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前线,难民越多。他们扶老携幼站在路旁等着去。
新安公主靠在车窗边看了老半天,然后回过头来问我:“你说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
我仔细看了一下他们的装束说:“不清楚。他们有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流落来的。有的看起来又还好,而且穿着打扮颇像本地的农户。公主若想知道,何不招他们过来问问?”
新安公主朝窗外做了一个手势,随行的御林军小队长戚魏很快就出现在窗口询问。
马车停下了,几个难民被领到车窗前。公主问他们:“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要到哪儿去?”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虽然来处不一去处也不一,但他们眼中的恐惧和他们陈述的理由是一样的:江北和江南的秦晋两国就要一决生死了。秦国的皇帝坚已经亲自率领百万大军南下,誓言要一举攻下江南,让晋朝君臣都到他的马厩里给他喂马去。
这个消息让我和公主相对愕然,半晌无言。
难怪连本地农户都要弃家奔逃的,秦国皇帝苻坚,的确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话说永嘉之乱,原本归顺大晋的匈奴、鲜卑、羌、、鞨五大胡族群起反晋,晋室被迫南渡。当时大批汉族军民也随之南迁,涌入石头城的难民一时多达百万之众,晋遂于石头城建新都。历经十多年之后,如今的石头城已经变成融合南北风格的大都市,非常兴旺热闹,老百姓的生活也渐渐安定下来了。
这期间。北方诸族建立的众多小国一直混战不休,有地昙花一现就被灭掉了,有的则逐渐发展壮大。如苻氏一族建立的秦国就在吞并其他小国的基础上不断扩张版图,慢慢变成了北方最强盛的国家。
也多亏了他们互相牵制,一时难以顾及偏安江南的东晋,才有了南方十几年相对稳定的日子。虽说边境从未真正平静过,好歹还没有侵入南方腹地。
但北方这种群雄割据、互相混战的局面到去年还是结束了。去年年末,北方剩下的最后两个偏远小国凉、代,也被秦国的苻坚灭掉了,秦基本上统一了北方。
可以想见此时地苻坚。志得意满,豪情万丈,立志要一统江山,成为天下之主。
而啃下最后一块硬骨头,把南方这片不属于他的国土拿下,就成了他征服天下的最后一战,也是最重要的一战。
为此。他精心准备了半年之久。
如今一切就绪,他倾全国之力,集结了百万大军挥师南下。这无论对晋国政府还是对晋国的老百姓来说,都是一个让人惊惧的消息。要知道,坚率领的军队在北方可是横扫千军,从未遇到过对手。
在一片紧张气氛中,我们地队伍继续前行。一路上,难民如潮。眼看着一群群惊慌的人从我们车边掠过,我们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从车窗望出去。四野一片荒凉,临近中午了却看不见炊烟,一个个村落似乎都已人去房空。
新安公主一脸忧急,坐立难安。可又能怎样呢?唯一能做的只有命戚魏去四处打探消息。
而消息听得越多,就越让人心慌。原本我们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坚的百万大军可能只是虚张声势。因为,北方在战乱多年后,早已白骨蔽野,人烟稀少,到哪里去找那么多人?可是打听到的消息却说这不是传言,而是事实。
原来苻坚为了一举攻下晋国,在自己国内实行“十一制”征兵法,也就是。每十个男丁就抽一个出来征招入伍。同时还把全国的马匹,不管是公家的还是私人的,一律集中起来以供远征军使用。
据说。在南下前地誓师大会上,苻坚说了一句很牛的话:“朕今有百万大军,兵多将广,人多势众,投鞭于江,足断其流。岂惧天险?”
投鞭能断流,这不仅说明了人数之多,还说明了来的尽是跃马挥鞭的骑兵。
这样地传言听多了,害得我在困极中一闭上眼睛,就恍惚看到了北方蛮子的铁蹄已经踏上了江南的国土。
我和娘,历尽艰辛,去年才逃到这里,原指望从此过一点安稳的日子。谁曾想,娘因为在长途迁中耗虚了身子,刚生下妹妹就死了。留下我和不到一岁的妹妹,难道从此也要生活在异族的暴虐统治下?
又闷头闷脑地走了一会儿,桓渲从前头赶了过来,在窗外向公主施礼道:“前方形势严峻,公主肯定也看到了,这一路都是从前方逃过来的难民,他们都在向内地撤。公主此刻也不宜再前行了,不如,由末将派一些人护送公主原路返回吧。”
当时我就想:新安公主如果肯回去,她当初就不会来了。前方危险,这应该是个常识性的认知。就算没有苻坚领兵南下,两国边境又何尝平静过,哪一年不打几仗不死一堆人?
果然,公主很坚决地表示,一定要去前方看太子哥哥,还要留下来和将士们一起杀敌。
桓渲听了公主要杀敌的话,当时脸就绿了,耐着性子劝了一会。连戚魏都帮着说了不少好话,终究没有劝动固执的公主。
此时王献之也凑到我这边地车窗前,悄悄问我:“她不走,你呢?你想走吗?”
我把原话奉还给他:“你呢?你想走吗?”
他笑着摇了摇头。
别说他,我都不好意思走了。前方如此危险,谢玄还不是要守在那里?桓渲、谢离他们还不是要快马加鞭赶过去驰援?我们不来就算了,既然已经来了,又撇下他们半途逃跑,算什么?
王献之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好的,我们一起去前线。我可以上战场,你可以留在军营里帮忙处理一些文书信函。要是这次我们都能活着回去,不管多少人反对,我都一定要娶你为妻。”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从车窗里伸出手,他立刻握住了。
新安公主见状,脸上闪过一丝嫉恨,高喊了一声:“走了!”
马车再次开动了,我收回手,心里一片温暖。
前方是危险,但有他陪伴,生死好像都可以置之度外了。
桃根,如果我不能回去,你就做干妈地女儿吧,她会疼你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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