黄金日日长;妻大三,黄金积如山。”出现偏差,就需要她这个中间人来调节双方了。
正说话,小丫环拿出三盏蜜饯金橙子泡茶过来,妇人起身,取头一盏,用纤手抹去杯子旁边的水渍,递给了西门庆。就在妇人起身的当口儿,薛嫂用手轻轻地掀起妇人的裙子,让那三寸金莲显露出来,西门庆看过后大喜。孟玉楼又递给薛嫂一杯,自取一盏陪坐。喝完茶,西门庆让玳安用托盘把锦帕二方、宝钗一对、金戒指六个递上来,作为见面礼。妇人拜谢后,当场就表态道:“官人何时准备定亲,奴家这里好提前准备。”西门庆道:“既然娘子应允,这个月阴历二十四,我就送来微礼。六月初二准娶。”妇人说:“既然如此,我明天就去对我姑姑说去。”薛嫂道:“大官人昨天已经到姑奶奶府上说过了,姑奶奶特别高兴,说道,不嫁这样的人家,还嫁哪样的人家?她要主媒,保这门亲事。”妇人说:“既然姑姑这样说了,那可太好了。”薛嫂道:“这可是您的终身大事,我有几个胆子敢在这事儿上撒谎。”一切都很顺利,西门庆起身告辞。
薛嫂送出巷口,对西门庆说:“看了这娘子,你老人家意下如何?”西门庆道:“非常可心。薛嫂,你确实受累了。”薛嫂说:“您先走一步,我再和大娘子说句话。”西门庆骑马进城去了。薛嫂转来问孟玉楼说:“娘子,您能嫁给这位官人也值了。”妇人道:“就是不知道他房里有没有侍妾?他现在又是靠什么维持生计?”薛嫂说:“我的好奶奶,他就是有小妾,也是一个摆设,主持不了内务,否则他怎么非要娶一个管理家务的娘子?难道我还能说谎吗(不说谎还是你了吗?)?你过去看看就明白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明白过来也晚了。)。他老人家的名声谁不知道,清河县数一数二的财主,是卖生药、放官吏债(放债给官吏,以求请托卖法、营私舞弊,叫放官吏债。)的西门庆大官人,知县和知府大人都和他常来常往的。最近他的女儿西门大姐嫁给了陈洪的儿子陈敬济,而陈洪的亲家就是杨戬提督,这是四门亲家,谁敢惹他?”
妇人安排酒饭款待薛嫂,正吃着,只见杨姑娘家里的安童,提着盛着四块黄米面枣儿糕、两块糖、几十个艾窝窝(把糯米蒸熟、捣烂、包馅制成的食品,在东北和这种做法相近的叫苏耗子,把它放在苏子叶上防粘连。美味至极。)的盒子进来就问:“接受那个官人的提亲了吗?我们奶奶说:这样的人家不嫁,还想嫁什么样的人家?”妇人道:“多谢你奶奶挂心。我同意了。”薛嫂说:“看吧,看吧!我这个媒人确实没有说谎吧?姑奶奶确实是这样说的。”妇人收了糕点,倒空盒子,礼尚往来,自己也装了满满一盒子点心和腊肉,让安童带回去,又给了他五六十文的小费,说:“回家替我拜谢你奶奶。西门官人要在阴历二十四送聘礼过来,下个月初二准娶。”小厮去了。薛嫂道:“姑奶奶家送来了什么?给我一些,我包回家给孩子吃。”孟玉楼给了她一块糖、十个艾窝窝,她才满意地离开。
利益的纷争,导致了民族和国家之间的血腥屠杀。哪怕是蝇头小利,都会发生你死我活的争端。在同一利益集团内部,依然可见互相残杀的惨剧。不见刀光剑影,只见人头落地。由于受到小农意识长期的浸染,在小百姓之间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