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映着十里平旷的沙地,暖暖晨风中,沙洲上落满了中途栖息的大雁。
在一块水边汀地上,林兮箬停下脚步,在水中寻找自己的影子。
清清的水中有个人,的脸,清秀的容颜,怎么看都觉得顺眼。
水面上,片片落叶绕着人影打着转儿。
林兮箬看着,情不自禁地理理云鬓,整整衣裳,却惊讶地发现,水中的女孩那么年轻。
举目远眺,秋水碧澄,涨满了整个秋池。
调皮的黄叶,亲吻一下行人的脸,打着旋儿,飞舞着,轻轻落在了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一圈的晕,慢慢扩大开来,散去,消失……
小鸟在枝头上轻快地叫着,互相追逐着,嬉戏着,忽而东,忽而西,忽而振翅飞去,忽而又踏动树枝,惹得满树枝丫纷纷落雨——那是早晨新凝的露珠儿。
林兮箬的心情也仿佛那纷繁的树枝,密密麻麻的理不出个头绪。
她不禁凝眸远观,只见青萍浮水,黄叶飞天,不知何时,秋色已染遍了整个大地。
林兮箬一边欣赏沿途的美景,一边朝玉龙轩走去,眼看要到门口时,手机响了。
“你在哪呢?”楚云乔焦急地问。
“我和爱丽丝梦游仙境呢,”林兮箬欢快地说,“这里的清晨真美,你不来真是太遗憾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楚云乔好一通埋怨,“打你手机还关机,都快把我急死了。”
“我不想打扰你和姐夫的好梦嘛。”
“贫嘴!,臭丫头,”楚云乔说,“快点回来,开饭了。”
“马上。”林兮箬说着,叩响别墅的大门。
“我姑父来了,刚到。”
一进门,楚云乔就悄悄告诉林兮箬:“老头还真性急,儿子刚走,做父亲的就来把关了。”
“这刚哪儿到哪儿呀,八字还没一撇呢……”林兮箬心想。
“快洗手,吃饭了——”
说完,楚云乔转身去饭厅了。
洗完手,林兮箬迟疑地来到饭厅,一进门,杵在那里。
此刻,楚云乔笑吟吟地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胳膊正坐在餐桌前谈话。
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兮箬在山上碰见的那个人。
她的脸呼的一下热起来,有点手足无措,甚至忘了怎么称呼对方——她万万没想到,他就是杨佳楠的父亲。
这老奸巨猾的家伙,真是一只老狐狸,谁能想到他会来这一手?
可杨佳楠已经二十九岁了,按理说,他父亲至少应该五十岁了。
但面前的这个人,看上去顶多四十五六岁——也许还远远没到,正当壮年呢。
这人真是太可怕了,看来真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讲话——言多必失,谨防有诈。
杨父微微一笑,不露声色:“我们刚才见过面了。”
林兮箬应了一声,捱着椅子慢慢坐下,说不出一句话——她实在无话可说。
杨父和她面对面坐着,笑容可掬地望着她。
可她此时却坐立不安,食不知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逢人只说三分话,是古训,也是真理。
林兮箬总算噎下一口饭,放下碗筷,她马上对楚云乔说:“起太早了,我想回房休息一下。”
“咱们一会儿还要喝咖啡呢,你急什么?”楚云乔拖住好友的胳膊,“刚吃完饭就睡觉会发胖的。”
“她看起来累了,让她去休息吧。”杨父说。
“伯父、姐夫,你们慢用,乔,我先上楼了。”林兮箬说些客气话,起身离开座椅。
“你怎么了?没事吧?”楚云乔问,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你放心,我就是起床早了,有点困——”
楚云乔把林兮箬一直送到卧室门口,看着她脱衣躺下,这才转身离去。
林兮箬躺在床上,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又起身把落地窗帘拉上,只留出一点缝隙。
几缕阳光从缝隙中射进来,倾泻到地上,晶莹剔透,清澈透明,纯净得如同泉水一样。
一缕调皮的阳光反射到她脸上,轻轻亲吻她温热的脸颊,抚弄她浓密的睫毛,让她心里暖洋洋的。
被阳光一照,她的觉醒了一半,有点后悔,不该对杨父说那些话。
杨某人虽然是个不错的倾听者,但决不是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
——他不露声色的样子,似乎洞悉一切,这让林兮箬有*裸呈现他面前的感觉,使她不寒而栗。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眠,不能原谅自己的轻率,更不能原谅他刻意的隐瞒,令她大出其丑。
心里无限烦恼,这使得她根本睡不着,索性从床上爬起来,从那道缝隙向窗外望去,她望见那一片花海。
这时,那花海也沐浴在日光中,鲜美娇艳,楚楚动人。
她看得累了,转身闭上眼睛想赶快入睡,但不一会儿又睁开了。
她眼前始终晃悠着中年人的那张脸,脑子里老听到他温和亲切的声音。
最初她仍静卧不动,希望躺一会儿就可以安然入睡,可是过了不久,烦躁的情绪又爬上了她的心头。
她烦闷地掀开被子,跳下床来,找出一件蓝紫色风衣套上,一个人静悄悄地出了门。
阳光还是那么温暖,没有一丝风,看上去像在春天。
在她面前,首先进入视野的是那一大片花海。
在阳光的浸润下,那花海此刻已抹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在这一大片花海的尽头,有一座小小的杨树林。
这是别墅区的一道天然屏障,为了防止外人进入,杨树林里还种着密密麻麻的小榆树和蓖麻子。
两种树的枝叶交错,藤蔓相连,早已浑然一体了,外人要想通过,必定大非周折。
树林的两边,各有一条林荫小道。
小道延伸过去,把正对着主人住的宅子和周围的景物分割开来,界限分明,小道也最终消失在密林深处。
林兮箬迈着轻快的步子,漫步走上那条林荫小路。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一个山谷。
这时,时间还不到中午,山谷里,绿荫起伏——好一派静谧安然的环境。
四周是一片高大的灌木,一些低垂的树枝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弯腰灵巧地避开那些树木,继续向前探险。
一株沿着白杨树攀援的、不知名的藤萝植物向周围不断吐出馥郁的芬芳。
这香味和树叶的清香混合在一起,让人的意识不知不觉模糊起来,仿佛进入仙境一般,如痴如醉。
林兮箬闻着这种奇异的香味,愈闻愈迷,愈迷愈痴,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醒来时,已是晌午时分。
林兮箬晃了晃昏沉的头,感到四肢无力,太阳穴也剧烈的疼痛,仿佛要炸开一般,她不自觉呻吟了一声。
“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一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响起,杨某人从一棵树后走了过来,手里用荷叶端着一捧水。
“我怎么了?”
她问,想用手扶住额头,却无力地垂下。
“你中毒了——知道‘迷魂香’吗?这是一种可以麻痹人的意识的植物——你从前有没有听说过?”
“我不知道……”
她迷茫地摇摇头,胸口闷得难受。
“把这水喝下去,你会感到好受些,”他一手扶住她的头,一手端着莲叶喂她喝水,“你这样粗心大意,不懂得保护自己……会吃亏的。”
“你怎么在这儿?”她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谢谢你。”
“有一宗生意需要一批木材,我来这片林子采集一些样本,路过此地时,就看到你躺在那里不省人事——还以为你遭了什么不测呢。”
说着,他莞尔一笑,脸上露出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很有男人味的那种。
直到这时,林兮箬才发现,杨某人长得还挺不俗:一张平静的脸上,嵌着一双聪明睿智的眼睛。
——眼波流转中,透出一股清寒幽邃、睿哲深微的神情,让人过目难忘。
一张小嘴小巧而端正,不说话时紧紧抿着,似乎千言万语都化作无声——无声却可传情。
那个光洁的额头透露着智慧,挺直的鼻梁表明这是一个刚毅坚忍的人。
林兮箬从未想过,一个人的容貌可以如此达意传情——这是第一个让她印象如此深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