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仪式安排在三天后进行。 我原来准备不去的,但母亲说这样不好,建议我还是去。我知道母亲心里的小九九,如果和我一同去就少了几分巴结的味道。
告别仪式从中午11点钟开始,安排在兰花厅中举行。遗体被安放在大厅中央,媛媛的母亲安卧在鲜花绿叶丛中,身形瘦小,脸上化了一层浓浓的装;大厅正面挂着媛媛的母亲遗像,大厅两侧摆满了花圈和花篮。现场除了媛媛和徐姐的抽泣外显得很安静,仿佛所有人都怕惊动了熟睡中的媛媛的母亲。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生离死别的场景让人心情很沉重。
告别仪式快要结束时,一位白发老人忽然坐在地上老泪纵横,大家都面面相觑,现场没有人认识他。当他一声:“爸爸对不起你呀!”的哭声刚落,徐姐像疯了一样跑过去扯着他往外拉,一边大声叫着:“我和姐姐都不想看到你,你给我出去。”大家赶快把她拉开。
这就是徐姐的父亲?他身材高大,四方脸,满头银发,额头爬满小溪似的皱纹。从他的叙述中我们才知道当年他出狱后无颜再在这座城市呆下去,只身去沿海发展。由于他头脑灵活,没过几年就有了自己的商铺,随着年龄的增大,思乡的情绪特别浓。前两年他把外地的商铺转给了别人,回到市里买了套房子隐居了下来。他说他去医院看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偷偷的,他知道女儿们是不会原谅他的,他为自己所造的孽深深忏悔。
徐姐的眼里喷射的全是怒火,但眼前的场景不允许她发作,所有的恩怨都要暂时搁置,这是对死者最起码的尊重。
仪式结束后,媛媛母亲的遗体被火化,媛媛捧着母亲的骨灰盒哭成泪人。
媛媛母亲的墓地还没选好,媛媛只好将母亲的骨灰盒捧回了家。按丁局长的意思是将骨灰盒送到乡下安葬,媛媛不同意,她说不能让她妈妈孤零零地躺在乡下没人照顾,丁局长叹了一口气说:“孩子,爸爸何尝不想把你妈妈葬在公墓里呀。我去问过了,要一万多块呢,可这几年因为你妈妈生病,家里已经一贫如洗了,爸爸买不起呀。”
我忽然想起网上看到的一段话,是这样说的:
生不起,剖腹开刀五千几;
读不起,选个学校三万起;
住不起,一万多元一平米;
娶不起,没房没车谁嫁你?
养不起,父母下岗儿下地;
病不起,药费利润十倍起;
活不起,一月辛苦一千几;
死不起,火化下葬一万几
说的不就是现在的情况吗?我对丁局长说:“我对我母亲说一下,让她给你解决吧。”丁局长摇摇头说:“要是这样的话我要十块墓地都没问题,我不能这样做呀。”是呀,凭他手中的实权,找别人要块墓地不就是一个电话的问题吗?
后来我说我们几个人想办法凑凑吧,说着我把银行卡拿出来,这还是上次母亲给我的;徐姐说她们俩的工资都不高,她只能出5000块。媛媛的眼泪就像打开的水龙头不住地往下流,丁局长也背过身去抹眼泪。
星期天的上午,徐姐从单位借了部车早早赶到媛媛家。媛媛抱着母亲的骨灰盒慢慢地走出来,边走边叫着妈妈,大家眼里噙满了泪水,我则是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一路走一路洒着纸钱。
整个公墓草地一片枯黄,但却非常整洁,翠柏把墓地隔成无数个小方块。媛媛母亲的墓地在最西头,很小,是这里最便宜的墓了,东面还有豪华墓,要十几万。
徐姐的父亲也来了,是丁局长告诉他的。徐姐根本不看他,就像眼前没这个人似的。老人看上去很伤心,嘴角抖动着,不停地抽着烟。
我们先烧了一些纸钱,然后打开墓碑下的水泥板,里面已被工作人员预先放入了石灰,媛媛跪在地上,慢慢把她母亲的骨灰盒放在上面,接着又用一块黑纱盖住,最后我帮她把水泥板合上。
我们在墓前坐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