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兴伟在家里待了几天。这天吃完早饭,佘爸取了大衣,对佘兴伟说道:“走,跟我回村走一趟。”
这几天佘爸都在张罗土地承包的事情,本来佘兴伟没想要他爸帮忙,不过佘爸在这边的人际圈比他广,有佘爸的帮助自是如虎添翼。
溪南村和镇子离得并不远,开车的话半小时就到了。车当然是摩托车,镇上有汽车的家庭还是不多的。
村子这几年变化很大。佘兴伟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就没再回过农村,也算是忘恩负义的其中一种类型。
过了一处小森林,然后就到了溪北村,溪北村和溪南村隔着一条小溪。溪南村、地镇和天南市在地图上形成一个三角形,各占一点。如果以直线计算,溪南村离天南市只有一个半再多一点的车程,比地镇和天南市之间的距离要近。但溪南村和天南市之间没有公路,只有小道,蜿蜒曲折,极不方便。所以溪南村的村民要去天南市,还是到镇上坐车去。
以奶河桥为分界线,过了奶河桥就到溪南村了。
这奶河桥的命名有个典故。传说国共内战的时候,共军有一次吃了败仗,被迫撤退到溪南村,这时他们真是弹尽粮绝,别说还有没有能力打回去,就是有没有能力活下去,他们也是怀疑的。
不过共军里的兵士大多都是贫民出身,从小挨过熬过,饿过冷过,所以什么野草、树皮见到也吃,而且还不会闹肚子痛。可是人数太多,这一点东西怎么够吃?有一部分人便喝溪水充饥。
谁知道这水越喝越好喝,还能饱肚子,喝了三大碗就好像吃了三大碗白米饭一样。就这样,共军恢复了元气,带着溪水打了回去,竟然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又一次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保住了革命的火种。
临走的时候,他们帮这条溪水上的桥命名为奶河桥,这条溪就成为奶河。
本来他们想称为江,以表示溪水对他们的皇恩浩荡,犹如长江之水,延绵不绝。但是小溪这样的规模,是不能称为江的,连河也不行,但最终还是决定叫河了。所以说5、60年代那时候流行大跃进、放卫星,说什么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现在看来,在起名那时候已经开始有苗头了。
当然这是闲话。
要致富,先修路。沥青公路还没修到溪南村,还是泥土路,但是回村的路平整了很多,也宽阔了很多,能同时容纳两家小汽车擦身而过了。在大道的尽头,就是村民居住点了,很多人都修起了小洋楼,有些墙面铺了瓷砖,有的只是盖了就完事。
建三层小洋楼的多数不是在农村里住的农民,只有举家全搬到镇上或者市区的人家才有钱回来修个美丽的空屋。
农民是没有这么多钱的,他们家里还是旧模样,也是砖做的房屋,但是泥砖房,一般只有一层,走进去迎面扑来一股厚重的历史味道。
那种温馨是不管谁,不管有没有知识,在一刹那便可以感觉到的。
小洋楼没有文化沉淀,带不来那股气息。
佘兴伟他们家算得上是村里的名门,一家子全是做官的整条溪南村也就只有佘爸他们这家。佘家老屋现在看来很残旧,也不大,但在当时建的时候是全村第一豪宅,每个人都羡慕的。
佘兴伟跟着佘爸刚推开那吱吱呀呀作响的大门,里面便迎出来了几个人,两个男人,一胖一瘦,三个女人,各有姿态。
“哎呀,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一个年纪稍大的,穿着齐整些的妇女热情说道,“兴伟都这么大了,成家立业了吧?”
回到家大家不免一阵寒暄。胖乎乎的那个老人,是村里的什么长辈,佘爸介绍是介绍了,但佘兴伟对那些名词没什么概念,听了就忘。
干干瘦瘦的另一个男人,就是村长佘建国。估计村里没什么油水,不然他也不必长得这么可怜。佘家老屋也就过年时有些人气。知道他们要回来,村长提前几天带人过来清扫了屋子,现在一点也看不出佘家老屋大半年没人住了。
三个女人里,刚才热情的肥肥的妇女,是佘建国的内人,也就是妻子。
佘兴伟一下子就看出村长就是个妻管严,否则不会妻子这么有富态,自己却好像饥民一样。
还有一个壮壮实实的农妇,佘兴伟估计她和男人打架也不会吃亏,是老人的儿媳妇,扶着老人过来的。
最后一个女人,还是十八水灵年纪,脸上不施粉黛,但社会主义的风一吹,在村里的小姑娘也穿上了牛仔裤。韩流她们可能还赶不上,但和镇子上的少男少女的穿着已经没太大差别了。
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人儿纯纯的。如果忽视那股乡村味和土包子的发型,还有不入流的时尚感,倒算得上是美人儿。让佘兴伟感觉奇怪就怪在她在农村里,细皮嫩肉的还挺白皙,似乎是不干农活的。
佘建国介绍说这是他闺女,然后佘兴伟就什么都明白了。正如他毕业的时候佘家上下都想把他塞进机关单位,让他和其他堂兄弟姐妹一起将佘家的官僚家业给承载下去一样,佘建国也是这么干的。
但佘兴伟对佘家那种准贪官的作风不甚感冒,宁愿失业在家也要做股浊中清流。
村长的女儿佘元元和他不同的一点就是她愿意成为自己父亲的爪牙。
寒暄完毕之后,居然还有两个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出场次序排得这么后,还得担任厨娘的身份,看来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村长介绍道:“今天难得你们回来,我拜托川婶和华大姐来帮忙弄几个小菜。”
“也就是随便弄些家常菜而已。”川婶憨厚地笑了笑。
饭都弄好了,大家自然移步到饭桌上说话。惯例地问了问佘兴伟的情况,又问候一下在镇子或城市里住着的老中青幼的情况,而佘爸也回问一下村里的情况,哪个哪个的孩子出生了没,又问一问村长的闺女的婚嫁。
这时候佘兴伟才知道,别看佘元元十八年华的样子,原来已有21岁,在村里算得上是大龄青年了。佘兴伟心里一阵感叹,被化妆品侵袭过的脸和素面朝天的脸总是有区别的,年纪越大差别越大。
聊完家事,大家端坐一下身体,这是开始谈正事的前兆。
“现在村里的劳动力很多都出去找活了,村里的荒地倒是有不少,不过土质都不咋样。”村长说道,“别人来承办的话,我二话不说就给人家办了,但兴伟你要回来,我不能蒙你,也蒙不过你。”
“那无论如何你也得想个办法。”佘爸慢慢悠悠地说,丝毫不担心。
在官场混了几年,佘爸熟知什么是虚话,什么是实话。村长这么说,无非就是想告诉大家,他为了佘兴伟的事情不知道奔波了多少回,很辛苦,以后有什么好处可不能落下我。
果然,村长说道:“东边那里还有三、四亩好田,是少了点,但先将就着。旁边还有近三十亩好田,现在有人承包着,不过他最近有转让的意思,我争取去鼓动鼓动,让他早日把田转给兴伟。”
“那敢情好。兴伟在村里就劳烦你看着了,小孩子什么事都不懂,没下过田竟然喊着要回来,唉,孩子大了你也不能老管着他。以后有什么事建国你帮忙打点打点,我在这里先谢谢你了。”佘爸端起酒杯说道。
村长赶紧端起酒杯,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谢什么谢,老大哥您才是对我恩重如山哪。”
佘爸摆摆手,“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从村子出来,佘兴伟不明白地问道:“村长怎么对你这么尊敬,不就一个退休的公务员吗?”
佘爸思绪回到了过去,感叹道“建国是我一手**来的,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所以我开口的话,能帮的他还是会尽力帮,这点你不用担心。”
果然人生在世,还得关系过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