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去追击侯景,金一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这只瘟鸟的身上。他不是瘟神,不是瘟元帅,因此当温琼死去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瘟毒溢出的迹象。或许,被温琼所吞下去、在他的身体中一直保存到现在的这一团瘟毒,和别的瘟毒也有所不同?
但有一点他确信,瘟毒就是瘟毒,形态或许不同,但是对于生命的渴望,并无二致。有了传国玉玺在手,瘟毒不敢靠近,是以除了金一和牛琪琪之外,在这附近离得最近的生灵——这一只飞鸟,便是瘟毒最有可能找上的猎物。
可是话一出口,金一才发觉,他犯了一个错误,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截住这只鸟,进而收取他身上的瘟毒?在温琼之前,天庭主持瘟疫事务的神将乃是吕岳真君,在他之后则是温琼,位居护法元帅。
天庭的神职,有一点是和仙人不同的,想要拥有什么程度的神力,就必须要具有什么样的位阶。温琼身为护法元帅,他的神力更在身为真君的吕岳之上,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只有真君以上的神力,又具有管理瘟疫所需要的神职,才有办法使用神力去对付瘟疫。
而金一不同,他虽然也是神明,位阶尚且不明,更重要的是,他所拥有的神力,只是钱神的法力。尽管经由天罡地煞金钱阵和七十二变化,他能够凭借这钱神的力量拥有无数神兽的法力,却还是无法以之来收取瘟毒。只一次尝试,金一就发觉了这一点,他所放出的金钱罗网,一触到那只飞鸟的身上,就好像刚才神蛛所吐出的蛛网遇到温琼枪尖上的瘟火一样,立时就被瘟毒延烧到,幸而钱力在金一的手中操纵有心,而且感觉极为敏锐,当发觉不对时,他即刻掷出一枚金钱,将自己和瘟鸟之间的联系隔断,才保住了自身。
“瘟火竟能将我的钱力也延.烧到,莫非我的钱力,竟和生命有什么关联?”勉强说来,这倒也说得通,金一修炼时,钱力和菩提子中的精气本就是相互糅合在一处的,而这菩提子中的精气,号称是天地精华,也是一切生命的根源形态。生生之谓易,这句话莫非还有另一个解释,易就是生命,以及钱力运转的规律和形态?
出乎意料的事实,引发了金一的.联想,只可惜还来不及深入下去,眼前残酷的现实已经逼得他一定要回神过来:穿过云层,下方就是大地!而更让金一惊骇到恐惧的是,在下方的大地看上去极为眼熟,竟然是关中渭水河畔的膏腴之地,关中人烟最为稠密的地区,距离他自己的封地,最多只有百里之遥!
一瞬间,金一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用什么方法,付出什么代价,绝不能让这只染了瘟的鸟落地,那将是关中千万百姓难以经受的浩劫,这一团在温琼身故之后留下来的瘟毒,其毒性必定是难以想象的剧烈!
“琪琪告知许天师带着玉楼观来此!”也只.有玉楼观那奇异的境地,才能抵挡住瘟毒的侵袭吧!至少,只要关闭了玉楼观,瘟毒就不会传播到外间来,当楼观之中的生命全都成为瘟毒的祭品之后,这瘟毒总也无法继续生存下去了。
牛琪琪和他心意相通,立时就猜到了他的用意,用.力地点了点头:“主人,我明白了,可你要怎么办?你要如何阻止这飞鸟落地?”
金一并不说话,行动已经说明一切,他收起了金.箍棒,也收起了天罡地煞金钱阵,收起了一切以钱力为根基的法术,而将传国玉玺托在了手中。当下,也唯有这件法宝,才能令瘟毒敬畏而不敢靠近,他将尝试着,再度启用这件法宝,至乎凭借着一己之力,引发那大势的境界这几乎可以肯定是属于圣者的力量,能否抵御这场生灵的浩劫!
明白自己的能.力所及,牛琪琪尽管对金一万分不放心,仍旧是掉头不顾而去,一道狂风从空中划过,直奔洛阳前敌。
身形一晃,金一已经飞到了下方,挡在那只飞鸟落下的路径上,钱力从那一角精金中传入,传国玉玺轻轻漂浮了起来,他的灵识再度体验到了那玉玺中神秘莫测而又博大精深的天地,但和前次不同的是,这一次那天地中不再是逍遥无极,而是有种巨大的阴影笼罩。莫非连这件镇守着中土神州国运的异宝,也感受到了生灵的浩劫将要来临?
恐惧,从未有过如这一刻般的真切,就像一头巨大无比的怪兽,撕咬着金一的身心。恐惧,比适才的愤怒更有力地推动着金一,让他的钱力和灵识都无比深入到这件异宝之中,试图发挥出它更加神秘而庞大的力量来。
倏地,他的灵识之前亮了起来,原先那隐隐约约的巨大阴影,变得无比清晰,脱离了飞鸟本身的形状,变成一个看上去有几分人的轮廓,但又狰狞可怖,更像是个魔王的样子。是的,就是魔王,这轮廓让金一立时想起了他在汾北一战中,在寇谦之立下的十绝灵幡阵中所见到的那六位魔王的形象。
瘟毒的真正面目,原来也是一位魔王!
这世界的所谓神魔,并不是由其善恶而定,而是因为力量的规则而来,当神力的运行超越神的规则之外,便会堕落到魔的境界之中。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是说当道法修炼的境界越来越高超,所能运使的神力也就越来越强,相应那些失败的神、失控的魔,对于这仍旧遵循着天地至理的神力,也就更为垂涎欲滴,都会不请自来,妄图将修道之人诱到歧途,也就是魔的路上。一旦道心不固,离开了至道,那也就是走火入魔。
魔力并不是不强,更不是必定为非作歹,但魔和神最大的区别,就是神力的运行,乃是依循着天地间的准则,因而生生不息,和天地本源能相互结合;而魔,则无法再从这天地中取得滋养和补益,无论是如何强大的魔王,最终等待他们的唯有一天天的衰弱,直至消亡。
也正因为如此,魔王们的行事愈加疯狂和肆无忌惮,正所谓日暮途穷,便唯有倒行逆施,而世人往往不解,只以为魔便意味着邪恶而强大,这正是舍本逐末了。这瘟毒的行径,就再深刻不过地揭示了魔的本质,正因为从生命的本源中来,却又失去了生命的内涵,瘟毒才会如此渴望和所有的生命重新融为一体,那并不是有意识的作为,而是发自其魔性本源的一种抉择。
当看清了这瘟毒的真面目,金一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去,将这在自己的注视下显得有些畏缩的魔给捉住。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念头刚刚在他心中升起,立时就成为了现实,一只大手从眼前出现,大小刚刚好和那魔王一般,一把就将魔王给捏在了手心。怪的是,这只大手既不是宇文邕运用大权那“只手遮天”法门时的黑色,也不是金一点金手的金色,而是一种属于玉玺本身的那种宝光紫气,更带着点点紫微帝星的星辉。
“这,真的是我所用出来的法术吗?”尽管抓住了魔王,金一却颇有些莫名其妙,看起来虽然他的钱力和权力能融合无间,但却终究还是两种不同的力量,不能相互取代,他根本不能参透这传国玉玺的真正奥秘,成功也显得很有些误打误撞。唯一能确定的是,传国玉玺所显出的威能,和使用者本身的心意有极大的关联,会随着使用者的心意而变化。或许,这也揭示了权力真正来源的一角,那是和人灵识意志有关的力量?
无论是逍遥无极,愤怒,还是恐惧,这些全都是属于人身灵识才能产生的感觉,虽然是因外界的刺激而产生,但不同的人,不同的状态,同一样的刺激却会造成不一样的心情,足见这个人的意志,和外界的刺激之间并不是固有的关联。而传国玉玺,却能因应使用者的心情变化,显示出不同的力量来。简单地说,这就是一件能够让人所想所欲,变成现实中的力量的法宝!
当金一回神,灵识从玉玺中跳出来,双脚不知何时已经踏在了地上,而身边竟站满了人,除了牛琪琪之外,尚有许旌阳和杨剑,都是一脸的关切,周遭更有许多道士,将好奇的大周百姓们向四外驱赶。
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手心处托着玉玺,那玉玺并没有直接触及到金一的掌心,而是虚空悬浮,玉玺下似乎镇着什么东西,看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出一直在动着。
他抬起头,望向许旌阳,许旌阳点头,抬手一道光芒飞起,玉楼观的大门又再度出现在金一的面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迈了进去,牛琪琪和许旌阳随即跟进去,杨剑刚想要跟入,那大门光华一闪,竟缓缓关闭,从门缝中传来金一的话:“杨都督,此间事自有我三人设法,你速速知会大家,等我们的消息吧!”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