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我和王献之只好在门口站住了。
新安公主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我忍不住好奇地看了一下她的脚。满天星光下,隐隐约约还看得见她两只脚上都穿了鞋。敢情是彩珠把自己的拖鞋给公主穿了,自己光着脚随着她跑。
嗯,不错,果然忠诚。一只拖鞋算不了什么,难得的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舍己为主的精神。
新安公主见我低头看她的脚,气急败坏地问:“你看什么?”
我“讨好”地答:“下官怕公主光着脚跑出来,怕您脚痛。”
她一窒,随即连珠炮一样把我好一顿抢白:“不关你的事!少假惺惺的,明知道我……,还背地里捣鬼,想抢走我的人。本公主平生最恨的就是你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贱人了。”
我无奈地一笑。怎么有这么多人把他视为禁脔,把我视为侵入他人领地,抢夺他人所有物的坏女人啊。这世道,强占有理,已经没道理可讲了。
王献之把我往身后一推,不客气地对公主说:“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别欺负她。”
“我欺负她?”公主一手指向我:“你自己说,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我让你跟我一起坐大车,把彩珠都赶到后面去了。”
我拉了拉王献之的手,让他不要再火上浇油。自己忙附和道:“是是是,公主这一路上的确很照顾下官,下官感激不尽。”
公主兀自不肯干休,越骂越起劲:“这些天我吃什么她吃什么。我哪一点亏待她了。她一个贱丫头出身的所谓才女,要不是我母后看她可怜赏她一碗饭吃,她现在还在那书塾里扫地抹桌子呢。可是她呢?受了我们皇家这样的大恩,不思回报,还敢跟主子抢男人,真是个忘恩负义地贱人。看来出身不好就是出身不好,没家教就是没家教,贱人就是贱人。”
她左一声贱丫头,右一声贱人,终于把王献之彻底惹毛了。此时也顾不得她是什么公主了,冷冷地回了一句:“我看你才是贱人!”
“你说什么?”公主尖叫。
既然大家都撕破脸了,王献之也不再顾及她的颜面,毫不留情地说:“若不是你心术不正非要拉她上前线送死,她会到这里来么?你这样为难她,设计她,给她坐坐车就是‘大恩’了?她不坐车难道走路?至于说她跟你抢男人。这里每个人心里都有数,包括你自己,都知道究竟是谁在跟谁抢男人。你不贱,就不要追出来啊。明明我跟她好好地在这里约会谈心,你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蹦出来,坏了我们的兴致。我没找你算帐,你倒招惹起我来了。”
在他发飙的过程中,我一直着急地拉扯着他的衣服,想让他冷静一下。不要跟公主直接起冲突。可我忘了他也是一向眼高于顶,专横跋扈的大少爷,这辈子还没学会什么叫“忍气吞声”呢。
公主已经气得快要疯掉了,我站在一旁都听得见她拉风箱一样的喘息声。她伸向我们的手也抖啊抖的。
彩珠一开始被王献之地话吓呆了,因为,她跟在公主身边狐假虎威了这么多年,大概还从来没听过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吧。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彩珠喝道:“大胆,谁给了你们胆子这么欺辱公主的?”
门外的守卫在呆愣片刻后也回过神来,把我们团团围住。也许本来还想抓住我们的,但看了看王献之,到底不敢动手。他们比彩珠清醒些,知道自家主子不过是在跟人争风吃醋。而且还是属于无理取闹的那一方,与“大逆不道”固沾不上边也。
新安公主一开始是气势凌人,想挟公主之威取胜。挨了王献之一番狠话后。是愕然、哑然、咻咻然,简直不敢相信有人敢这么顶撞她,以至于暂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这会儿见有人来观战,而且都是她地人,一下子觉得有倚靠了,竟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鬼哭神嚎不打紧,可怜连桓将军和谢将军都给吵了起来,打着呵欠赶过来劝架。
到这个时候王献之也不好意思了。他也是年少气盛,一下子藏不住话,收不住嘴。现在见桓、谢二位将军出现,一时懊悔不已。
见他低下头不再吭声,我想,他倒不是怕得罪了公主,而是打搅了几位
息觉得过意不去,毕竟,人家是要上前线杀敌的。
但他不吭声也不是办法,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轻轻推了他一下,他这才抬起头说:“对不起桓老大,对不起阿土,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这里没什么事,就是我和公主话不投机,不小心惹怒了公主。现在我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公主陪个不是,公主对不起,是在下冒犯了。”
—
新安公主见两位将军都来了,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自然也讪讪的。既然王献之肯当面给她赔礼,也就顺台阶下了:“好了好了,没事了,你们都回去吧。”
我也深深致礼道:“真是对不起,吵了各位将军的睡眠。这会儿没事了,请各位将军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他们走后,王献之索性拉住我的手对新安公主说:“如果公主允许的话,我想带桃叶去公主房里,我们有什么话就当面讲清楚,好不好?不要再在这里吵了,传出去不好听。”
见公主没有反对,他径直扯着我越过公主,朝上面地房间走去。
公主随后也赶来了。我们三个人面对面坐定。
公主朝彩珠使了个眼色,彩珠知趣地带着那三个宫女去了隔壁我住的房间,顺手给我们带上了门。
一室寂静。
王献之微微低着头,公主也看着自己的手指。我们谁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大家心里都有点紧张。尤其是公主,我想她应该猜得到王献之要对她说什么了。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何尝不知道王献之一直都在躲着她,她又不傻,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如果王献之家境差一点,她还可以以财势利诱之,偏偏王家又是仅次于她司马皇家地豪门世家,她所拥有的一切对王献之都没有什么吸引力。她表面上很强势很霸道,背地里估计也很无力很沮丧吧。
最后还是我打破僵局,用无奈的口吻说:“公主,其实我们两个人根本没必要争了,他已经定了亲,如今是有主的人了。”
王献之不满地嘀咕着:“什么有主的人啊,你是怎么说话的?”
新安公主眼睛暴睁,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他跟你定亲了?”
我苦笑:“当然不是。”
她蹭地站了起来:“是不是阿?”
我点头。
公主像陀螺一样在我们周围不停地转来转去:“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不可能啊,这么大的消息不可能不传到宫里的。”
这也是我一直纳闷地。照常理,王家跟家定亲,而且定亲的男主角又是新安公主一直垂涎的王家七公子,这么劲爆地新闻,在第一时间就应该有好事者去宫里传消息了。
可是宫里这次却反应迟钝,侯尚仪她们显然都没听说过。现在连新安公主都不知道,就更蹊跷了。
会不会,夫人和道茂她们也怕节外生枝,所以刻意封锁消息,让新安公主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地去前线。她们再在这段时间内抓紧办婚事。等公主从前线回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只是她们千算万算,没算到王献之会从父亲的官署“偷跑”出来,还追着我们到了前线。如果道茂没有了新郎也抱只公鸡成亲的话,我就服了她们了。
我忍不住笑着问王献之:“你是偷偷跑出来找我的吧,你母亲还不知道你来了,对不对?”
他特笑了笑说:“现在肯定也知道了。我是从父亲的府衙直接动身的,根本没有经过石头城,也没有回家跟母亲说。”
“那你如何得知我们在这里呢?”
能在半途追上我们,不仅需要日夜兼程,更需要及时准确地掌握我们的动向。
他答道:“我在杭州城听说朝廷在调集军队增援,就猜你们可能会跟军队一起走。再派人打听,果然说这次有公主同行。当时我想回京城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抄近路赶到这里,这里是去前方的必经之路。”
新安公主突然笑了起来:“可怜的阿,刚刚定亲,未婚夫就追着别的女人跑了,哈哈哈哈。”
我看着她像哭脸一样的笑脸,突然觉得她其实也是可怜人。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那份痛苦,想必也是一种煎熬吧。
而我自己,得到他的爱又如何?没有婚姻的保障,女人,终究只是情感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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