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这里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弯,回转十余里后才去,而在河水弯曲间围拢的河滩上,放眼望去尽是茂密的芦苇荡,一人多高的芦苇好像一堵墙,把渭水和远方的群山都遮挡的严严实实。/
可是,在金一眼中,此地最大的特异之处,便是在那芦苇荡边的空地上,种着一大片柳树。柳树与柳树之间间距如同尺子量过一样,整齐划一,位置更是如有玄机,金一看来看去,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金小哥,你没看出来么?”李大白扬起马鞭,先点了点那片柳树,又在大周六军的军阵方向划了一道:“你瞧,这两之间……”
金一的眼睛立时一亮:不说还罢,被李大白这么一点醒,那柳树的排列方位,竟宛然便是大周六军的布阵!凝立如山的军阵,与摇曳不言的柳树相映成趣,就仿佛虚空中有一面大大的镜子,将两对映在一起。
踏足虚空的宇文,手中的大权已经开始放出丝丝的黑光,而这一次,他所展示出的是金一从未见他真正显露过的本领,那种能够让人甘心听命的威严,能够让人遵从他意志的力量,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弥散开来。大权之威!
后世的人们,也因此有了一个词:权威。
“三十三年前,就在此地,我大周军以一当十,大破齐神武帝的十万大军,一举奠定我大周地国基!”生平第一次,宇文可以从宇文护的阴影下走出来,面对着代表大周最强武力的朝廷精锐六军,他那素来沉稳的声音也在颤抖着:“这一株株柳树,乃是当日沙苑立功将士手载而成,如今人或已逝,柳林犹存,愿开国列祖元勋在天有灵,佑我军出征大胜!”
降落在地,他率先对着一棵柳树跪了下去,那正是其父宇文泰当年亲手栽下的。
轰的一声,山崩——六万大军一齐下跪,那是怎样地一种景象?没有亲眼见过的人绝对无法想象,就连金一,见识过西天诸佛,见识过五指山被老孙掀翻,也见识过周天星斗大阵里山河移转,日月颠倒的壮观景象,也要被这六军的气势惊动心魂,以至于他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这一拜,金一猛然觉得,头顶骤然多了一片天!无须抬头去看,只是心中的感应便可明悟,宇文所散出的权威,就在这六军同拜柳阵的一刻,与六万大军所散出的如山气势融合无间。原本如山岳般崇高伟岸的六军军气,便立时化成了天一样高远,海一样宽广,那种气势,正如头顶教人敬畏的青天!
“好厉害!”这一声惊叹。却是钱神金主由衷而:“大权地威能。我算是有些明白了。越多人归服于这大周天王地话。这宝贝所能出地力量好似便越强盛!出骊山时。此宝虽有神异。但于其后杀死宇文护夺取王权时。其威能便已暴涨逾倍;此时六军毕集。全都仰他马是瞻。这大权地威能居然又再攀上巅峰!要真这样下去。等到他横扫**。号令天下地时候。恐怕神仙也要向他低头……”
在大权之中。存留着超过千万文地钱神神力。那两百十六枚金钱。时刻都能被金主所感应。是以大权地点滴变化。半点都瞒不过这位金孔方。自然也为金一所知。
金一心神大震。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何慧可宁愿带着炼妖壶殉死。也要阻止宇文到大权;为何达摩证果之时。要留下一个影子。专为刺杀宇文而留。那是一种恐惧。对能够倒反天地地新生力量地恐惧!
忽然间。心中若有感应。当他抬起头来。触到地正是宇文眼睛。立于万军阵。手握无双大权。宇文眼睛却在看着他!那双眼睛深黑深黑。正是大权那种能够将一切都吸进去地幽深。只是此际。似乎有了一丝不同。
在那双眼睛深处。有一点光芒闪现。虽然相隔甚远。但金一仍可清晰看出。那是一点如同金刚钻般闪亮地异光。色分七彩。亮若晨星。这是宇文得大权之后。金一第一次在他地眼里见到光!
“他是在告诉我。无须担忧。无须恐惧吗……”金一若有所思。
那边,大军拜过柳阵,便次第开拔。一队队一列列,奔向渭水河边,或下船顺水而流,或沿着河岸而行,六万大军浩浩荡荡,向着东方前行。
立在渭水河堤上,眼看着六万雄师陆续登程,宇文抚大权,嘴角不自禁地逸出笑容。“阿一,你适才可曾觉我大权的异状?”
“是!”金一应道:“大家的大权,好似是越多人臣服,便会威能越盛。此番出征若能得
必会更上层楼吧。曾听大家说起,太祖当年的黑光了能喝令三山五岳开道的地步,那还是未曾当真得到‘大权’。大家今后地成就,定会超越太祖。”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又说中了宇文生的志向,金一原以为会见到又一次的微笑,然而宇文只是微微颔而已,在他眉宇之间,隐隐泛出忧色:“阿一,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一旦此役失利,恐怕这宝贝地威能便会大减,甚至于会脱离我的掌握!权之为物,必屈天下英雄豪杰于己之下,我若败了,便不配再拥有大权……”
“此役,决计不容有失!”
段韶,律明月,高长恭……这三个名字在金一地心中浮现,那都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宇文惜亲征?高长恭地厉害,他已经领教了,当时是仗着钱神力量的出其不意,才能搏一个两败俱伤,若是全凭自身地真实实力,如今的金一也只是多一些信心,不会输而已。那另外的两员敌将,又有着怎样的神通?
他正在沉思,忽而两道针刺一样的目光从河上射来,循着望去,却见是一员大将站在大船的甲板上,正向这边望来。而一旦目光相接,那两道犹如针刺一样教人坐立不安的目光,竟骤然隐去!
“此人是谁,为何这样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这样转变自己的眼神……”心中疑窦方生,金一已经认出,在那大将身边站立,手握长弓的都督,正是长孙晟。如此一来,此人的名字便呼之欲出了……
“随公杨坚!”李大白见金一凝注河上,也跟着看过去,口中出低低的惊呼:“金小哥,你识得他么?不过他只是承父之荫,去年老随公杨忠殁后,便袭封国公与柱国大将军之职,兼领随公的部曲,此番才能作为六军主帅之一,率军出征。他本身么,可是个人人称为庸碌的人物。”
庸碌?金一讶然,看看李大白不似在说反话,难道这杨坚平日都是这样的韬晦,只有在面对自己这个“情敌”的时候,才会露出他的锋芒来?
“杨坚可算本朝年轻一代中的……阿一,面对他的威胁,你将会如何应对?我真是有些等不及想看看了!只不过,不管你怎么做,终究也只能更紧地靠拢我吧!”宇文中所想,却并不是他嘴上所说的:
“阿一,你也无须羡慕他,本朝重军功,不像北齐南陈,还要讲什么门第阀阅!你只要能在军前立下大功劳,我就能封赏你,若是你能亲手擒住北齐无愁天子高纬,封你个王爵也不在话下啊!哈哈哈……”
金一又朝杨坚看了一眼,这才收回了目光,冲着宇文开了自己的笑容:“大家,我不羡慕,倘若立了功劳,也不在乎官爵。只是我最爱钱,这赏赐最好全是铜钱,那就最好。”
宇文愕,目光搜到金一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顿时大笑起来:“好好!阿一,难得你也会开玩笑了,似这般从容不迫,才是临阵的大将风度。”
说笑一回,见六军都已登程,齐王宇文宪便来启请御驾拔营,宇文“大权”一挥,千牛卫前后阵势严密,护着天王一行向着前方行去。
从许原徒步涉过渭水,大军便从渭北转到渭南行军,三日之间便赶至渭水汇入黄河的所在,那便是天下闻名的险要之地,关中进出中原的要隘,古称崤函,而今则有潼关,握关中锁钥,正是天下奇险,关中第一的要害之地。
然而到了这里,却成了大军去向的分水岭。由此向北,从风陵渡过黄河进入河东,便是北齐大军猛攻的汾州方向;而出潼关向东,越过弘农之后,即是几年来大周与北齐苦苦厮杀的方寸之地,宜阳城。
何去何从?
宜阳倾注了大周近五年来最多的兵力,战局几度反复,此时大周军围城已达经年之久,北齐军之所以猛攻汾州,也就是在解围宜阳不成的情况下,意图调动周军的举措。有这样的体认,诸将自然多主张直取宜阳,进而威逼洛阳,迫使北齐军回师救援。
而以齐王宇文宪、千牛都督杨素为的新贵大将,却力主转到向北,依托韦孝宽所驻守的玉璧要塞,与北齐军决战汾州,借此机会一举将北齐军精锐消灭。
身处两之间,宇文始终面带微笑而一言不,无人能知道他心里究竟有什么打算。——直到一只白纸折成的鸽子飞到他的面前。第三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