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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一章
    防备党项和环庆徒将慕容洧,反倒是南面兵力空虚。因此被搞得焦头烂额,接连向秦州的制置司报告,希望制置司和宣抚司施加压力,让女真人和刘豫收敛一些。
    这一日,凤翔城防加固工程开工,徐卫引制置司和经略安抚司一干文武前往主持观礼。朱记关已经完工,并投入使用,只要凤翔府的城防更新加固,那么朱记关,凤翔城,大散关和尚原三角防御体系,便宣告成立。不说固若金汤吧,但金人想借凤翔府西进,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有鉴于此,徐卫对凤翔的工程非常重视。开工之前,就几次征求了在西军中以善守而闻名的王禀的意见。最后的规划,以原来河东平阳要塞的格局,建立“两壕三墙”的城防体系,再辅以城中的砲楼,城上的马面,形成一个纵深的防御。其他细角的改动,更是不胜枚举。工程不小,花销也大,宣抚司拨的款项不够,徐卫便将杭州行在拨给他的专款投入四十万贯,务求保质保量。
    “大帅,卑职代表凤翔府一众将士敬大帅一碗!”
    凤翔城中一座相当有名气的酒楼上,凤翔兵马总管张宪设宴,款待两司长官一行。此时,他正端起酒碗,向徐卫敬酒。
    “酒要喝,话得说。而且是丑话说在前头,钱粮本帅勒紧腰带供给你,工程若是干不好,你给我拿话来说。”徐卫十分郑重地说道。
    “大帅放心!卑职既然是凤翔总管,这工程卑职定当用心!绝不会出半点纰漏!至于钱粮,能省一个是一个,绝不浪费!”张宪表态道。
    “嗯,该用就用,什么都能省,但活一定要干爽利。这加固城防,不是搭棚子,功在当代,利在百年,马虎不得。来,喝一个!”徐卫这才露出笑容。
    今年的日子虽然好过些,但张宪也不敢铺张,就摆了两桌,出席的都是制置司和经略安抚司的高官,以及凤翔府的知府,司录,正副兵马总管等要员。
    徐卫喝了张宪的酒,又端起碗亲自给凤翔知府敬了一个,希望地方官府给予工程最大的支持。
    正喝得尽兴时,一名身着青袍的官员匆匆而入,来到徐卫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吴玠见制置相公频频点头,嘴唇动了几动,也不知说啥,那官员便折身返回。
    “怎么了?”吴玠探过身去问道。
    徐卫没正面回答,只道:“这顿吃完我们就回秦州。”
    吴玠估摸着可能是有什么紧急要务,否则制置司的官员也不可能追到凤翔府来。大帅既然不说,那肯定是涉及机密之事,因此他也不再多问,只顾应酬。
    酒席吃完,凤翔知府热情地要安排馆驿,徐卫婉言谢拒。又嘱咐张宪等将佐用心工程后,引吴玠马扩刘子羽等官员直接返回秦州。
    古代大概没有“醉驾”这回事,徐卫几个都有些酒意,但还是跨着战马风驰电掣。带兵的人,哪个不是海量?些许酒水,没甚关系。
    次日晌午,他一行回到秦州,二话不说,直奔制置司衙门。彼时,正是午休之际,制置司里没几个人,唯主管机宜张庆在当值。
    见徐卫等回来,急忙迎上去:“估计相公这时候回来,卑职正等着呢。”
    “几时送到的?”徐卫匆匆忙忙地往里头走,一边问道。
    “三天以前,一接到报告,卑职就派人赶往凤翔通知相公了。”张庆道。
    徐卫在帅案后坐定,吴玠捧了过杯茶过来,让他解解渴。紫金虎没得上喝,催促道:“拿来我看。”
    张庆立马奉上公文,却是环庆经略安抚司的上报。刘光世在报告中称,他帅司日前来了一人,自称从鄜州来,携鄜州知州李永奇的亲笔书信。李永奇在密信中称,他父子当年迫于无奈,不得不跟随张深投降了女真。但身在金营心在宋,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归,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现在,他被张深任命为鄜州知州,兼沿边安抚使,主持鄜州政务和鄜宁坊一带的军务,正是回归的良机。他在信中声称,就在最近,伪朝陕西宣抚司都统制张俊要来“巡边”,他和儿子李世辅打算趁机劫持张俊,投奔环庆,请环庆帅司刘经略接应。
    刘光世除了报告这件事情以外,还提到,他从前曾任鄜延副帅,识得李家父子。当年,他和刘锜等人被俘,密谋出逃时,李家父子本应在同行之列,后为因故未能成行。但借此不难看出,李家父子也是忠义之人,这事基本可信。
    兹事体大,他难以担起干系,因此请示徐卫,怎么办?
    对于李永奇这个名字,徐卫并不陌生。他倒没见过,而是他布置在延安府的细作曾经提过这个人,说是张深的心腹之将,极得信任。现在,这样一个人要回归,徐卫的第一反应就是,莫非有诈?
    他看罢报告后,递给吴玠。暗思,如果这其中有蹊跷,那对方图什么?不会是谋夺环庆吧?这个可能性极小,两国议和才一年多,而且金军主力已经撤回国内,现在陕西只有韩常领着两万金军给刘豫撑腰,他们没有发动大规模战役的实力。
    吴玠看完,沉吟道:“相公,此事应当无误。”
    徐卫点点头,这才端起茶杯来灌了一气,而后点头道:“基本上可信,但这事不小啊,而且也棘手。”
    吴玠深以同感:“相公所言甚是。且不说这李永奇父子能不能成事,就算他成了,我们收与不收,都是两难。”
    为什么这么说?现在,宋金不但罢兵休战了,而且大宋也承认了伪韩的合法性,国书中咱们赵官家不是还称高世由为“大韩皇帝”么?李永奇父子,作为韩军将领,要投宋,道理上来说,就是叛韩。如果陕西方面接纳了他,无疑就是跟韩朝敌对。到时候,刘豫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记性不是太坏的人,都还记得一件事情。宋金之间,怎么打起来的?或者说,当年女真人用什么借口撕毁海上之盟,对宋用兵?
    就因为一个人,张觉。张觉原为辽将,金军破燕云后,仍旧用他镇守地方。但燕民不堪金贼劫掠迫害,要求他投宋。这不难理解,宋辽两国从来不视对方为外人,国书中都不称对方国号,而称“南朝北朝”,是为一个国家内的两个朝廷。燕云之民,绝大多数都是汉民,在金人迫害之下投宋,也在情理之中。
    张觉遂以军队城池投奔南朝,被封为节度使,仍旧镇守。但盛怒之下的金军攻破了张觉的城池,逼得他率残部逃入燕山府的宋军军营。金军随即追来,要求大宋方面交人。当时,燕山知府王安中干了一件蠢事,他杀了张觉,把人头送给金军,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息事宁人。
    可他这种行径,不但让投降南朝的辽兵痛哭流涕,心灰意冷,间接促成了郭药师的反叛。让女真人看清了大宋的外强中干。随后以此为借口,发动了侵宋战争。张觉,成了“破宋鬼”。
    现在,李家父子要求回归,而且主动提出要劫持伪韩陕西都统制张俊来作“投名状”。固然忠义可嘉,却也给陕西方面出了一个难题。
    “稍后官佐幕僚来了,咱们议一议这事。”徐卫捧着茶杯,沉声说道。
    马扩此时提出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制置相公,要不要向绵州报告?”
    徐卫想也没想,摇头道:“暂时不必。”因为他能预料到,一心求稳的徐宣抚不太可能对这件事情持赞成态度。但是,如果我方拒绝接纳李家父子,后果将非常严重,虽然不会是立竿见影,但后续效应难以估量。
    忽然吸一口气,徐卫想起一点,此事极为机密,不宜扩大讨论!现在在场的,吴玠是制置司参谋,刘子羽是参议,张庆是主管机宜,马扩是秦凤帅司的参议,可说两司的高级官员都在,没有必要把制置司的所有官员都集中起来商量。
    一念至此,他坐正身子:“不等了!我等必须马上拿个决策出来!刘光世这封报告三天以前到的,等制置司回复环庆帅司,又要几天。万一在此期间,李家父子举事,而刘光世不知如何应付的话,大事不妙。”
    众人都深以为然,吴玠抢先表态:“卑职认为,我们必须接纳李家父子。彼以忠义之心来投,我方实无拒绝之理。”
    “不错,李家父子原为宋臣,如今来归,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马扩也表示赞同。
    但制置司参议刘子羽却有不同意见,他问场同僚道:“诸位记得张觉么?”
    马扩一怔,随即反驳道:“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张觉原为辽臣,而李家父子本是宋臣!”
    刘子羽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但女真人会跟你讲理么?你接收了李永奇,在女真人看来,就是招降纳叛,就是跟他敌对。说得严重点,甚至可以上升高度,说是破坏隆兴和议。这顶帽子扣下来,谁戴?”
    徐卫听了这话,还能谁戴,我是陕西制置使,帽子扣下来,肯定是我戴!
    “刘参议,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拒绝李家父子,后果是什么?那就是绝鄜延军民之望!有了这个先例,鄜延永兴之人,还有谁敢心向故国?那些和李家父子一样,身在金营身在宋的文武官员,还不死心塌地效忠女真?这个结果,我们能承受么?”吴玠正色道。
    刘子羽一时无言。
    此时,主管机宜张庆也道:“制置相公,若行此事,制置司必招责难。”他这话说得还算隐晦,其实挑开了,就是指,如果徐卫支持,到时由此引发的后果,紫金虎就要负责。现在宋金韩三国休兵罢战,如果因为此事挑起了争端,甚至引发了战事,徐卫负得起这个责么?
    幕僚们争持不下,徐卫却一言不发。他在权衡着利弊,往坏了想,我接纳了李家父子,刘豫韩常大怒,金国韩国指责南朝破坏隆兴和议,要求处置相关官员,送回李家父子,当然,挑起战端的可能性并不大。假如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上头会怎么处置?
    思之再三,徐卫把茶杯往帅案上一顿,朗声道:“命令。”
    堂内文武停止了争论,齐齐侧首!
    “令环庆经略安抚司作好准备,接应李永奇父子,若事成,即刻将李家父子送到秦州来。”徐卫神色如常道。
    刘子羽闻言起身,拱手道:“相公,三思啊!”
    “不必!晋卿说得对,若此番我们拒李家父子于门外,就是绝鄜延永兴军民之望!失的是民心!此事引发的任何后果,由本帅一力承担!”
    既然他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一路劳顿,众官都疲倦,退出了堂去,唯主管机宜张庆迟迟不走。
    徐卫步出帅案之后,到张庆旁边坐下,笑道:“你还想劝我?”
    张庆见同僚们都出去了,这才小声道:“你真不再考虑考虑?”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徐卫故作轻松道。
    “这事不成还好说,万一成了,李家父子到了秦州来。刘豫能善罢甘休么?女真人能消停么?你三叔就是个例子!当初他发动反攻,人家女真人就提求要处置相关官员,结果怎么样?朝廷护着他没有?不一样下台了么?你这个制置使屁股还没有坐热,摊上这么个事,万一女真人咬住不放,徐宣抚能放过你?杭州行在能放过你?”
    张庆到底是徐卫的发小,左右无人之际,他就可以直言不讳。
    徐卫点点头:“这事我想过了。最坏的结果,就是女真伪韩指责我破坏隆兴和议,要求朝廷处置。”
    “你想过了还这么干?”张庆不解道。
    叹了口气,徐卫坦诚道:“鄜州一败,是我毕生耻辱!不说什么恢复故土,匡扶河山,我如果不能打回去,这口气怎么咽得下?要想夺回陕西,仅靠西军尚不足,须得有百姓支持。我若拒李家父子,就是绝人之望,如何能干这等事?”
    “可上头不会放过你!”张庆再次提醒道。
    徐卫又摇了摇头:“不会。”
    “这么肯定?”
    “嗯,杭州方面,方才经历了事变,新君即位,朝纲混乱。陕西路途遥远,朝廷是鞭长莫及,顾不上。至于绵州的宣抚司,更不可能把我怎么样。”徐卫言尽于此。
    张庆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杭州鞭长莫及,就不说了。至于徐宣抚,他是一手把徐卫扶上台的,再加上,现在陕西四路,连一个两兴凤洋安抚司,就有三处是徐家兄弟在握着兵柄。除此之外,熙河姚平仲,对于制置使徐卫是鼎力支持。执掌两兴凤洋安抚司大权的王彦,是徐卫老部下,泾原副帅王禀,也在徐卫帐下效过力。环庆帅司的李彦仙和刘锜,都是徐卫提拔起来的。
    放眼望去,西军当中,徐卫的故旧遍布各路。这一点,杭州或许不知道,但绵州一定知道。如果为了这个事,徐处仁跟徐卫过不去,实在是不划算。而且他也不太可能这样作。
    正因为如此,徐卫权衡利弊之后,才作此决定。
    张庆想明白后,忽地吸了一口气,我怎么一直没察觉,除熙河以外,老九的旧部已经遍及各路!难怪上头要任用他作制置使!
    想到这里,张庆一笑:“得,当我没说。卑职这就去起草命令,即刻发往环庆帅司。”
    却说徐卫的命令到达庆阳府以后,刘光世有了主张,自是在华池寨加强兵力,准备接应从鄜州过来的李家父子。但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七月底,也没见动静。这让他怀疑,是不是事情有了什么变故?
    鄜州,知州衙门。
    李永奇和李世辅两父子都着官袍,立在衙门屋檐下,像是在等待什么。他们身后,鄜州的文武官员都在列。两父子神情如常,不见丝毫异样。从衙门口一直延伸到街上,铠甲鲜明的武士执枪守卫,阵仗不小。
    不一阵,但见街尾出现一支马队,风驰而来,惊得满街的行人纷纷避让。那头一骑,骑士正当壮年,身材雄伟,骑在马背上也比常人高半头,穿一绯色官袍,戴交脚幞头。腰里扎着明晃晃的金带,威仪不凡。身后跟随的战将和骑兵,无一不是精悍之辈。
    这行人奔至知州衙门前停下,李家父子当即迎了下去。李永奇抱拳道:“卑职李永奇,引鄜州文武官员,恭迎张都统!”
    来的,正是不久之前,引军投降女真的,原泾原经略安抚司都统制张俊,如今高升,作为伪朝陕西都统制,不可一世。
    张俊跳下马来,抖了抖官袍,摘了幞头,李世辅赶紧接过。
    “哎呀,不过是例行巡边,李知州何必客气?”张俊假意笑道,心里却十分受用。他在泾原之时,以徐原之跋扈,徐严之张狂,哪有如此惬意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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