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豫沉思片刻,既然出了这事,而徐虎儿又还保存相当实力,前沿恐怕得收敛收敛。紫金虎之厮眼睛里不揉沙子,如今又是陕西制置使,还是不要激化矛盾。只是这一节,还得跟韩常商量商量。
想了一阵,方才发觉李世辅还在,他身为宣抚大使,自然没有必要跟一个小小的统制官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去吧,知道了。”
李世辅拜辞而出。按说,他作为前沿军官,这公事已毕就应该回去复命才是。但从宣抚司出来,他便骑了马在长安城里缓行,一直到了东华门一带方才停下,牵了马来到一处宅院前,还细细打量了一阵,方才上前叫门。
开门的是个身着布衣的老人,只有一支手,另一头掉着空荡荡的衣袖,左腿也有些瘸。就这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沙场上百战余生的老兵。那老人见了李世辅,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惊喜地唤道:“大官人回来了?”
“嗯,家中可安好?”李世辅将缰绳递过去,随口问道。
“一切都好,只是夫人时常念叨官人,上午还说昨夜梦到了官人,可巧,这就回来了。”那老仆牵了马,满面笑容地说道。
李世辅点点头,步入家中,老母妻儿听他回来,个个欢喜。都到堂上来叙话,又让仆从安排伙食,摆个家宴,自是不提。临到中午时,仆从来报,说是李父回来了。李世辅的父亲名李永奇,为原鄜延经略安抚司辖下鄜州兵马钤辖,极得张深信任。
听闻儿子从前沿归来,也是欢喜不已。只是这两父子有些怪,见了面,也没在堂上说什么,都转到后头,寻一偏室闭了房门。
“我儿此番回长安,所为何事?”李永奇边掩上房门边问道。他只四十多岁,与儿子一般身材高大,方脸虎目,蓄把浓须,很是威武。
李世辅露出振奋的神情:“爹,高宛在武功,秉承宣抚司的意思,时常派遣一些乌合之众托称贼匪前去袭扰凤翔。这回看来是激怒了西军,千余精骑杀得高宛三千人伏尸十数里,直逼武功城下!”
李永奇听罢,也露出惊喜的神情:“当真?照如此看来,虎帅还有相当的实力啊!”
“不错,儿也考虑到这一点。都说鄜州大败,紫金虎全军覆没,仅以身免,如今看来,此言并非实情。”李世辅点头道。
父子两个坐了下来,李永奇还在不住地念叨道:“好好好,甚好,相信经此一事,胡虏不敢再越边界。”
“爹,儿在高宛帐下作统制,手里也有数千兵,又处在前沿地带。儿想……”李世辅语至此处,有些迟疑。
李永奇一听,明白儿子的意思:“你是想率部西走,投奔虎帅?”
“正有此意!如今徐大帅已作了陕西制置使,整顿西军,加强防务,正是用人之际。此时去投,有诸多便利。但儿担心的是,二老与家小俱在长安,脱不得身。”李世辅这才道出心中之忧虑。他所谓的“诸多便利”,就是说,西军打了败阵,已全面转入守势,我这时候去投奔,算是雪中送炭,更能彰显自己的诚心。
李永奇一时无言,良久点头道:“我儿有此忠义之心,为父甚是欣慰。如果有合适的时机,你可自去,勿以父母妻儿为念。”
李世辅沉吟不语,这一忠一孝,为安身立命之本。我若率部投了徐卫,自是全了忠义。然父母家小俱在长安,必为金人所害,身为人子,却失了孝道。
李永奇见儿子沉默不语,知他心中所想,宽慰道:“我儿不必犹豫,我李家世代行伍,深受国恩,本应肝脑涂地以报。谁料……这些年委身事贼,心中常是悲苦。你若能引部归宋,也算是洗涮我李氏一门的耻辱。为父就算是死,心中也是欢喜的。看准时机,你自去,不必有所顾及。只担心,贸然前去,并针尺寸之功,虎帅不肯相信。再者,南北媾和,虎帅也不一定会收留啊。”
李世辅想了一阵,回道:“此事从当长计议,稍有不慎,则祸及满门。”
又说一时,都不得要领。他父子二人身在两处,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逃脱一个,另一个就只能束手就擒。
忽地,李永奇想起一事,击掌道:“有了!为父即将出知鄜州!鄜宁坊等地,义军风起,张宣抚欲让为父领兵弹压。这是个机会!为父向张宣抚请求,将你调到鄜州来助剿!到时,我等可入庆阳府,先投刘大帅!”
李世辅大喜:“父亲若请,张深必不相疑!”
“嗯,你且先回武功,此间事为父自会料理。便是风险再大,也当试上一试,舍身一搏,不负忠义之名。”李永奇正色道。
嘉定二年,七月,自杨再兴引军直逼武功以后,京兆府的韩军金军再也没有越过边界生事。徐卫以陕西制置使名义,行文伪韩宣抚大使刘豫,要求归还所劫人口。刘豫充耳不闻,并不回复。身在绵州的徐处仁听闻此事,惟恐徐卫出动兵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再三告诫徐卫隐忍,现在的局势是求稳,尽量不要节外生枝,免得激化了事态,无法收拾。
结果秦凤一路相安无事了,韩常又在坊宁二州打起了主意。金军和韩军占领耀州、宁州、坊州、鄜州等地,对环庆帅司所在的庆阳府,形成了夹击之势。而韩常又探听到环庆一路,现如今是陕西四路中,实力最为薄弱的一环。
此时,伪韩宣抚副使张深以旧将李永奇任鄜州知州,并将他的儿子李世辅调往助剿。韩常遂命李永奇父子,边剿边抚,寻机袭扰庆阳。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能让西军消停,不能让他们安安心心地恢复元气。
庆阳府与宁州鄜州接壤,虽然有子午岭阻拦,大军难行,但鄜州有华池河,宁州有泾河,皆与庆阳相通。刘光世的主力,都摆在北边环州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