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有一道巨大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天际,它在树丛的黑影上婉蜒疾驰,并且象一柄使人害怕的弯刀似地把天空和海面劈做两半。没有一丝风在沉闷的空气中吹过,如死般的沉寂紧压着整个大地。
亚拉站在走廊上,拄着手杖,心情沉重地望着雨天,风挟着雨迎面吹来,亚拉把脸扭过一边。
约翰撑着油纸伞,挡在他的面前:“老爷,进去吧。”
亚拉叹一口气,慢慢地走进屋里,约翰看着他伛偻的背影,忽然惊觉,他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粗而密的雨点,迅速地以沉重的声音打在地上,灰尘厚密的菜园被急骤的粗雨点打得飞扬起来,成了点点的浅斑。
终于,云收了,微风开始拂来,微薄的烟般的浮云掠过天空,草,在风中瑟瑟作响,渴饮着雨后的水分,潮湿的树叶粘贴在一起,淋湿了的树木无力地摇动它的叶子。
融雪和蒙缅从树屋里出来,四下里还滴着水,两人小心翼翼地从木梯走下来。
“汪,汪!”三头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混身脏兮兮的,见到主人,飞快地跑过来,浑然不知道自己已闯下弥天大祸。
城堡内到处是残垣断壁,露出烧焦的木头,古榕树也被烧掉了许多树藤,树屋却硕果仅存,逃过一劫,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融雪和蒙缅四处看了看,满目疮痍,一片废墟,心情格外沉重。
“他怎么还没回来?”融雪问,蒙缅自然也答不上来。
“三头,乖!你有三个鼻子,一般狗肯定比不上你,好好嗅嗅,看看凭谛跑到哪儿去了?”
三头果然在地上东闻闻,西嗅嗅,摇头摆尾地跑了出去,融雪和蒙缅在后面追着赶。
一路辗转婉延,两人随着三头追踪来到断崖上,前面没有路了,融雪和蒙缅的心也沉了下来。
融雪一点一点挪近悬崖边,受到震动,崖顶上的碎石和松土扑簌簌地向下掉,无声无息地坠入崖底,激不起一点声响,融雪忙收住脚。
三头“汪,汪”直叫,其中一个头的口中叼着一只鞋子过来,蒙缅接过一看,随即抛下,说:“是柴灞的鞋子。”
两人仔细打量崖顶,石头翻转,树木倾斜,明显留下搏斗的痕迹,蒙缅担心地看了融雪一眼,哑着声音说:
“崖底。”
“走!”融雪头也不回,循小路绕到崖底。蒙缅跟在后面,步履和心情一样,沉得迈不开步子。三头也像意识到了什么,口中不住“呜呜”地哀鸣。
两人在崖底来回兜了几圈,一无所获,望着平静的大海,之前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狂风暴雨中,滔天巨浪卷向崖底,带走了可以卷走的一切,其中有一位,是他们的朋友。
三头狂吠起来,弓着身子警戒着,两条身影慢慢靠上前,是颜骏和龙旷,颜骏手里提着柴灞遗下的那一只鞋子,很显然,他们也是刚从崖顶找下来。融雪和蒙缅甚至没有向他们这边望上一眼。
颜骏蠕动嘴唇,想开口问些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有问。看着融雪和蒙缅的神情,他们心里已经明白了,低下头默默地走开,孤单的背影远去,一边抽搐着双肩,好像在哭。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他!”融雪像在跟谁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他总是自以为是,每次我叫他不要去,不要去——”
蒙缅没有劝解,因为他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为朋友,也是自己。
“……他总是不听,每次有危险的时候,他总要挡在前面。他就是一个傻瓜!”
蒙缅仰起脸,任由泪水打湿了口罩。亲爱的朋友,我们来迟了!
“……他很帅,也很傻!人人都嫉妒他,他却老是帮着别人,他心里明明知道的……”
融雪突然哽住了,她向前倾着身子,面对大海,用尽力气大声喊:
“老天!把他还给我——”
大海无情,也溅起许多浪花,这是老天流下的泪,天若有情天亦老,大海见证了上天无尽的哀伤。
融雪怔怔地站在海边,海风吹乱了头发,她的嘴角却浮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她的思绪,回到了当初校际篮球联赛的赛场上:
比赛激烈地进行着,融雪踮着脚站在场边,不停地拍掌,其实她的目光,只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旁边几名篮球宝贝声嘶力竭地在喊:
“凭谛,加油!”
“凭谛,加油!”
场上比分交替上升,火星四溅,对方一名球员手肘砸中凭谛面部,登时鼻血横流。
融雪的心揪了起来,场边的女粉丝们手忙脚乱地找东西替凭谛止血,仓促之中,融雪眼尖发现,拿的竟是女生用的卫生巾,凭谛在脸上擦了几下,觉得不对:
“靠!什么玩意嘛!”
她想到这里,“扑哧”笑出声来,眼泪随即夺眶而出。
融雪从脚边捡起一块尖石,紧紧地握在手心里,质问苍天: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答不答应?”
尖石的棱角陷进肉里,马上就要勒出血来。蒙缅哭着冲过来,用力颁融雪的手指:“没有用的!你放手啊!”
蒙缅抓住融雪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你醒一醒啊!他也是我的朋友,如果要哭,就让我们把眼泪一次流完!我们还要面对生活,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融雪抿着嘴唇,止住了泪,冷漠地说:“你放手。”蒙缅愕然,松开了手。
融雪走前几步,朝着碧海蓝天,眼睛里好像喷出了火:
“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融雪扬手用力一扔,尖石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无声地落入海中,甚至没有激起一点浪花。
蒙缅苍白流泪的脸上,眼神空洞而无助,但是他还要强撑着,因为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位濒临崩溃的女孩。失去挚爱密友的痛在他们的心中翻腾着,折磨着,煎熬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份,永远找不回来了。
落日的余辉逐渐消散,似乎不忍心再看这一幅悲恸的情景,凄凉的海风吹拂两张泪湿的脸,一阵阵的潮汐涌起又落下,仿佛低声呜咽着:
由他去吧,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