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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这算哪门子的答案?袁克也问了今晚最后的问题。
    “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那是绝无转圜的独断句,不是胁迫威吓,是坚持。
    她抿唇迟疑又迟疑。
    ——裘胭脂。她轻轻写了出来。
    会告诉别人她的名字是否表示她开始信任这不苟言笑、古板又无趣的男人?但起码,他给了她长久以来无法拥有的干燥舒适的床,还有熟热的吃食,用区区三个字来交换这些应该不为过吧。
    裘胭脂。他咀嚼,然后华胥急如星火的清瘦身影席卷过来,跃过门槛时还差点摔跤。
    袁克也熟悉华胥经年挂在嘴畔的浅笑,却没看过咧到耳边的大笑,而现在气喘吁吁的好友就扬着痴呆的笑直往裘胭脂跑来。
    他像箭矢冲来,几乎煞不住往前倾倒的力道,不顾众目睽睽,一把捉牢裘胭脂的小手:“我想通了,这座四行山前有溪流朝北口汇入百川,后有四百三十二个大小峰峦,是我一时疏忽算错定山峰才把财门开到坎位,实在错得离谱。”
    有关一切勘舆术语知识,整座山庄没人能搭上话,就连袁克也也只懂一些皮毛,这会儿,对一个丫头片子啰嗦,岂不是问道于盲?然而,看她一副了然的神情又不像水蜡银枪装模作样,这其中可有他们不知的缘由?大家索性把饭碗丢开,好奇地想瞧瞧一个黄牙小口的娃儿如何对答。
    裘胭脂翩然颔首,食指又沾水。
    ——孺子可教。
    哇!好大的口气。众人看清桌面的字迹后舌头全打了结,然而华前信服的神情让他们不由得不信,在众说纷纭里,一顿晚膳花去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才结束。
    胭脂的知名度在这顿饭之后传遍整个山庄。
    “可以让我送你回房吗?”情绪一直处在高峰的华胥在晚膳后提出破天荒的要求。
    他是个谦谦君子,对男女间的礼数防御十分严格,长相斯文的他也有不少婢女、清白人家的姑娘有意于他,他却始终心如止水,一片冰心在玉壶,完全不为所动,今日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不寻常。
    袁克也脸色丕变。
    ——我是疯子,你不怕什么时候我会发病又咬你一口?裘胭脂用简单易懂的手语反问华胥。
    礼教吃人。从小她便流浪在外,因为没有人要求她必须遵守传统的女子规范,她几乎是随性地生活,然则,她也不是完全不通世故的,她知道在某些时间男人对死板的礼教会奉行不渝,尤其对女人的贞节。
    她初来乍到,不想平添无谓烦恼;何况,她越是不引人注意,或者能在这地方多待些时候。
    “我不怕。”华胥一本正经。
    他的回答出人意表之至。
    孰不知,对勘舆地象抱有绝大兴趣的他,基于本身聪敏的天赋,独立研修风水卦相已可比拟布衣宗师之流,但是,在这条学问的道路上却总少了个可以与他互勉、惺惺相惜的人,裘胭脂的出现,不啻就像一个与他学有同道的朋友一般。
    看得出华胥眼中热切的光芒,胭脂颔首。
    袁克也神色不定地目送两人离开大厅,不自觉握起发硬的拳头。生平,他起了想将拳头送进华胥肚子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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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眉莹盈,月华蕴藉。
    屋外,沁人脾肺的青草味像看不见的云层流泻在夜晚的山间,空灵洁净。
    “敢问裘姑娘——”华胥开口。
    ——我年纪差你一截,怎好让你这样称呼我,还是叫我名字吧!胭脂透过树叶洒下的月光比着手语。
    “闻道有先后,姑娘懂的未必比在下少,这跟年龄无关。”
    ——对天文地象我只是粗懂皮毛,登不得大雅之堂,观天相,试风水,这在《黄石公三略》,姜太公极反其常的《六韬》中都有记载,毫无玄机可寻。
    裘胭脂虽然没有从她义父身上学到面相之说,但看华胥双眼清湛如水,额头饱满光润,不是居心叵测的人,要不然她今日就不会贸然跟着他回来了。
    “但《玉髓经文册》的奥义却不是人人能懂的。若是我早生个几年,或者有缘能见到虞训宗师,当面向他请益,这不知该有多好!”
    虞训,据传他是一个精通天文的隐士,当年曾助宋太祖赵匡胤夺得天下,但太祖平定江山后,虞训就失踪了。江湖流传太祖匡胤因忌讳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恐怕对自己的将来不利,要加以斩草除根,但虞训自陈桥兵变后洞悉了太祖的阴谋,至此便隐姓埋名,终老于江湖。
    时移日迁,改朝换代,江湖又有风闻迭起,据说虞训的后人被今朝大祖招揽为勘舆国师,却被奸人所害,重蹈先人浪迹草莽的覆辙。
    而《玉髓经》便是虞训当年流亡时呕心沥血的著作,后代只要对山医命相有兴趣的人莫不将它奉为圭桌,虽然如此,书中许多艰涩深奥的理论却也令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白白抓断发根,徒呼负负。
    裘胭脂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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