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拳头在下一秒就被沈大少牢牢地包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不过也不算完全失败,至少沈大少的大笑的确停止,虽然嘴角还是忍不住有些不规律的抽搐而已。
小猫儿明察秋毫,不死心地挣动着被握住的手,但满心羞恼却在下一个瞬间被落在额头上的轻吻给抚平了。
接着他被搂进了沈行归温暖的怀里,“谢谢,我记下了。”
已经有些后悔的猫儿很想说你不用记下的,可是那温柔地抚摸着头发的手让他忘了开口,不甘心地动了动,还是乖乖地闭上眼睛,嗅着鼻端传来的那人身上的清香,逐渐沉入了梦乡之中。
看着小猫儿逐渐熟睡,沈行归拥着他,面上神色却不复轻松,皱紧的眉头,眼底光芒闪烁,沉积着他不愿在杜暮雨面前显示的心痛。
那一天在杜家书房里杜朝云对他说的话,本来他还不愿相信。那晚替猫儿运气时特意探查了他的经脉,才不得不接受了现实。但直到刚才猫儿在他的眼前变得苍白,亲眼看见了小猫儿的虚弱,那种心痛才真真切切地击中了他,沉重的压在了心头了。
暮雨,我的小猫儿,我一定会守护好你,不会再让你有半点痛苦。
十七.
正当小猫儿因为忆起某些少儿不宜的情节而面红耳赤羞恼交加,沈大少笑意盈盈心情大好地以此美色为食,两人气氛无比之好的时刻,从楼梯口上来了一名男子。
这男子倒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一身青色劲装打扮,面目普通,身材中等,只一双眼睛比平常人多了几分锐利的精芒,如果不去刻意注意是没有人会对这样一个人留心的。
男子上了楼后,目光只扫了一圈,便目标十分明确地朝沈杜二人的方向走去。
他此刻要扮演的就是通常当中被万人指摘的专门打扰情侣恋爱夫妻和谐的不识趣没眼色但又必须得出场一两次露露面的那种小兵角色。
感觉到有人逼近,沈行归目光一闪,伸出手摸了摸小猫儿的脑袋:“快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知道,知道,不用你催。”回过神的小猫儿红着一张脸,极不耐烦似的应付道,只是下一秒整张脸就埋进了饭碗。整个过程就没看到对面一眼。
沈行归宠溺地笑了笑,回身站起,正好男子已经走到了桌前。
“沈公子。”青衣男子抱了抱拳。
“木堂主。”沈行归也随意的点了点头。
小猫儿从饭碗里探出了头,大大的眼睛转溜着上下打量青衣男子。
感觉到这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审视,木知远也分神看了过去,只看见一个精致的男孩,大大的猫儿眼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也理直气壮的回视。
他和善地笑了笑,想必这就是谷主说的那只很好玩的小猫了,想到谷主说起时那种兴味十足的笑,木知远很是打了个冷颤。
轻咳了一声,回过头来对沈行归言道:“沈公子,前日接到公子传书之后,谷主便派我来此接二位进谷。不知公子意在何时启程?”
沈行归刚想回答,那边小猫儿已经叫了起来:“我要在这里玩两天再说。”
侧眼看去,猫儿眼晶晶亮亮,满是兴奋与期待,还有一点点的哀求。
心顿时就软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想想时间也还来得及,而且这一路也的确有点憋坏他了。
如此一打算,他对木知远略带歉意地言道:“不好意思,我们打算在镇上住个两日再行入谷,不知是否方便?”
木知远倒也是爽快人:“没什么。少年人爱玩很正常,那二位要走时,可以到南街的香雪楼找老板告知时间,我会来此处相会。”
“好。如此沈某便多谢木兄了。”
两人谈妥之后,木知远旋即转身离开。
沈行归反身坐下,一抬头,就见到猫儿一脸灿烂的扒饭吃菜,兴奋地就差没哼起小曲的样子,便跟着淡淡地笑了起来。
小猫儿偶尔从饭碗里抬起头,脸上一层淡淡的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着。但对上沈行归含笑看着他的眼时,竟也破天荒地不叫不嚷,还浅浅回了一个笑脸。
此番举动,也许只是小猫儿的无意之举,只是差点把沈大少惊得掉了酒杯,其后又差点没当场把人拉过来来个深情热吻。
奈何奈何,平日里沈大少大多是被猫儿抓,难得一次猫儿主动伸出舌头舔舔他的脸,奖赏了一回,看把他刺激得。
心情大好的沈大少在接下来两天的旅游时间里,善尽导游之职,带着杜小猫儿看遍城内城外风光,尝遍城中小吃特产,把个小猫儿哄的开开心心,忘乎所以。
小猫儿左手两串烤鱼串,右手抓着碧玉烧,嘴里嚼着先前吃进去鱿鱼串,小下巴昂得高高的,得意洋洋:“哼,服侍得不错。”
就差没掏两个铜钱打赏了,可惜现在手上没空。
如果有空的话,也许能够帮助杜小猫儿记起他吃的喝的用的花的都是沈大少身上的银子,他是只顾着拿东西往前冲的那个人啊。
沈大少眼一咪,瞅瞅两人走到了偏巷之中,四下无人,一把捏住送到眼前的小下巴,头一低,把那骄傲的小嘴巴就封住了。
杜小猫儿的嘴里被狠狠扫荡了一遍,想要把人推开,却发现手上抓满吃食,于是只能呆呆的任人拥着吻了个畅快。
两天没调教,小猫儿就忘了先前自己被沈大少逗弄的昏天暗地的事实了,所以现在又被人狠狠吃了豆腐,真是纯属自找的。
小猫儿奋力用唇舌反击,试图击退敌军,浑然不知沈大少十分之享受,心里大呼:“猫儿今天真是积极啊。”
接着,吻得更加凶猛,小猫儿顿时觉得有些眼冒金星,因此没注意到在巷口一个白衣人正挑着眉,笑盈盈的看着这一幕。
不过,沈大少还是注意到了的,那人身上莲花香味是特制的,极淡,只有少数亲近的人才会注意到。
抽空往那里投了个恶狠狠的眼波,示意我很忙,请勿打扰,一边拥着猫儿半转了个身,不让他看见小猫儿绯红面色,迷离目光的样子,这是专属于他的风景。
那人倒也自觉,又站了片刻的片刻,在沈少发暗器谋杀他之前闪人。
吃够了鱿鱼味豆腐之后,沈大少终于放开了小猫儿。
等猫儿缓过了气之后,他摸了摸猫儿细软的头发:“玩得差不多了,回去吧。”说完,就转身向巷口走去,若无其事的很。
回过神的小猫儿瞪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努力折腾他。
天可怜见,他这誓发的没上千也又八百次了,没一次有用的。奈何,猫儿看不清现实啊,决定你胜负的是作者我啊。
沈行归走前几步就发现小猫儿没有跟上来,回过头去就看见他在原地咬着嘴唇瞪着自己的样子。
轻轻扬起嘴角,他回头走到杜暮雨身边,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走吧。回去休息,今晚还要驱毒,莫要累着了。”
杜暮雨只看见沈行归在巷口转身看向自己,笑意清浅,眉眼含情,然后就这样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巷口照进来的光线在他的身上洒上了暖黄的色泽,看着他就觉得心上一片暖洋洋的,还有一种仿佛棉花糖似柔软的甜蜜。
乖乖地让他牵了手,乖乖地应了声好,乖乖地让他牵着走。
自己的掌心贴着他的掌心,自己的五指和他的五指交错相握,每一个能够感受到对方肌理体温的地方都开始升腾起炙热的灼烧感,却偏偏舍不得放开,直想就这样牵着他的手,一起走下去。
到巷口不过是几步路的时间,却在心里印下了一生的记忆。
直到街市上热闹的喧哗声再次传进耳里,杜暮雨才恍然惊醒了似的,蓦地抬头看走在身侧的沈行归。
注意到他的目光,沈行归微侧过脸看他,柔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心头一跳,匆匆扭过了头,假装去看街边的小摊,其实早就都看过了。
但是和他相握的手却有意无意的紧了紧。
沈行归微微一笑,并不多说,小猫儿的这小小的别扭劲也让他格外喜爱。
牵手同行的两人并不知道,在他们身后十数米外,刚才那条小巷斜对面的木楼二楼阳光上,有一个人久久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眼神复杂难测。
十八。
是夜,月上中天,房内灯火如豆。
床上沈行归盘膝坐于杜暮雨身后,收敛心神,专心为他驱毒。
约莫一柱香后,他收了功,把已经昏昏欲睡的猫儿扶住,“好了,没事了,睡吧。”
困得稀里哗啦的小猫儿只觉得浑身酸软,累得欢,连应了一声的力气都没了,只由着沈行归扶他躺下,又为他盖好被子。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睡得熟了。
沈行归坐在窗边看他片刻,方才坐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面上略有忧色。
今夜过后,李栖凤给的解药还剩一颗,明日就可入谷,应是不用担心最后一次毒发没有解药了。
想起那日李栖凤走时传音入密告诉他的话:“没有解药之时,只需有心意想通之人喂之以心头血少许,再与之交合,并以自身心头血少许催动内力,为其导正气脉即可免去苦痛。沈兄,佳人在怀之际,不用太过感谢在下。哈哈哈。”
竟然需要他用这种方法为暮雨解毒,虽说他大概是一番好意,但这好意真让人哭笑不得。而且,连他都是后来才从杜朝云口中得知小猫儿一直以来就瘦瘦小小长不大的样子竟是因为心肺曾在幼时受损的缘故。何况李栖凤。
当时他方记起那人曾对他提过隐居于落梅谷的毒手医仙李落桐中有一种类似春药,但又有极大不同的毒药,世上少有人知。
这药有两种解药,一种是李栖凤手中的可以完全解去药性的,一种则就是他现在手中这种。只是现下这种解药定然需要在半个时辰内服下,再迅速以内力驱动药力挥发,同行奇经八脉。一旦过了半个时辰,即便服下解药也再无用。而等毒药药力全数发作,中毒之人就如同中了烈性春药一般,需要与人欢合。但这欢合之人却不是谁都可以的,定需要与中毒者心意相同情意相许之人,否则一旦欢合,中毒者毒性立时渗入经脉,并于三日内传入心脉。一旦入心,药石无灵。而与之欢合者,则会因体液交融而染上此毒,立时经脉寸断而亡。
当时听闻,只当是异闻一件,感叹此毒之奇而已,没想到有一日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竟会中了这毒。
想到那日在车上一番亲密后猫儿苍白的脸色,心疼之余,他也只能摇头苦笑。看向床上安睡的人儿,就为这个,他方才一路指引车夫往那少有人行之处行来。虽然道路偏僻,略为难走,但却比走大道要快得多。明日入了谷,只怕要比那李栖凤笑自己有色无胆,白白浪费了他一番苦心作为了。
“唉……”当时他虽然对猫儿的心意有一定的把握,但却还不能确定。更何况,谁知道李栖凤这所谓的心意想通之人到底要求到什么程度。猫儿的性命是最为重要的,他丝毫也不敢有所轻忽,哪怕只有一丝的不稳定,也必须免去。
而现在确定了猫儿的心意,他却更加着急入谷,却实实在在是为了除了解药之外的另一个目的,找李落桐医好猫儿的病。这几次驱毒之后的表现来看,猫儿显得越发疲惫,他担心那药会对小猫儿本就脆弱的心肺有损。
想要此节,沈行归的眉头又微皱了起来,那李落桐医毒双绝,应该是能医好猫儿,但一日没医好,他就不能不担心。何况,李落桐脾气古怪,虽然和自己也算有些小交情,但若要他出手,只怕还要再费些心思。
正在思虑之时,忽见一团白色事物从后窗激射而入,却是直直冲着床上的杜暮雨而去。
眸光一凝,迅速起身挡在床前,出手准确地将那样事物握于掌中,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床上酣睡的小猫儿呢喃一声,翻了个身,依旧睡得深沉。
沈行归脸色有些冷凝,即便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察觉到了手中之物不过是一团白纸,内里裹了一枚小石子罢了。
打开一看,却是空白。
疑惑地皱了皱眉头,他走到窗边,探头往外看去。
就见院中的亭子里,一个白衣人影倚栏而立,俨然就是今日巷口那人。见他望了过去,那人竟还伸手冲他招了招。
他略一思索,凉亭就在院中,相距不远,而且就两三句话的功夫,就能回来,应该不会有问题。
如此,他也不作犹豫,直接从窗口跃出,落地之后便径直往凉亭那边行去。
已是夜深,四下无人,只有风过之时树叶窸窣之声,庭院中一片寂静。
沈行归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一时又说不上来。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白衣人,熟悉的身形,熟悉的清丽面容,还有……
香味,香味不对,不是那人身上那种浅淡却可随风而来,萦绕不去的浅淡莲香!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已经走到亭子阶下,距离白衣人只有两三步的距离。
猛地停下脚步,瞳孔在一瞬间撑大,下一刻袖子一扬,青色粉末朝白衣人散去,而自己则迅速回身,运起轻功跃起数丈之后,脚下轻点枝叶,借力之后,往窗口跃去。
只是还没等他跃至窗前,身后便有一股掌风朝他背心袭来,来势迅猛,劲力十足,他不得不在半空中强自转身,出手硬接了这一掌。
只是这样一来,蓄势向上的真气已泄,不得不落下了地。
沈行归没有一句多言,更没有丝毫停顿,在落地的同时便已抽出腰中软剑,朝白衣人攻了过去。
他心内着急,一出手便使出全力,往对方要害之处而去。希望能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逮到空档回房护着小猫儿。
但白衣人显然不是易与之人,虽然对他迥然平日风格的毒辣攻击有点诧异,不过接招亦是极为迅速。
转眼间,两人已是缠斗了十数招了。
白衣人的功力显见得不如沈行归,故此在对招中以守势为主,但每每在沈行归要施展轻功向窗口跃去时,就不惜一切也要逼得沈行归继续与自己缠斗。而一旦沈行归落地,他又在对阵中一个“缠”字发挥得极好。所以虽然看似落在下风,处处受制,但是也让沈行归一时拿他不下。
沈行归意识到白衣人根本就是故意不让他回房,担心是有人要对小猫儿不利,更是如火焚心,出手愈加激狂,如夏日暴雨,倾盆而下,全没有了惯常的潇洒自若。
又是十数招之后,觑着白衣人一个空档,一剑往他心口刺去,趁他匆忙避开的机会,又再次脚下一灯,往窗口而去。
不出所料的,等他跃至半空,背后又是掌风袭来。
但这次他却没有收势,拼着受了这一掌,也定不能再在此浪费时间。
背心很快便被击中,只觉背上一痛,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真气尽泄。只是他之前就已做好谋划,在下落之时,双腿用力往一旁柱子上一蹬,强自运功,借力而起,终于跃上窗口。(武侠无能啊武侠无能,TT)
白衣人没有料到他竟然宁可挨这一掌也要回去,落地之后愣了片刻,朝窗口方向望了一眼,低下头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沈行归回到房内,只见原本安睡在床上的小猫儿已不见了踪影。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心内仍是大痛。
顾不得背后作痛的伤势,匆忙就往门口追去,却只看见大街上一片空寂,没有丝毫痕迹可供追踪。
紧咬了牙关,只觉五脏六腑如被火烧,心下一片茫然。
到底是谁?小猫儿与江湖之事毫无关系,为什么竟会对他下手?小猫儿会不会有事?
思绪纷杂,心痛难当之下,却听得左侧传来脚步声。
转眸看去,却又是那白衣人。
眸色暗沉,拔剑便向那白衣人刺去,招招皆不留情,而且对于自身全无遮挡,竟是不顾自身安危也定要拿下这人的架势。
十九。
白衣人却没有接招,只在沈行归的剑将要刺到自身的时候才堪堪狼狈闪开,似乎十分惊讶地叫嚷了起来:“你疯了?”
沈行归却并不答话,举剑又刺。
白衣人又惊又怒,见他脸上神色肃然,白衣染血,心知不对,当下冷静下来,只一边左右闪躲,一边连声唤道:“沈行归,师兄,是我,清扬。”
但不说还好,此话一出口,沈行归脸上神色愈见愤怒,剑势更凶。
“该死。”心中暗骂一声,还好他和沈行归对彼此剑招都熟悉的很。当下,脚下一个滑步,近到沈行归身前,伸手握住他执剑的手腕,沉声唤道:“师兄,我是清扬,你冷静点。”
被握住手腕的沈行归怒目瞪他,但许是离得近了,刚才急怒之中忽略的熟悉的淡香这会儿清晰了起来,他目光在清扬脸上细细打量了一会,神色倒是渐渐缓和了下来。
“清扬,真的是你。”他苦笑了下,自己今晚还真是破绽百出。
终于松了口气,秦清扬才抱怨道:“当然是我!除了我还会有谁这样玉树……”
话没说完,不知从何处传来箫声幽咽,音调低婉,深藉哀情,在空寂的街道上听来让人心下萧瑟寂然,似要落泪。
但在这样的时候传来如此箫声,实在带着不详之感。
秦清扬面色一变,但还未及他反应,在他旁近的沈行归已是神色突变,原本柔和下来的目光陡然变得呆滞无神,没有被握住的左手横空一掌重重击在了秦清扬不设防的胸口。
“师兄……”这一掌用尽沈行归全力,直让秦清扬飞出丈许方才落地。
他未用内力护体,沈行归这十成掌力他接得是一分不少,当下便吐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
沈行归却只木然立在原地,似乎已经对周遭一切都无知无感。
片刻之后,一名黑衣男子从距离此处不远的一处死角走出,他目光暗沉,手中执一管碧玉萧,步伐沉稳,落地无声。
还撑着一口气的秦清扬暗自心惊,他和沈行归两人武学修为虽不能算是顶尖,但也是江湖中排的上名号的,可是这黑衣男子居然可以在距离他们这么近的地方却丝毫不为他们所察觉,可见修为要远远超过他们许多。
男子走到他的身边,低头看他,目光深沉,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沉静得让人心惊。
“咳……”秦清扬轻咳一声,问道,“你是谁?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男子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秦清扬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了错觉,他竟然觉得男子深沉的眼底透出一种悲伤。
片刻,男子开了口,声音低沉,平缓的不带一丝感情,所以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了。
男子说:“死人不需要知道任何事情。”
语音落下,他弯下身,扯下了清扬挂在脖子上的一块白玉。
举起玉,对着月光端详。
这块玉呈半月形,玉中刻有凤形。材质通透,在月光的照映下竟似有幽光透出。但最引人注意的却是,在玉中有一丝红线。玉中红丝,乃是浸润鲜血而成。
黑衣人将玉收入掌心,再不发一言,从秦清扬身边擦过,向着街道尽头的黑暗处行去。
箫声又起,竟是一曲凤求凰,可那音调凄婉已极,竟是凤凰失偶,生无可恋之音。
在他身后,沈行归木然地走到秦清扬身前,一剑当胸刺过,没有半丝犹豫。
“师兄……”这是秦清扬在合上眼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当沈行归将剑从他胸口拔出之时,木知远方才匆匆从街道的另一边赶来,恰好看见一滴鲜血从沈行归的剑上滑落,落在秦清扬白色的衣襟上。
白衣红梅,月色下格外凄美。
木知远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沈行归收剑回鞘,漠然行去,紧紧跟在了黑衣人身后而去,他才反应过来,大叫着冲了上去,把秦清扬从地上扶起来。
但是来不及了,秦清扬的眼已经紧紧闭上,不再睁开。
他茫然地看向沈行归和黑衣人的方向,他们就要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他却无能为力。以他的武功,根本不可能胜过沈行归。死,他是不怕,只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回去报信,把今夜这一幕告知谷主。最重要的是,他必须尽快把秦清扬带回去,谷主还在等着他。
抱起秦清扬,他转身踉跄离去。
另一边,神秘男子带着沈行归,一黑一白两道身形也终于淹没在了夜色中,再不可见。
月色如雪,洒落在街道上。苍白的光芒,映着地上血渍,恁的凄厉。
落梅谷
仰望着夜空中的明月,李栖凤心下有些烦乱,却不明原因。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
自从那日得了那人重新出现的消息后,他便已经布下两条暗线。
一条以隐秘的方式放出风声,让他以为要找的东西早已经另落他人之后,往北边去了;
一条则着落在沈行归身上。那日大张旗鼓地找上沈行归,就是为了给他造成东西自己暗渡给了沈行归的身上,由沈行归负责转移的错觉。
虽然如此,对于沈行归来说,是有些风险,不过为了护着清扬,他也必须走下这招险棋。索性沈行归了解他,那天过后不久就秘密与自己联系。虽然自己不能多说,但就一句关系清扬安危,他便同意帮忙。
不过他也是料准以那人的行事,大半不会相信他故意找上沈行归的举动,多半是会追着另外一条线而去。
如今,沈行归明日应该就会进谷。根据木知远的汇报,清扬也已经到了镇上。自己一路派遣暗中保护他们的人也回报说,这一路上他们都顺顺当当,没有遇到什么危险。那么想必日前得到的那人去了北边的消息是可靠的。
只要明日他们都进了谷,那么应该就不会再有太大的危险了。
毕竟这落梅谷没有谷内人引路,寻常人是绝对不可能找到入谷的方式的。
可是为什么自己心下就是不安,好像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而自己却注定无能为力。
二十。
昏昏沉沉地从睡梦中醒来,还没有睁开睡眼,便习惯性地往身后靠去,却没有触碰到这段时间以来已经习惯了的温暖胸膛。
“唔,沈哥哥……”软软的嗓音呢喃着,完全是习惯性的撒娇。
在床前的小桌旁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看他的年纪应该也不过十八九的样子,眉眼清秀,面容干净。只是那始终不变的淡漠不动的神色却似千年古井,沉静无波。
他的目光只是冷漠地投射在床上半梦半醒的少年身上,看着他翻身,睁开大大的猫儿眼,看着他的眼神从朦胧到清醒,从迷惘到惊讶。
只是看着,一句话也不说,一个表情也没有。
“你是谁?”杜暮雨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是很明白自己睡了一觉,怎么房间变了样不说,身边还多了个冷着张脸的少年,“沈哥……呃,沈行归人呢?”
少年还是言语,就只是看着他。
杜暮雨困惑地皱了皱眉,又问:“你怎么不说话啊?我叫杜暮雨,你叫什么名字?”
还是没有回答,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
觉得有些发毛,杜暮雨在心里抖了一下,“搞什么?难道……?”
难得开动自己的脑袋转了一下,杜暮雨下了床,走到了少年身前。
背着手,他绕着少年转了两圈。
没反应。
伸出手,魔爪往少年脸上伸去。
没反应。
好,那么,五指聚拢,意在狠狠一捏!
但是,下一刻……
“哇,啊!”杜小猫儿痛叫出声,“痛,痛,好痛!放开我!沈行归,你个大混蛋,快滚来救我!”
猫爪子被人抓住了,整个胳膊都被狠狠拧着扭向了身后。
向来只要猫儿叫,就一定会到的沈行归没有出现。
少年放开了手,不吭一声,又坐了回去。
猫儿揉着自己的胳膊,眼泪汪汪。
“好痛!原来不是在做梦!”一边揉一边嘀咕着痛骂某个擅离职守,害得可爱猫儿被恶人欺负的人,“沈行归,你个大混蛋!不需要你的时候烦个要死,需要你的时候居然连影都没有!哼,等着瞧,我一定要把你这样那样,那样这样…………”
揉了半天,嘀咕了半天,好不容易不怎么疼了,对那个半天连坐姿都似乎没有变化的人的兴趣又起来了,于是又凑了上去。
“你该不是不会说话吧?”
“我不会笑你的。真的!”
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凑到人家眼前,十分诚恳的样子。
“那,我问什么,你就点头,或者摇头好不好?”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小猫儿皱着眉头,想了想。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大叫了一声:“啊,我记得了!人家说十聋九哑,你既然不会说话……”
盯着人家看的大眼睛水盈盈的,顿时充满了同情。
少年不着痕迹地撇开了眼睛,嘴角很轻微地抽了抽。
奈何杜小猫儿好奇心起,绕着他团团转,很快地大眼睛又和他处在了直直对视的情况下。
然后往后退了点,举起手,开始一边说话,一边手舞足蹈。
“你、看、得、懂、我、的、话、吗?”
指指少年,脑袋上点一点,指指自己,嘴巴上划一圈。
少年的额角青筋爆了爆。
敢情这是杜暮雨自创的杜氏哑语?
眼看着少年向来引以为豪的冷静即将破功,门口传来一声大笑拯救了他。
“哈哈,真是可爱的小猫啊。”
杜暮雨侧首看去,一个男子斜斜倚着门,长长的发随意的落在肩上。明明和少年一样的一身白衣,穿在他身上就愣是有了一种倜傥风流的感觉。
看他一脸忍俊不禁,估计也不是刚刚才到,而是躲在一边看了好一会儿的戏了。
“你又是谁?”小猫儿很高兴,终于见到会说话的人了,“你知道沈行归去哪儿了吗?”
白衣少年也站了起来,转身看向男子,仍是面无表情,不过眼神却是恶狠狠地瞪了过去。这家伙,终于舍得出来了!
“别生气别生气!”男子在接收到少年的眼神之后,打着哈哈走了过来,“我这不是出来了嘛!”
少年冷哼一声:“什么事?”
“是……”
不过没等男子开口说话,一旁的杜小猫儿先叫了起来:“啊!原来你会说话啊!那你刚才怎么都不理我!”
很不高兴地蹿到少年的面前,猫儿眼闪着火光,显然很不满自己居然被这么无视了半天。
少年冷冷地瞪着他,那眼神可谓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可惜,向来被人捧在手心上宠的杜小猫儿神经十分之大条,压根没感觉。只是继续瞪着大大的眼睛,坚决要求一个解释。
又想到自己的手刚刚还被这人虐待了,新仇旧恨,眼睛越发地瞪得大了,火光越烧越明显:“说话啊!难道你就是喜欢装哑巴!什么奇怪的爱好啊!”
少年的额角又开始抽搐,尤其是听到男子似乎隐忍地很辛苦但是还是让他听见了的笑声的时候。
又瞪了一眼过去。
结果不瞪还好,他刚把目光投过去,男子就抱着肚子狂笑了出来:“啊哈哈哈,不好意思,哈哈,我受不了了。哈哈哈,实在是没想到还有人可以……可以让你,呃,这么有表情啊!哈哈哈。”
杜暮雨很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就差没躺到地上滚两滚的人,深深觉得这个地方的人实在奇怪的紧,估计都是脑袋抽筋了的。
那个该死的混蛋,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把自己搁在这种地方!
找到他以后,一定要好好地教训!
小猫儿在心里立下誓言,然后估计在这两个人身上自己是得不到答案了,于是转身就往门口走去,准备自己去找人。
不过他才迈出一步,原来还在他身后的少年就刷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不能走。”少年终于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杜小猫儿很不满,非常不满,觉得看见他就要有火从喉咙里冒出来了。
“凭什么!”他扬起下巴,十分不屑地说了一句,又要从少年身边走过。
可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很明显,继上次的李栖凤之后,杜暮雨杜二少又再一次被人华丽丽地点穴了!
小猫儿暴跳如雷,奈何跳不起来,只能动嘴。
“你卑鄙,无耻,下……”
流字还没说完,他发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徒劳地张着嘴,只剩下大眼睛可以发动火辣辣的攻势了。
少年立在他面前,冷哼一声:“不知死活!”(莫莫点头,点头,再点头。杜小猫儿,你真是太不知死活了,为娘我真是很惭愧啊……被小猫儿踹飞~)
话音一落,小猫儿的视线更加火辣辣了,完全足以媲美火山爆发,熔岩肆虐。
此时白衣男子也终于笑够了,走上前来。
他安抚似地对气得面红耳赤的杜暮雨笑了笑。
那笑容绝对可以称得上俊朗不凡,但可惜,到了早已将他视为脑残人士的小猫儿眼中,这俊朗,这潇洒,都变成了扭曲不堪,无比神经。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小猫儿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意见。
“哼。”少年轻哼了一声,不屑的意味非常明显。
男子摸了摸鼻子,显然没想到在少年之后,自己在外面无往不利的笑容居然再次遭受巨大挫败。
“杜二少爷,”没办法,他在心里叹了声,这世上总有人不识金镶玉啊,终于开始说正题,“我是来带你去见沈公子的。我们庄主和沈公子都在正厅等着你呢。”
小猫儿的眼里火焰烧的更烈了,不过这次是针对另一个人的。
这另一个人,当然就是沈行归沈大少了!
只是怒火冲天的杜小猫儿没看见男子眼中闪过的一丝诡谲。
二十一。
沿着长而曲折的走廊走了一刻多钟,三个人才走到了正厅门口。
还没到门口,杜暮雨就已经一眼瞅见了那一个熟悉的身影。满腔怒火,掺杂着小小的喜悦一起在心头燃烧着,第一时间就已经想要蹿过去,大大地发一场火,然后再好好地被那人抱进怀里哄一哄。
当然了,后面这个念头,骄傲别扭的杜小猫儿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不过,估计是杜二少刚才把那白衣少年惹毛了,或是白衣男子担心他再多话会不小心被少年劈死,所以那两人一路上就没打算解开他的哑穴,所以杜二少满腔抑郁都只能压抑在心头,真是有话在心口难开啊。
更让他郁闷的是,他刚想跑到沈行归那边去,双肩就被人牢牢地制住了,挣扎不得,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们走。
唉,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受到的这些挫折,这些不公正的待遇,直把小猫儿给委屈的……
啧,一路直直瞅着沈行归不放松的大眼睛里已经涨起了水雾,眼看着只要沈大少一个温柔的眼神,一句轻轻的哄劝就会有晶莹的水珠子滚落下来了。
就这么几步路啊,小猫儿感觉真是走了很长时间呢!
但是,直到他已经跨过了正厅的门槛,走到了距离沈行归不到五步远的地方,那人的眼光居然始终没有向他的方向投来。
即使是迟钝如小猫儿,也觉得不对了。
“啊,啊……”小猫儿有些急了,张着嘴巴却只能勉强吐出难听的单音。
不过还好,终于引起了沈行归的注意。
但是,那人向来只会或温柔或调笑着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在看过来的这一刻,却让他感觉如此陌生。
那惯来含情的眼里没有了调笑,更没有了温柔,有的……只是漠然。
如同从未相识,仿佛不曾相遇。
在那样的漠然里,曾有的欢乐如泡影已碎,过往的柔情俱已成空。
虽然只是一扫而过的视线,杜暮雨已呆立当场。
从来没有想过,即使是在分离的十年里,即使是用最恶劣的态度对待他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他用这样的目光扫过。
只是扫过,甚至不是看着。
一阵心悸,从胸口传来连绵的疼痛。
“沈哥哥……”按着胸口,习惯性地唤出口,才发现哑穴已经解了,原先一直扣在肩上如同铁钳一样的手也已经松开。
他向沈行归走去。
短短的五步路,他的眼里看不见其他人,只有那个他依赖了,眷恋了,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
他不相信,他的眼里竟会没有他。明明,他一直就只看着他的。
他更不相信,他的心里会没有他。那一声声陪伴日夜的温柔倾诉,那一个个颤动心灵的浅啄深吻,绝不会是假的。
杜暮雨的心这样告诉他。
也许,他很笨;
也许,他别扭;
也许,他迟钝;
但是,他能够辨得明心上的人眼神的真假,话里的情意。
沈行归,是他的沈哥哥。
沈行归,是那个爱戏弄他,爱惹恼他,却更爱宠着他,护着他的人。
沈行归,是他爱着的人。
他相信他。
五步,如同一次对心灵的冶炼。
炼的是爱,炼的是情,炼的是信。
五步,他终于站在了他的面前。
伸出手就能抱住他,感觉他胸膛的温暖。
仰起头就能吻住他,感觉他嘴唇的柔软。
而他,也的确伸出了手。
所有站在厅中的人都在看着他们。
安静,沉默。
等待着他们眼中注定的结局。
下一个瞬间,一声清脆的响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啪!”杜小猫儿的爪子狠狠地扇到了沈大少的脸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而沈行归随着掌势而偏过的脸,以及他的左脸颊上立时间冒出来的红色掌印证实了这一掌的力度绝对没有半点作假。
看见这一幕,站在杜暮雨之前位置的少年也不禁挑了挑眉,而一直带着轻佻笑意的白衣男子更是禁不住低呼了一声,倒仿佛被打的人是他一般,惹来身旁少年不屑的一个冷眼。
而那个被打的人,慢慢侧回脸,眼神终于放到了站在自己身前的比自己矮了一个脑袋的男孩身上,空茫的眼神里浮起了一丝讶异。
男孩精致漂亮的小脸挂满了泪珠,但是被泪水洗过的眼里燃烧着炙热的火焰,正狠狠地瞪着自己。
很……熟悉的……火焰。
他感觉自己方才还是空荡荡的心因为这双眼睛浮起了一丝奇异的熟悉感。
他迟疑着开了口:“你,你是……谁?”
这句话说得很艰难,看着男孩听见自己的话时脸上的悲伤,眼里刚刚停住又滚下的泪珠,虽然下一秒就被他狠狠擦去了,沈行归觉得自己的胸口传来疼痛的感觉。
不是很强烈,但是无法忽视。
像是一根针,要从一个空洞的袋子里钻出来。那尖锐的力度即使只能钻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洞,却足够打破封闭的空间。
“沈行归,你这个大笨蛋!”男孩恶狠狠地瞪着他,脆生生的声音即使说着恶言也让人觉着好听。
“笨到你这种程度,打你一个巴掌都是轻的了!你要是再不恢复正常,小爷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个大混蛋!光看着我干嘛!你变哑巴了啦,还是被传染了,喜欢装哑巴!”
“我早就知道你头脑不正常了,小爷我大人有打量,都不计较了!你居然还竟和不正常的混在一起,现在看吧!傻成这样了!”
杜二少这骂到后面,明显的就是在迁怒,绝对的就是在指桑骂槐,虽然也许他不懂这个成语是啥意思。
被骂的那两棵槐树听的一个绷着冷脸故作镇定,一个爆着青筋涕泪纵横,脑袋里面只有四个字在盘旋——不知死活。
不过气势正盛的小猫儿已经完全把自己背后冷飕飕的空气冰冷冷的眼神隔绝在了自己的感知之外了。
只见他越骂越来劲,昂着下巴,单手插腰,单手指着沈大少的鼻子,噼里啪啦干劲十足。
但诡异的是,被指着鼻子骂的沈行归注视着杜暮雨的眼底竟然有了笑意。
虽然很浅很浅,但始终关注着他的表情的三人还是捕捉到了。
沈行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想要笑,只是觉得比起之前那让他胸口疼痛的悲伤,这样有精神的怒冲冲的表情出现在这男孩的脸上要适合的多。
杜暮雨也看见了这个笑意,叫骂停了下来。
那根针尖锐的顶端穿透了出来,一点光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四个人的眼睛都注视着沈行归。
近在他眼睛的那双大大猫儿眼里是惶恐紧张和期待,不远处的两双是防备疑惑,还有一双,那黑衣人的眼,则是首次掠过了一点情绪,惊讶。
是的,惊讶,难道沈行归对这男孩的情感居然强烈到可以冲破曼陀散的控制!
但惊讶也只是瞬间而已,很快那眼又恢复了漠然。
不过若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漠然的深处藏着一丝嘲讽,以及……怨愤。
他拿起那管长箫,凑到嘴边。
箫声起。
急促的音调,从响起的那一刻就极具侵略性,铿锵之声且行且急,步步催人。
竟是杀伐之音!
曼陀散,可借由空气或皮肤接触渗入人体内,可使人忘却前尘迷失本性。若识迷音诀,则更可以不同音韵操纵其人谋事。
锺情22
发文时间:09/062009——
二十二。
在浮浮沈沈的梦境里,杜暮雨痛苦地辗转著。
箫声回荡在大厅里,凄厉急促的让听者无一不想要揪紧胸口,退避而去。
但是自己却只能注意到眼前那个刚刚对自己露出了熟悉的温存笑意的人,猫儿眼紧紧地盯著他,一点一舍不得移开。
杜暮雨知道,自己的沈哥哥就要回来了。
但是……
没有。没有回来。
随著箫声愈见急促,愈见凄厉,那人眼里的温柔迅速褪去。
他对著自己高高扬起了手,眼里一片冰寒。
心,很痛!很痛!
痛的自己无法避开,不想避开,只能够继续仰著头,注视著他。
杜暮雨不知道自己眼里的神情是怎样的,只能看见,至少在这时,在他冰寒的瞳眸里还是只有一个小小的自己的。
所以,当他的掌落下的时候,杜暮雨轻轻地笑了。
那笑容仍然是单纯而明净。
模模糊糊的意识里升腾起一个鲜明的念头──
喜欢他,爱他,在这最後一刻一定要全部告诉他知道。
於是,开了口。
从来没有那麽坚定,从来没有这麽确定。
“沈哥哥,我喜欢你!”
生死一瞬,他的眼里是满满的爱恋。
生死一瞬,落下的掌堪堪止在了杜暮雨的面前。
接著的一切,都不再真实。
那人脸上的表情不再冷漠,变得疑惑,双手紧紧抱住了头,跪倒在地,五官痛苦地扭曲了。
但那双深邃的眼始终牢牢盯著杜暮雨,那里面血色的杀意和难舍的深情变换交替著。
紧紧咬住了的牙关,难以抑制的呻吟,唇角溢出的一丝红豔的鲜血。
到了最後,他挣扎著站了起来,再次高高举起了手。
只是,那手,重重地,重重地………
“不!!”
大叫著梦中惊醒,杜暮雨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
他的目光直直地瞪著前方,眼底满满的都是惊恐,梦中的那一幕还在头脑里回放著。
太可怖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是梦?
是梦吗?
不!不是!!
猛然从呆滞中反应过来,那是真实的,是他亲眼看见的。
沈行归的鲜血从口中喷出,灼热的,滚烫的,洒在了自己的面上,世界在那一刻全部变成了红色,比梦境还要不真实,还要可怖!
但,那是真的!
顾不得胸口处细密难忍的刺痛,杜暮雨迅速翻身下床,他要去找他,要去找他!
可脚还没著地,人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回去!
抬起头,瞪大了猫儿眼,眼前面无表情地看著他的正是之前那个白衣少年洛离。
顾不得其他,杜暮雨伸出手,一把揪住洛离的衣领子:“沈行归怎麽样了?他怎麽样了!!”
洛离稍一用力就把他的手拉了下来,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没死。”音调连点起伏都欠奉。
听他这样的回答,杜暮雨并没有安心多少。
没死,但也不会好过吧。
他们会好好照顾他吗?他吐了那麽多血?
心下更加焦急了起来,又要下床。但下一刻就又被推了回去。
这一次,直接被推得躺倒在了床上。
他愤怒地瞪向洛离:“你干什麽?我要去找沈行归。”
边说著,又要起来,但还是在下一秒就被推了回去。
大概是也觉得这样烦了,洛离终於冷冷地又开了口:“你不能下床,也不能去见他。”
这话一出,杜暮雨觉得从昨日开始就憋在心里的那股怒火直直地就烧上了头,一拳登时就砸了过去。
不过这结局也是可以预见的。
杜暮雨的拳头在离洛离的鼻子还有整整一个拳头,嗯,也许还要多一点的时候就已经被少年握住了,无法再前进半丝半毫。
洛离冷漠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和不屑。
呼啦,杜二少的左手又上去了。
想当然耳,又被制住了。
可洛离也显然是低估了杜暮雨的杀伤力了,没有半点警戒的後果就是,虽然牢牢制住了上面的猫爪子,却没防住下面,杜暮雨一脚重重地蹬上了他的肚子。
洛离闷哼了一声,没有闪开,只是抓著杜暮雨的手的力气大上了两分。
但只是这两分也够杜暮雨受得了,本就有些苍白脸色刹时就疼得发了青。不过饶是如此,那大大猫儿眼仍然狠狠地瞪著洛离,眼中火光半点也没减弱。
两人对视片刻,洛离冷哼一声,先松了手,指尖轻点,再伸手一推,就直接把被定住的杜暮雨推得躺了回去。然後便不再理会他,径直坐到了桌边,背对著他,只当身後那一道火烧火燎一样固执地瞪著自己的目光完全不存在。
片刻之後,洛离低头从袖管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口笛,放到嘴边吹响。
吹的是很简单的曲调,口笛清亮的音质吹来却别有一番令人心旷神怡的意境。没有多久,一曲就终了。洛离便又重头吹起。
曲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著,回旋往复,没有起始不见终点,一切都在其中停顿。
杜暮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一直听著这不停息的笛音。渐渐的,他的心绪从最开始的愤怒烦躁中安定了下来,意识慢慢朦胧,瞪得大大的眼睛很慢很慢地合上了,重新进入了梦乡之中。
直到听见身後的呼吸声变得细密绵长,确定杜暮雨已经熟睡,洛离才停止了吹奏。
他来到床边,看著杜暮雨熟睡的脸,眼神有些复杂,但几次变化之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解开了杜暮雨的穴道,想了想,又捏开他的嘴,塞了一粒药进去。这样,应该能让睡到半夜。
至於到那时候他再闹要怎麽办,就让那个混蛋来操心好了。
想到那个混蛋吃瘪的嘴脸,就觉得心情有些愉快起来,少年习惯抿紧的唇角翘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不过这笑影很快就消逝在了他重新凝起的深黯目光中。
转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洛离的眼光直直地投向远处,消去绝对不应该出现的那一丝的迟疑之後,他的目光坚定而绝决。
许久,方才吐出一口气。
一切已经开始,无论结果会如何,都势必要走到最後,不能回头!
只是注视著远处的洛离并不知道,在距离这个小院不远的一处小楼上,也有一个人在定定地注视著他的方向。
那个人向来潇洒狂放,但多情的眼眸此刻却含著浓浓的宠溺和不舍,只是其中的某种坚定却和他别无二致,甚至远胜於他。
在他身边是一个同样白衣装束,温文俊雅的男子。
二十三。
缩在被窝里,双手环抱着自己,杜二少陷入了深深的挫败感之中。
这几日里为了能够换得去看一眼沈行归的机会,他是三十六般兵法用尽,可是只落得,那个,唉,乌云罩顶,两泪涟涟啊!
可悲可叹,可悲可叹!
一开始的时候,怒火中烧的杜二少那就是一只呲牙咧嘴的凶猫,见人就咬,逮着就抓,还附带歇斯底里的喵呜喵呜。总而言之,就是威逼利诱、恶语相向、拳打脚踢一一上场,蹦达得没完没了。
不过在被轮班看守的两个人点了N次穴,被迫睡了几次觉,并且遭受一两次不轻不重的疼痛教育之后,杜二少安分了。
不对,应该说,杜二少在失败面前,悟了。
杜二少想到了一句俗话。虽然肚子里墨水不多,不过整日里厮混于花街柳巷的杜二少对俗话还是很有了解的。
那俗话怎么说来着?
啊,就是那句!
那个,人在屋檐下,是不得不低头啊。
擦汗!要知道,二少能想到这一句,悟到这一层,那是真的相当的不容易啊。
虽然他杜二少素来是嚣张惯了,不管谁的底盘,他都敢闹得天翻地覆。可是这会儿,孤立无援之下,他也知道,要武斗,自己是绝对不是那两人的对手的。
所以,自己把炸起的毛给顺了,翘得老高的尾巴给放下来,尖锐的牙齿藏起来。然后,就看见大大的猫儿眼湿润了。
唉,没办法,既然武斗不行,那就只有文斗了。
何谓文斗?
其精髓,总结起来,就一字——磨!
泪眼相向,软语相求,委屈可怜的小猫儿真真是让人心疼。
那低低软濡的嗓音说着哀求的话语,润湿的猫儿眼还可怜巴巴的瞅着你。那大眼睛一眨,一串透明晶莹的泪珠划过雪白的脸颊,划到抿着的嫣红的唇瓣之间,被抿入了那花瓣似的双唇之内。
这模样,不只是让人心疼,更让人心动。
当然了,杜二少自己也是晓得自己这幅模样的威力所在,虽然也许他只了解了前面那个部分。这可是他的杀手锏啊,这么多年来,他靠着这幅委屈可怜的小样子多少次在他大哥的滔天怒火即将焚烧四野的最后关头把那火给化成了几句无奈的叹息,就像是傍晚时分的几缕炊烟一般,转眼消散。
所以,杜二少坚信自己这次也一定能够获得最后的成功。难道还有人可以比他大哥更恐怖吗?!
在使出这招之前,杜二少信心满满。
只是,我们还是要叹一声,杜二少啊杜小猫儿啊,真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且不论杜朝云担不担得起,愿不愿意担起这天下最恐怖的人的外号,杜二少就没想想杜朝云会心软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他是杜朝云的弟。而他这会儿和他要用泪眼征服的那两人之间可没有半点的关系。充其量,不过是犯人和看守罢了。
对于杜二少转换的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形象,那两人的反应,哼,怎么说呢?
洛离继续一脸冰霜,被杜二少哭哭啼啼念叨得烦了,又是右手点穴,左手就拎起人往床上扔。转回身,掏出笛子,笛声悠扬,镇定心绪,免得心性烦躁,容易走火入魔。这两日,他这一串动作做得十分熟练了。
而洛尘的反应比较有意思。他先是一脸笑意,兴味十足,盯着看,到后来的歪着身子闭着眼睛,抖着二郎腿听,最后手一伸,点穴,把人抱起来放床上,温柔体贴:“哭这么久,累了吧?睡会儿再继续。”回身到窗前榻上坐下,闭目养神。
所以,杜二少的杀手锏,最终以失败而告终。
铩羽而归,怨气冲天,无处可诉,杜二少只好闷进被子里郁闷得画圈圈。
怎么办?怎么办?
沈行归那混蛋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些人不知道会不会细心照顾他……
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在被烈火灼烧着一般,那种急躁焦虑的情绪逼得他无法安稳。
这几日,流得那些泪,其实,都是真的。
真的,真的,担心他,想见他。
想到这里,杜暮雨觉得自己鼻头又开始发酸。咬了咬唇,不行,不能哭了。又解决不了问题。
“坚强点,杜暮雨。”他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但虽然脑袋里想着要集中注意力想办法,思绪却不自觉地又想到了那一日。
那一日,那人在自己的面前倒下。
他喷出的血,溅在了自己的面上,炙热的烫人。
他喷出的血,模糊了自己的视野,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
“呼……呼……”无法阻止自己回忆起记忆中那惨烈的一幕,杜暮雨觉得心跳得好快,好快,呼吸紧张,好像快要窒息了,只能大张着嘴呼吸着。想要掀开罩住全身的被子,手指却绵软的没有一丝力气。
“呼……呼……”好难受,好难受。胸口刺痛,呼吸越来越急促,可吸入的空气却似乎越来越少了。眼前发了黑,蒙蒙的一片,勉强抬了手到眼前,也只是模糊。
正当杜暮雨恐慌得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掉的时候,被子被人一把掀了开来。
来人把他扶了起来,一手扶着他,一手在他身后轻轻拍着帮他顺气。等他呼吸平顺了些许,又抵住他背心处,缓缓输入真气。那真气,暖暖地沿着他的经脉游走,最终归入心脉处。
似曾相识的感觉。
待那人收了真气,将他搂入怀中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加明显了起来。
是——沈行归的怀抱的感觉!
当本来已经模糊的意识在想到这一点,杜暮雨陡然惊醒了过来。挣扎着睁开眼睛,从那怀里挣了出来,带着希冀地转头看去——
看见的是洛尘笑眯眯的眼。
不是他!
希望落空,原就是勉力撑起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了下去,重又落入了洛尘的怀里。
洛尘把他放回床上,为他盖好被子。
“你个小笨蛋,居然差点用被子把自己给闷死!真是,平时看你没这么傻啊!”亲昵的调笑,温存的语调。
但杜暮雨显然没有精神应付他,只虚虚地合了眼,对他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洛尘也不觉着被忽视,只轻轻笑了笑,为他掖紧了被角,便自去窗前塌上躺着去了。
深夜寂静,两人相安无事。
直到夜半时分,原本安稳地睡着的杜暮雨的呼吸突然再次变得急促了起来。
二十四。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是洛晋却没有半点睡意。
一个人在湖心亭里吹着箫。
箫声幽咽,低回婉转,沉郁难消。
他黑衣如墨,黑眸如夜,虽是吹着如此悲伤的曲子,面上也无半分波动。只是,随着箫声越发哀伤,他缓缓合上了双眸,不让自己的眼泄漏内心半点情绪。
夜风吹过,撩起他鬓边的几缕的发丝,那种温存的触感……。
箫声逐渐从哀伤转为柔和,似在怀念。
曾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温柔浅笑,靠在他的怀里,静静听他吹箫,却又顽皮地撩起他鬓边发丝,在指上缠绕。
那时他们正是情浓之时。云雨初歇,他要听箫,自己自然不会拒绝。只是馨香在怀,自己心上尽是温存爱意,所以连惯来凄冷哀怨的箫声都被吹得柔情万千,听得他眉眼含笑,自己却有些窘迫,仿佛那些窘于出口的爱语都随着箫声全数倾诉。想要停,却被他瞧出了意图,扯了扯自己的发丝,瞪着眼,抿着嘴,那种一半倔强一半委屈的样子登时就让他软了心,继续吹了下去。
那时,花好月圆可,美好得让自己昏沉沉地还以为老天终于厚爱了他一回,此生将一直这样与他相知相守下去,连呼吸都是甜的。
呵呵,是自己太傻,忘了从来人心不足蛇吞象,所以才会有在之后风云突变时,措手不及,猝不及防,于是一朝凄厉风雨,十多年生离死别,竟是除了偶尔一梦,重回旧日,再无相见之日。
他恨,他怎能不恨!
倏地睁开了眼,眸光冷厉。箫声突的变为凄厉,惊得树上夜宿的鸟儿腾腾地离了巢,在空中惶恐地盘旋。
就在洛晋身上煞意大盛的此刻,却突然感到有人闯入了花园之内。
把箫收回腰间,迅速敛去了满身煞意,略略皱了皱眉。
他经常在深夜之时,在园中独处,且格外不喜人在此刻打扰,故此虽没有明着下令,但这庄内的人都不会在此刻明知他在园中的情况下还闯入。
脚尖轻点,便掠过水面,片刻之后便已到了来人附近。
他一身黑衣,呼吸被收敛到最轻,立在树枝之上,完全融入夜色之中。若是他不出声,绝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行迹。
是洛尘,什么事会让他竟然不顾惊扰到他而闯入。虽然洛尘惯来不是很把规矩放在心上的人,但是也不会无故来触犯他的禁忌。
洛尘站在原地,低头略做思索,然后抬起头来,往四周张望了一下,知道凭自己的功力是不可能找出洛晋的所在的。
他定下心绪,轻轻扬起唇角:“庄主,洛尘不是有意打扰,实在是事出突然,还请庄主现身一见。”
“说吧。”声音从身后传来,比天空中洒下的清冷月光还要冰冷,沁入骨髓,寒入心脾。
饶是洛尘自诩泰山崩于前我自嬉笑怒骂,也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这么近的距离,他却一点都没感觉到这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的身后的,到底自己和他之前的差距有多大!
深吸了口气,他转过身,对上洛晋冷漠的目光。
“庄主,杜暮雨有点不对劲。”
洛晋有点讶异,杜暮雨,他充其量不过是一只没有杀伤力的小猫,再怎么能折腾,也不可能在自己的这个得力手下的看管下翻出花来,能出什么乱子。
他没有回答,只是以沉默示意洛尘继续。
“呃。他……”倒是很难得洛尘有这样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他好像中了春药。”
饶是淡漠的洛晋也有点被震惊到,挑了挑眉:“春药?你没弄错?”
“我也希望是弄错了。”洛尘苦笑着摊开了手,“但是……,总是,庄主还是请您亲自去看看吧。”
知道洛尘不是会胡乱信口开河的人,洛晋没有再质疑,转身便向囚禁着杜暮雨的小院掠去。
“把李轻云找来。”
“是。”洛晋应了一声,却并没有马上离去。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什么。过了片刻,他的嘴角慢慢扬起一个笑意。月光下,那笑显得有些诡异。
不到片刻的时间,洛晋已经站在了杜暮雨的床前。
床上的小人儿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闭着眼睛在床上翻滚着。不要说被子,连身上的亵衣都已经被掀开大半,露出雪白的胸膛。而两朵红樱早已挺立了起来,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如同微颤颤的等人采撷的花朵,十分诱人。
大概是热的难受了,在急促的呼吸声中,小家伙的嘴里还不时溢出难耐的呻吟,手也无意识地砸自己的身上抚摸着,到最后甚至开始探入自己的亵裤之中。
皱紧了眉,这个样子,难怪洛尘会说他中了春药。
可是在这庄子里,没有自己的命令,谁会给他下药?又为什么要下春药?
“沈哥哥,啊,哈,沈哥哥……”暂时得不到答案,床上的人即使意识迷蒙,也依然带着浓浓眷念的呼唤让他的面色更加冷凝了起来。
冷冷地看着人,那般香艳的景色在他的眼里激不起半点浪花,伸手握住杜暮雨的脉搏,探看着。
指尖下的脉动急促,的确是中了春药的脉象。
而此时,大概是因为他指尖的冰冷让杜暮雨觉得很舒服,顺应着身体的感觉,小人儿蹭了上来。绵软火热的手握住他的手,把手掌往自己的脸上贴去。
不过还没贴上,已经被洛晋拂了开去。
从床边退了开去,洛晋一脸嫌恶地瞪着床上犹自不清醒的人。
身上热的难受,刚刚好不容易感到的一丝凉意又迅速地退了开去,杜暮雨勉强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眼底带着委屈,凭着本能的直觉看向洛晋的方向,却看不清楚,只软软的呼唤着:“沈哥哥,我好热。沈哥哥……”
洛晋的脸色更加铁青了起来。
当时让人抓杜暮雨,只是为了引沈行归上钩,好趁他心志不稳时下药。原打算再用他验证了沈行归已经完全被控制之后,便把他扔出去。
其实,说是验证,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却没想沈行归对这杜暮雨居然真是情根深种,连曼陀散也差点被突破了。
为此,也只好再次下药,也把这小家伙严密看管,只等过两日,沈行归身上新下的药力稳定了便再拿他出去试验。
只是,这杜暮雨竟然又出了这乱子。
真是麻烦!
干脆直接解决了算了,这样也不用担心那沈行归再脱离控制,反正自己也只要用他一时而已。
这念头刚一闪过,洛晋便运劲于掌上,走到床边,对着床上已经因为身上难耐的热意而再次闭上了眼,痛苦喘息着的杜暮雨举起了掌。
他的眸光冷厉,如同一柄无情的剑,即将刺透杜暮雨的胸口。
二十五
烛光昏暗,它将洛晋的影子拉长,放大,映在墙上的他的身影,如同笼罩天空的大片乌云,挡住了所有的光亮,只剩下低沉阴暗的压抑。
夜风吹入房内,烛火摇曳,墙上的暗影也跟着扭曲摇摆,比静止更可怖,潜伏的巨兽开始活动,张牙舞爪,就要破墙而出。
千钧一发,门被人撞了开来。
“庄主。”是洛尘。
洛晋微一皱眉,又看了床上犹自辗转于情欲幻梦之中的杜暮雨一眼,收了掌。
“轻云不在。”洛尘到他身边,无奈地摊了摊手,“留了信,说是往宜州去了。”
的确昨天轻云有和他说过,听闻在宜州附近的山上有种对于解毒有奇效的草药,想去看看。自己考虑目前的情势,没答应他。结果却忘了他那种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没派人盯着。
床上低低的呢喃呻吟不断传来,杜暮雨探入亵裤中的动作越发大胆放肆,但是紧皱的眉头,和越发急促的呼吸都在在说明这并不能哪怕略微地缓解他的情欲。
真是麻烦。难道还要为他找人发泄吗?!
想到这个,洛晋便觉得更多几分厌烦,身上的寒意愈发强了。
“呃。”洛尘瞅着他似乎又要起了杀机,赶忙开口,“庄主,那现在该怎么办?”
洛晋刚想说把他扔出去,他又接着说道:“给他找妓女不合适,我们庄里也没有这类人。所以,属下有个提议。”
看看洛晋没有制止他的意思,便又接着说:“不如庄主把那沈行归召来,让他……”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确了。
洛晋垂眼想了想,未尝不可,正好可以看看成效如何。
过了今夜,不管怎样,遣人把这杜暮雨扔出庄去就是。至于,沈行归,若是还是不能彻底忘却前尘,受他驱使,那么也没有留的必要了。
“你去把人带来吧。告诉他我把这孩子送他了。派人守着。”说完便转身离去,末了又加一句,“明日差人把轻云带回来。”
看他的背影消失,洛尘方才松了口气,真是好险,若是再迟一步,让庄主那掌拍下,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回这孩子的命了。若是那样,……
他打了个寒噤,抖了抖,看向床上已经近乎全裸的人儿一样,又赶紧把眼睛撇开,默念着非礼勿视,匆匆出了房门,把安置沈行归的院落行去。
真真是命苦啊,如此良辰,没有佳人相伴也就算了,居然连安睡一场都不可得,还得到处奔忙。
可叹可叹。
如是想着,脚下步子却是半点也不慢,眨眼便到了沈行归的住所。
和门口的人打了招呼,推了门进去,就看见白衣男子独坐桌前,俊朗脸上神色冰冷,抬起的眸里目光漠然。见是他,又转回头去,一声招呼都没有。
如此态度,洛尘倒很习惯。自从沈行归被洛晋带回了庄里,就一直都是这幅样子。除了那日的失控,脸上没有出现过除了无表情之外的任何表情,只做庄主让他做的事情,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若不是他起居坐卧无需庄主吩咐,就和牵线木偶无异了吧。
而现在被重复下了曼陀散,更加冷漠些才是正常的。
只是,现时,看着他平静注视着烛火的脸,洛尘还是忍不住猜想他会是在想什么?或者只是单纯看着,脑子里却什么也没有。
突然回想起以前出庄办事时,也曾于无意中见过这位惊云公子沈行归,笑如春风,潇洒从容,真真精彩人物,今日却是如此结局。若是此间事了,估计也无生路。不由心里又是一叹。
但即使惋惜又能如何,自己也不过为人办事。今夜成全他和杜暮雨一夜春宵,也是自己惟一能做的了。
上前到了沈行归面前,把洛晋的命令说了。
房内沉默了一会儿,沈行归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洛尘挑了挑眉,所以这是答应了。
估计今夜若是庄主赏给沈行归另一个人,他也是会这样沉默着接受吧。又有点同情那个一心记挂着沈行归,刚才也只喃喃念着他的名的小家伙。
只是洛尘没有看见沉默地走在前面的沈行归眉间轻微皱了起来,眼里有一丝烦躁。
两人一路沉默着往杜暮雨的小院走去。
月已上中天,清冷冷地洒落在地上,周遭安静地让枝叶在风中轻微摇动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洛尘抬头看了看月亮,忽然想到从自己发现小家伙春药发作到现在似乎已经有半个多时辰的样子了。这会儿,估计难受得紧了。
待得引沈行归到了杜暮雨的房门外,他便让沈行归自个儿进了房。倒不担心沈行归不配合,毕竟这几日以来对于洛晋的命令,他半丝违抗也无。
转身吩咐了值夜的人一些事情,包括留意房内动静。
对于抱怨不满,他也只能笑着敷衍一番,毕竟要人半夜听壁脚,的确不是很人道的事情啊!可惜,他们庄主可不管他们这些手下人办事有多难。
苦笑着摇摇头,洛尘出了院门。
只是离了小院,在回程上行了一段之后,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行迹之后,他转身往与自己居住的小楼的不同方向行去。
月光下,他一身白衣,运起轻功飞速掠过的身影如同一抹白烟,转瞬飘散,无影无踪。
而此刻,杜暮雨的小屋里,沈行归漠然立于床前,看着在床上翻滚呻吟,全身泛着红潮的人儿,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但立马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他眼里原先的那抹烦躁却也同时散去了。
伸出手,在人儿的脸上轻轻抚下。
杜暮雨呻吟着贴近,猫儿样蹭蹭他的手掌,迷蒙的眼里看见熟悉的身影,自然的笑了起来,喃喃唤道:“沈哥哥……”觉得身上的燥热奇迹似的退了些。
他就知道只要沈哥哥来了,就不会让他难受了。
“沈哥哥,帮我。”吐息似地唤着,暧昧的求助,满满的信任。
但沈行归没有回答他,只是伏下身亲吻他。眼神漠然,动作却不自觉地放柔。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年让他从清醒后就始终一片死寂,只记得一定要听命于庄主的心有了柔和的波动。
他不清楚他是谁,为什么会被庄主送给自己,但他知道今夜过后,两个应该不会再见。
可即使如此,他也有一个朦胧的意识,在这惟一的一夜里,温柔待他。
烛火摇曳,照出两个逐渐贴合的身影。
这一刻身体彻底的贴近,但曾经亲密无间的心却不知遗落于何处。
片刻之后,在夜风中挣扎良久的烛火终于熄灭。
室内,一片黑暗。
锺情26
黑暗并不影响沈行归的视觉。
他凝视著身下在欲海中挣扎的少年,缓缓地褪去了自己的衣服。
再次伏下身,两个人肌肤相贴,没有阻隔,温润的触感在第一时间刺激了两个人的感觉。
已经完全被最原始的冲动支配的杜暮雨双手展开拥住了身上的人,被火热灼烧了一夜的他终於第一次获得了最大范围也最久的慰藉,只想紧紧抱住不放开。
他扭动著身体,赤裸的身体在沈行归的怀里蹭动。
沈行归的指尖温柔地沿著他身体的曲线滑动,轻微的刺痒给杜暮雨带去的却是强烈的刺激,以及更多的空虚感觉。
“嗯,啊。”杜暮雨主动地把滚烫的唇贴在了沈行归的颈侧,重重吸吮著。双手在沈行归的身上摸索著,两腿也打来环上了他的腰侧,在他的腰後交缠,上下滑动。
黑暗的室内,两人粗重的呼吸融为一体。
重重地扳过了杜暮雨的头,沈行归狠狠地咬住了他柔嫩的唇瓣,吸吮啃咬,舌尖迫不及待地滑入他的口腔,缠住那热情地送上的舌,纠缠纠缠,在长久的纠缠中胸口涌上的怒意逐渐平息了下来。
刚才和少年肌肤相贴的那一个瞬间,他的心陡然疼痛了起来,让他不知所措。
似乎早在很久以前就曾经拥他入怀,似乎自己早就在日日渴望著更深的拥有他,似乎在内心的最深处有一种情感为他澎湃,即将汹涌而出。那种陌生却长久的震荡让他无法做出任何举动。
但是,怀里的少年却是那麽地热情,那麽地……迫不及待。
他身体的冲动被挑动地更盛了。但同时,心头的疼痛却燃烧成了怒火。
明知道他是中了春药,明明现在他是在自己的怀里,自己还是忍不住地猜想著如果他被送给了其他人,是不是也会这麽热情的对著那个人投怀送抱!
无法克制的怒气。
少年光滑滚烫的皮肤,修长柔韧的身体,明明就应该,也只能在自己的怀里停留,一直停留。
带著这样的意识,给予少年带著执著占有的吻。如果之前还有犹豫,现在则只剩下要他完全彻底地属於自己的念头。
大手粗糙地在他身上抚摸过,准确地捻住他胸前的一颗红豆,大力地揉动搓弄,而舌尖却轻柔地在另一边的红豆上来回扫动。
冰火两重天的刺激穿透了此刻笼罩了杜暮雨的火似的红雾,让他惊叫出声。
“啊……”少年的惊叫清晰地传到了窗外。
“倒霉!”奉命守在外面的人骂了一声,扯了扯领子,“鬼天气,大半夜了怎麽还这麽热!”
实在是很想甩手走人,去找个人乐一乐,可是还没这个胆擅离职守,只能焦躁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但越是无事可做,脑袋里就越忍不住要去想象此刻房内会有怎样的香豔场景,就越是烦躁。
就在这时候,院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
“谁?”警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瞪著门口。
来人从那里闪身走了进来,一边竖了根食指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边冲他晃了晃另一只手中拎著的两壶酒。
第一眼判断出是熟人,负责庄内巡视的李青,不具危险性之後,他被那壶酒给吸引了。现在,他需要酒精来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
“王哥,来喝酒。”李青笑笑地把一壶递给了他。
他接过了酒,却仍有犹豫:“要是被发现了……”
“我帮你看著。”李青拍拍他的肩膀,笑的有些猥琐,“这任务对老哥你来说实在不那个,不过我可没关系。嘿嘿。”
知道李青话里的意思,房里暧昧的呻吟还在断断续续地传入耳内,他苦笑著摇了摇头。自己喜欢男人,在庄里不算秘密。可是就偏偏轮了自己来做这倒霉差事。
“唉……”叹了口气,往後靠在石桌上,“你说,我该不会是什麽时候得罪了洛尘公子了吧?要不怎麽就……”
李青笑笑:“应该不会吧?”
摇摇头,又喝一口:“鬼才知道。”
“行了。别想那麽多,喝酒喝酒。”李青举起酒壶和他碰了一下,他也就终於抛开了顾忌,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倒著酒,还嫌不过瘾:“这酒味道是好,就是还不够劲。”
又笑了笑,李青说:“王哥你好酒量,我可比不上,只能喝这种酒了。”
夜风吹过,丝丝清凉,却减不了人心里的火,吹入屋内,也散不去满室空气中的灼热。
吻著怀里人儿的唇,亲吻他细腻的皮肤,用舌尖一一膜拜,品尝胸前散发著诱人甜味的红果,听著他无所顾忌的甜美呻吟,同时大力地挺动著腰杆,沈行归觉得自己的头脑都已经要被这交合中的热量所烧化,无法思考,更加无法控制,虽然他一直想要告诉自己要克制要克制,不要把人儿弄伤了。
“嗯,啊……沈哥哥,啊,哈啊。”
杜暮雨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融化成了一滩水,一滩沸腾的水,又好像是变成了柔软的枝条,必须攀附著大树才能达到至高的顶点。
软弱无力的手早已从沈行归的肩头滑落,又被沈行归紧紧地握住,十指相扣。
指缝的间隙被他的手填补,空虚的身体被他充满,思念的心被他填满。
因为是他,所以无需担心,不必收敛,所以可以放肆无忌地喊出身体和心感受到的一切。
在热切的交融中,沈行归最後急促地抽动了几下,紧紧拥住杜暮雨,狠狠地把想要嘶吼的冲动用再一次的深吻做了倾泻,同时也尽情地在杜暮雨的体内释放了出来。
抬头看了看天色,墨似的深浓黑色,是黎明前的最後也最深的黑色。
王哥已经抱著酒壶趴在了桌面上。
李青笑了笑,把酒壶收走,却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大大的酒囊。拔出酒囊上的塞子,扔到地上,烈酒呛辣的味道就散发了出来。
他把酒囊里装著的小半的酒倒了王哥的衣服上,衣襟、袖口,直到确定那种呛辣的酒味已经完全盖过了原先的味道,又扳开他的嘴,把剩下的酒都灌了进去,才把酒囊扔在了桌面上。
沈行归简略地用湿布为杜暮雨做了清理,穿好衣服。刚刚收拾妥当,门就被敲响了。
两长两短两长。
他笑了笑,俯身往杜暮雨的脸上吻了吻,轻柔的疼爱的,然後转身去开门。
二十七
凌晨的时候,洛晋接到洛尘的通报,又来到了杜暮雨的小院。他身上寒意森冷,无论是跟着他的洛尘,还是在门口等着他们的洛离,都一句话不敢多说,只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一走进院子,就看见门口跪着的一个瑟瑟发抖的人,不用靠近就能闻到满身熏天的酒气。
这人一见他进来,忙不迭地磕起头,嘴里嚷嚷着:“庄,庄主,小人冤枉,冤枉。庄主。”
只是,此刻的洛晋根本没这耐心听他喊冤,只问了一句:“冤枉?难道你没喝酒误事?”
跪着的人呐呐地回道:“喝,喝了。只,只是……”
洛晋听他承认了喝酒,冷哼一声,不再听他辩解,继续往里走。
身后,洛离手上一个动作,还想继续喊冤的人所有的声音便都出不了口了。身后立即有人上来把他强行带离了小院。
院子里一片打斗后的凌乱,沈行归坐在被打翻的石桌旁,还是昨日的那一身白衣,只是溅上了鲜红的血色。一旁的下人正在帮他简单地包扎伤口。
见洛晋进来,他就迎了上来,站到了他的身前:“属下失职,请庄主处置。”说完就垂首站到了一旁,多半点的解释也没有,只等着洛晋的惩罚。
洛晋看了看他手臂上的伤口,冷哼了一声,又继续往屋里走去。
房间里倒是维持着原样,看不出什么外人来过的痕迹。
只是待他绕过屏风,就看见后面的大床上一片凌乱,地上散落着雪白的亵衣,空气里也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没有散去的檀腥的气味。
昨夜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只需一眼就能看得明白。
只是,现在两个主角一个受伤,而另一个……不见了踪影。一起不见的,是床上的锦被。
从床上转开眼,洛晋的目光落在后面大开的窗户上。
跟着一道进来的洛尘和洛离立时会意,人估计就是从这窗户进来把杜暮雨带走的了。
“看着我,把事情说一遍。”转过身,面对沈行归,洛晋说道。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是一旁的洛尘和洛离两人都知道这平静有多么的不稳定。如同大海,表面风平浪静,但只要一点不可测的因素,都有可能掀起滔天巨浪,吞噬一切。
沈行归一直安静地跟在洛晋的身后。除了因为失血的原因,他的面色略有苍白之外,他和平日一样无起伏的表情谁也看不出有丝毫异样。此刻听到洛晋的吩咐,也只是平静地直视洛晋的目光,便开始叙述凌晨时发生的事。
“……我一开门,就发现有人等在那里。他似乎认识我,要我带房间里的少年和他一起离开。我没有答应。当时天已经快亮了,他见劝说无效,便袭击了我。他的实力和我不相上下。但后来因为屋子里有响动,我担心事情有变,分了神,被他逮着机会刺中我之后,逃走了。后来我进屋发现人不见了,也从窗口那里追出去过,却并没发现任何踪迹。”
他的陈述十分平板,没有修饰没有推脱,无趣的很。
一旁听着的洛离没什么反应,只是洛尘大大打了个呵欠,引得洛离扔了个白眼给他,倒让他笑了起来,样子十分之欠揍。
不过在洛离动手之前,他已经主动请缨了:“庄主。我再带人沿那条路出去看看好了。现在天明了,有什么蛛丝马迹也看得比较清楚。”
洛晋点了点头,他便从窗口翻了出去。
见他离开,洛晋也不再在房内呆着,转身又回了院子。挥退了其他的人,身边只留下了洛离和沈行归两人。
洛晋在石椅上坐了下来,单手放平在石桌上。
他没有说话,跟着他的沈行归和洛离自然也不会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
院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洛尘回来,才打破了这份沉重的像是悬在山巅即将掉落悬崖粉碎一切的安静。
“庄主。”难得洛尘收起一脸不正经的嬉笑,神色严肃地走了进来。
洛晋没有抬眼看他,只是继续沉默地把目光投放在远处的不知哪一个方向,但腰间的长箫却已被他取下,放在手中摩挲着。
“他们从树林里离开,但是里面的机关没有任何被触动的痕迹。”洛尘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开口。
但就这一句,已经足够激起巨浪了。
沈行归刚来没多久,而且只在庄里中心地带活动,并不清楚。
但洛离洛尘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庄里有了内贼,而且在庄里的地位不低。
这山庄,洛晋经营十数年,隐于深谷,各处要道密径皆暗藏玄机,普通下人出庄的关卡盘查严格,而且根本不可能深入腹地。在庄子外围安排了数班巡逻,早晚皆有人戒备。而因为洛晋不喜嘈杂,又自信守备,因此中心地带平时才少有人巡逻。所以昨夜沈行归和来人打斗,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引起他人注意。
但除非有人泄密,昨夜来的人又怎么可能如此出入自由,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更何况他潜逃选择的树林,因为巡查不便的原因,以五行八卦布阵,阵中又有阵,牵一发动全身,只要一步踏错,就再无逃脱的可能。但是来人居然可以来去无声,怎不叫人惊疑。
其实今天一早知道有人潜入山庄,救走杜暮雨开始,他们的心里就已经有所怀疑了。只是现在确认了这一猜测,却还是让他们惊异。
洛离的面色在瞬间阴沉了下来,居然有人敢背叛,若是落在他的手上……
他正要说什么,却在出口的一瞬间看见洛尘对他做了个勿言的眼色。
平日里都不想多搭理他,但莫名的这一刻就是按照他的暗示收了声,继续沉默地站在洛晋的身后。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黑色沉默的背影上,手握着腰间的剑,握地很紧很紧。他担心,若是不握紧,那么自己会……
片刻后,洛晋站了起来,向外面走去。
“庄主!”洛离不明白,他似乎不打算处理这件事了。
洛晋转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意,虽然如同昙花一现,却让他瞬间忘言。
“不必计较。”洛晋说,“反正本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说完,转身离开,没有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跟着。
他黑色的背影渐行渐远。
一路行去,洛晋想,也许自己的人生路,注定了只能一人独行。虽然曾有人相伴春光明媚,只可惜到底还是只剩他一人,在秋风萧瑟之中。不过,还好,时间差不多了。
他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洛离不甘地咬着牙,死死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的方向。
绝不,绝不让你就这样把我抛下。
可洛晋也没有注意,当他执著着远去的人的时候,近在身侧的疼惜恋爱的视线。
还有,沈行归,望向远处的温柔目光。
锺情28
当所有人都以为杜暮雨已经顺利被李栖凤派人救走的时候,落梅谷一隐蔽的偏院里,李栖凤却正瞪著跪在面前的两个手下久久无语。
半晌,他才狠狠拍了下桌子,吼道:“什麽叫人不知道被谁带走了!说清楚!”从来临乱不惊的落梅谷谷主此刻只要一想到若是沈行归知道杜暮雨不知去向之後会有的反应就感觉脑袋很痛很痛。
上一次,没能及时把人带走,反而让杜暮雨落入洛晋手上,已经让他很是烦恼事成之後沈行归会来个秋後算账了。还好人在这段时间没出什麽事。但是,现在……
光是猜测一下,李栖凤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忍不住又拍了下桌子:“说!”
这一掌下去,劈里啪啦,可怜的桌子实在受不住这种迁怒,碎裂了一地。
跪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头垂得更低了,背上的冷汗哗啦啦地往下流。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在对方的眼中只看到四个大字:“时运不济!”
咽了口唾沫,一个人终於顶著巨大的压力开了口:“谷主,我们本来已经把人救出来了。只是,只是没想到半路有人偷袭。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只等我们一经过,就洒了药粉,封住了我们的武功,把人劫走了。”
偷偷抬头看了看李栖凤的脸色,马上又垂下了头,继续说道:“不过对方似乎目标只在劫人,把人送走後就有位公子让人给我们喂了解药,还要我们给谷主带了话。”
“哦?”李栖凤眯了眯眼,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後的把戏倒是玩的不错,只不知道是谁会对那只小猫儿也有兴趣。
应该是……
“那位公子说让谷主遣人把解药送到镇上的七宝轩的陈掌柜手上即可,其他不用操心。还请谷主转告沈公子,说是从此之後,杜暮雨与他再无瓜葛,请勿打扰。”
把扇子往手心一拍,李栖凤挥了挥手:“下去吧。你们办事不力,自己去夜长老那里领罚。”
“是!”两人松了口气,迅速撤了下去。
两人离开片刻之後,从屏风之後走出了一个人来,青衣翩翩,笑语盈盈:“看来师兄回来之後的日子可要不好过了。”
晕黄烛光映出清丽容颜,赫然竟是应该已死的秦清扬。
李栖凤起身迎了上去,把人拥进怀里:“呵,既然是他带走了人,那我就不用担心杜暮雨的安危了。至於他和沈行归之间的麻烦,我可帮不了他。”说得很是轻松,似乎之前焦头烂额的不是他一般。
秦清扬扫了眼一旁碎裂的桌子:“你是帮不了他,但恐怕师兄却是不会这麽觉得的。”转过头来,明眸灿烂,“我看你还是亲自走一趟吧。否则……”
“呃。”李栖凤被堵了一下,也知道若是沈行归回来听到这番从此杜暮雨和他毫无瓜葛的话只怕是不会与自己善了。好不容易能和清扬一起过上悠闲日子,自己实在不打算再有麻烦了。
把怀里人紧了紧,抱怨道:“你就帮你师兄差遣我吧。”
靠在他的怀里,秦清扬笑的很放松。
但是第二天木知远送来的洛晋的信打乱了计划。
“洛晋要我明日午时到悬天峡见面,迟一步就杀了沈行归。”慢慢把信折回原样,他看向木知远,“昨晚送来的?”
“是。谷主,要带多少人去?”
“不用。他不能拿我怎样。”
停了会儿,他的面上划过一抹悲痛的神色,从怀里掏出个瓶子和一封信递给木知远,“这些你帮我送到七宝轩,给那里的陈掌柜。这是清扬,清扬上次在那里买玉佩的时候答应陈掌柜要给他的治头风的药和用药的方子。”
木知远接了东西,低了头,语中似有不忍:“庄主,还请节哀。秦公子,都怪属下保护不利。”
李栖凤摆了摆手:“不干你事。都是洛晋……。”又叹一口气,“你去吧。记得把东西亲手交给陈掌柜的,也算尽了清扬的一份心。”
“是。”微躬了躬身,木知远方要离开,又像是记起什麽,问了句,“庄主,听说杜少爷被救回来了?”
李栖凤扫来一眼:“他的身体很弱,我安排他住在偏院休息。你出去之後别多说。”
“属下知道了。”点头表示了解,木知远就离开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李栖凤刷地一声打开手中折扇,又看了看捏在手中的信,“这时间掌握的可真是不错。连多一点空隙都不给呢。”
哼笑一声,也就去吩咐人准备,不到半个时辰就孤身离了谷,前往悬天峡赴约。
与此同时,洛晋却早已经出发前往悬天峡,只带了沈行归。
“不用等他回来!”把手中的信揉成一团,洛离狠狠地咬著牙,“他什麽意思!他把我们当作什麽!随手就可以扔掉的垃圾嘛!”
一直以来他都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怕自己会烦到他,会惹他不高兴,结果到头来,还是被他这麽轻易地就抛下了!
他绝不允许!
洛离恨恨地扔掉手中的信,“他刚走不久,我们能追得上!”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洛尘,说道,“我不信任沈行归。快走!”
话音刚落,就要冲出去,却被洛尘拦住了。
“怎麽?你不想去?”这麽说著,他的手紧握住了剑柄,向来冰封的黑眸里此刻燃烧起了腾腾的火焰。洛尘毫不怀疑,若是自己现在点了头,下一刻洛离的剑就会刺向自己的胸膛。
但是这对洛尘显然是没什麽影响的,他的嘴角照旧挂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庄主他们一定骑走了庄里最快的马。而且他们离开避过了众人的耳目,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个方向。盲目去追实在太过浪费时间。”
见他不是打算不顾洛晋的生死,洛离的神色放松了一些,但握剑的手还没有松开:“那难道坐以待毙吗?总要试一试!”
“与其盲目尝试,不如弄清楚庄主会去哪里,再赶去不是更好嘛。”洛尘停了一会,略做思索,“庄主的房里有密室,我想在那里一定能找到线索。虽说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也许会见怪於庄主。但是事关紧急……”
庄主房里的密室。
那个他一直不让他靠近的禁地,藏著他一直不能从他口中知道的那段往事的留影。
洛离握著剑的手松开了,目中的火焰却烧得更烈:“但事关紧急,为了庄主的安危也顾不得这麽多了。事後我自当亲自向庄主请罪!”
说罢,转身便往洛晋的住处走去。
这一次,洛尘没有阻拦他,而是跟在他身後,隔著一步多的距离和他一起走著。
二十九。
杜暮雨没有想到,一觉醒来,自己居然能看到自己此刻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哥。而且,自己好像已经不在原来那个房间了。
过度的震惊让他从睁开眼之后就大张着嘴,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笨蛋!苍蝇飞进去了!”一只手伸过来在他的下巴上重重拍了一下,强制性地合上了他的嘴。
呜,没有防备之下,感觉牙龈都撞的麻了。不过也好,终于可以确定这的确是自己的大哥了。
于是,杜二少下一个动作就是激动地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直扑向他大哥。
在他扑过来的那十分之一秒里,杜朝云是有考虑过要不要躲开的,不过看在自家小弟这次也受了不少罪的份上,就由着他吧。于是,杜二少成功地在下一个瞬间把自己挂在了杜朝云的脖子上。
可是啊可是,这一扑也让他痛的立马哇啦哇啦地叫了出来。之前因为一醒来就处于震惊的状态而被他忽略的全身酸痛终于侵袭了杜二少的粗神经。
“好痛!好痛!哪个混蛋在我睡觉的时候欺负我!”哇啦啦地叫着痛,杜二少撒娇一样的赖进他大哥的怀里。
只是杜二少没发现当自己叫痛的时候,他大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有些诡异的落到了他的……屁股上。
可他也没这精神去注意,因为这一痛终于让杜二少完全从刚睡醒的迷糊中清醒了过来。
沈行归!
最大的混蛋就是那个沈行归!
于是杜朝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杜暮雨已经像是被烧着了屁股的小猫一样从他的怀里弹了起来。
“大哥,大哥,是你让人救了我?那你有没有,”小猫儿急的脸上都烧红了,“你有没有把沈行归也救出来?他怎么样?还好吗?啊?”
看见自己小弟这着急上火的样子,杜朝云实在很想叹气,心说他好得很,都能把你给吃了怎么能不好。
不过看这小笨蛋估计都不记得自己昨晚已经被人吃干抹净了,自己还是先别提了。至于沈行归……哼!可没这么容易饶了他。
我们杜大少在本质上可是个极其疼爱弟弟极其护短的主啊。
于是,表面上,杜朝云只是笑了笑,伸手把杜暮雨重新按回自己的怀里,摸着他的长发,很平静地说道:“昨晚时间太紧,我派去的人只来得及把你带出来。”
“啊!”杜小猫儿又弹了起来,“那,那,那,你知不知道沈行归有没有事啊?他之前受了伤,都是……”想到那一幕的惨烈,小猫儿的眼睛红了,吸了吸鼻子,“都是为了我。”
唉,在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小猫儿的头:“怎么回事?说说。”
吸吸鼻子,靠近大哥的怀里,杜暮雨把那天的事都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了。
“大哥,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不认识我?又为什么……”吞了吞口水,才哽咽着说下去,“又为什么会那么痛苦?痛苦到,到要……”
问到这里,压制在心里这么多天的痛苦伤心一下子完全爆发了出来,小猫儿终于放肆地哭了出来,直到他大哥把他抱在怀里了还一直一直哭。
杜朝云搂着怀里的弟弟,一下一下为他顺着气,眼里的黑色却冻结成冰。让他疼爱的弟弟这么伤心,无论什么理由,他都不会让有份参与的人好过的。
只是,低头看了看怀里哭得一颤一颤的小人儿,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沈行归那家伙根本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罢了,但最后还是不忍心,只是把人搂紧了,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的,别哭了。”
小猫勉强克制了下自己,把脑袋埋在大哥怀里磨蹭了磨蹭,又抬起脑袋,可怜巴巴地用红通通泪盈盈的大眼睛看着杜朝云,小小声哽咽着问:“那大哥,可不可以也把他救出来?”
杜朝云揉了揉他的头顶,觉得自己的小弟真是越来越像小猫儿了,偏偏自己还真是对他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没什么抵抗力。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他平安的很呢!杜朝云在心里阴阴地补了一句。
听到这话,杜暮雨只以为大哥已经答应自己会救沈行归,顿时觉得安心了些,又趴进了杜朝云的怀里。只是他一放松,全身的酸痛马上侵袭了上来。
刚刚还哭的快要洪水泛滥的小猫儿咬牙切齿:“要是让我知道谁害得我这样,我一定要报复得他生不如死。”只是红着眼睛鼻子,声音沙哑的威胁真是再嚣张也没人会怕,更何况他下一秒就软绵绵地躺下去了,背朝上,枕着杜朝云的腿,用眼神示意他大哥帮他揉一揉。
这么明显的意图,杜朝云自然知道。轻轻笑了笑,很自然地帮杜暮雨推拿起背部来。、
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杜暮雨舒服的哼哼声,和偶尔吸吸鼻子的声音。
过了会子,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大少爷,药好了。”
杜暮雨微侧起脑袋:“什么药?”
“昨晚救你的时候太过匆忙,所以过程中不小心让你撞到了。这药会让你身上不这么疼。”杜朝云一边示意把药端上来,一边随口应道,就好像事实如此。不过也的确有一部分是事实吧,毕竟被人扛在肩上跑来跑去跳上跳下的,难免有点后遗症不是?
说话间,黑乎乎的一碗药已经送到了眼前,看得杜暮雨直皱眉,即使旁边有桂花糕,也不能改变这药看着就苦得掉渣的事实。
“快喝!”杜朝云的口气很温柔,温柔中又带着强势。听得还想耍赖不喝药的杜小猫儿打了个抖,乖乖捧起药碗,屏住呼吸,一口气把药灌了下去,然后迅速抓起一块桂花糕丢进嘴里,半天才把皱成一团的小脸松了开来。
整套动作,包括表情都一气呵成,显然是久经训练。
看着杜暮雨喝药喝得这套熟练动作,和那皱眉屏息的小样子,杜朝云想起了他小时候经常生病的那段时间,真是又想笑又心疼。当然,这笔心疼的帐又被算到了沈大少的头上。
“少爷,外面有人找您,是落……。”送药来的老伯说道。
杜朝云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停住了话。
对来找他的是什么人,杜朝云心里大概有数。低头看见杜暮雨好像没注意到什么,就摸了摸他的脑袋:“吃了药就再躺一会儿。我出去处理些事情。”
“哦。”虽然很想大哥再多陪陪自己,但是也不敢打扰大哥办事,杜暮雨乖乖应了声。
安顿他躺好,看着他闭上眼睛,杜朝云才安心地带着人离开了。只是他忘了,他小弟这只小猫,虽然有时候傻傻的,但装傻充愣,阳奉阴违的本事其实还是不错的呢,何况刚刚受了一段时间“特训”,察言观色的本事也进展了不少了。
所以,他前脚刚离开,后脚杜二少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有问题。
猫儿眼亮晶晶的转动着,大哥刚才明显就是不想那老伯在自己面前透露来人的身份。而刚才那老伯最后说的一个字,是——
“落……落什么?”他自己嘀咕着,“落,落梅谷!落梅谷!难道是李栖凤派来的人?那为什么大哥不让我知道?和沈行归有关吗?他出事了?”
想到此节,杜暮雨再也做不住了,迅速把衣服穿好,就冲出了房门。
而此刻,杜朝云来到了偏厅。在那里等着的人,一身青色劲装,面目普通,身材中等,只是一双眼睛比平常人多了几分锐利的精芒。
杜朝云笑着走了进去:“这位想必就是落梅谷的木堂主了吧?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木知远站起身,迎上前来。
三十。
悬天峡
站在洛晋的身后,沈行归皱眉看着前面望着峡谷发呆的人。
他的后背对着自己,毫无防备的感觉。到底是的确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还是仍然在试探?虽然相信自己应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仍然要千百分的小心。毕竟现在是最后,也是最紧要的关头,成败在此一举,绝对不能有任何疏忽出现。
所以,他不能动手,即使那对着自己的后背看似破绽尽露。
另外,其实他也不想对这个人动手。
“清扬有危险。”
“洛晋这人心狠手辣,而且心思诡诈,不择手段。当年落桐涉世未深,爱上了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但没想到洛晋却为那块玉佩陷害于他,让他孤身一人,遭人追杀,最后被逼得跳崖自尽。幸好父亲听闻消息之后,早做安排,将他救回谷中。但他清醒后就前事尽忘了,可也性情大变,待人接物再不似先前。”
“洛晋十年前假借复仇,血洗了当时追杀落桐的一干人等,却没想到真的玉佩早被清扬寄存在父亲那里。之后十年,他不知去向,毫无踪迹可寻。但这次清扬从落桐那得了那块玉佩,又不慎在外面露了白,有人传了消息说洛晋已经知道玉佩在清扬身上。他要玉佩,就一定不会放过清扬。”
“和我合作,除去他!”
那日离开杜家之后,李栖凤竟然又找上了他。他与清扬师兄弟感情甚好,知他有难,自然不能不帮。而且李栖凤那里已经计划妥当,又有内应,万事俱备……
这段时间跟在洛晋身边,看他行事作为,言谈神情,越来越觉得这人和他原先认为的那个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洛晋大为迥异。在他的冷漠之下,似乎隐藏着极深的痛楚,虽然随着时日流淌,伤口上长了硬硬的厚痂,但是其下的伤口却始终没有长好,已经化脓,腐败,痛入骨髓。但他却强撑着冷漠,只为了等待最后的结束。
也许,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看着洛晋落寞的背影,又想到落梅谷里那个自称心冷情冷血冷的李落桐,沈行归越发觉得也许应该给这两人一个机会谈一谈,虽然李落桐并不记得前尘往事。可总归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而且,若是可以成其好事,要让李落桐尽心医好猫儿的病也就不是难事了,毕竟李落桐脾气拗起来的话可是谁的帐都不买,别说自己和他的那点小交情了。虽说这次李栖凤答应会全力帮忙说服他哥,可还是感觉很不保险啊。所以增加点筹码是没错的!
想到这里,就不能不想起杜暮雨。
想到杜暮雨,沈行归就忍不住心思百结。
小猫儿这次受了不少苦,那天晚上在黑暗中抱他,那么明显的消瘦的感觉。想到小猫儿流泪悲伤的样子,沈行归又心疼了。回去之后啊,还是要先好好抱着他,哄着他,疼他,把他瘦下来的都给补回去才是。
不过,那夜的小猫儿实在是太热情,也太诱人了。嗯,把他病医好之后,一定要多吃几次,吃一辈子!
又想到小猫儿醒了之后,想起那夜的情事一定会烧红了整张脸躲进被子里去的吧?呵呵,然后到时候对着自己一定又还是强装镇定。嗯,回去以后一定要多逗几次!
只是在心里拟定了一系列“养猫计划”的沈大少可没想到他的小猫儿醒来之后压根就不记得那一夜的旖旎情事了。而且猫儿已经被现在的主人领走了,主人还对他沈大少发了禁止接近的通告。
可叹可叹。
前方响起的箫声打断了沈行归的思绪。
站在崖边的洛晋,发丝被山风吹动,一袭黑衣亦随风舞动,但他却毫不在乎。那箫声凄怨,更甚之前在山庄里夜夜听到的思念哀苦。声音渐渐急促,凄厉宛如杜鹃啼血,到高氵朝之时,只觉琴弦将断,实为不详。
沈行归静静听着,忽然有这样的想法。当日,李落桐所跳之崖,莫非就是今日他们所在的这悬天峡?!他只觉得,崖边的洛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纵身跃下,以自己祭奠那十年前的一份痴情。
身后哒哒传来的马蹄声打破了此刻悬天峡上压抑低落的气氛,只是它带来的……只会是一场狂风暴雨。
可是,要驱散阴云,不正需要狂风暴雨吗?!狂风大作,暴雨洗涤之后,才能重现蔚蓝晴空啊!
听着马蹄渐近,沈行归嘴角缓缓勾出了一个极不易察觉的笑意,现在只希望那个人能够赶得及了。
马蹄声未停,凌厉的剑气已经冲着他直直冲着他背心而来。
脚尖轻点,沈行归转瞬已经退出丈外,落到了洛晋身侧。回过身来,目光冷淡,却并不发一言。
而迎接他冰冷目光的,是李栖凤同样冰冷,但又隐隐带着绝望和疯狂的眼神。
此时的李栖凤已经不是江湖传言中那个风流不羁,潇洒谈笑的落梅谷主了,只是一个因为痛失所爱而誓要血刃仇人的伤心男子罢了。
沈行归努力保持了冷淡和克制,但是看着面前胡子拉查,眼神暗淡,神色疯狂阴冷的李栖凤,他真的真的很想狂笑出声啊。
老天,认识这家伙这么久了,他还从来没看见过他这么落魄的样子呢!要知道,这自恋的家伙可是要命的重视自己的形象啊。这次看来的确是下了大决心大本钱了啊,呵呵,看来把清扬交给他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啊。不过,一码归一码,让小猫儿卷入了这场风波的错误,自己可不会就此划过。
李栖凤自然明白沈行归会在想什么,恨恨地瞪他,反正他现在应该一身怨气,多瞪两眼绝对没问题。
冷哼一声:“洛晋,你倒还有胆子上这悬天峡!难不成忘了当日在崖上……”
洛晋似乎对李栖凤的到来,和他与沈行归之间的冲突没有任何感觉,始终面对着万丈悬崖吹着他的箫。
但李栖凤话说到这,他的箫声顿时充满了肃杀之气。
一瞬间,杀意弥漫了整个悬天峡。
凤求凰。
凤失凰。
比翼双飞,却生生成了生离死别,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沈行归神色一凝,立时敛神屏息,蓄势以待。这话,已经彻底触到了洛晋的伤处,若他出手,定不会留情。而李栖凤,不会是他的对手。自己,却还不到对他出手的时候。
但李栖凤显然并不在意洛晋的杀意,继续冷笑着嘲讽:“怎么?不想让我说吗?难道我不说就代表没发生过。当日在这崖上,有一个少年,为了保护你,为了保护你交给他的那所谓传家宝定情信物,生生被逼得……”
箫声越来越凄厉,洛晋周身的气场已经压抑到了极限。
沈行归皱了皱眉,想要暗示李栖凤不要再激怒他,但也无法做得过于明显,何况最后几个字已经被李栖凤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口。
“被逼得……跳、崖、自、尽,尸、骨、无、存!”
他话音一落,洛晋的箫音也停了。
一时之间,悬天峡上安静地似乎连空气也停滞了,沉沉地压在了在场三人的心上。
局势,一触即发!
锺情31
悬天峡
站在洛晋的身後,沈行归皱眉看著前面望著峡谷发呆的人。
他的後背对著自己,毫无防备的感觉。到底是的确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还是仍然在试探?虽然相信自己应该没有露出什麽破绽,但仍然要千百分的小心。毕竟现在是最後,也是最紧要的关头,成败在此一举,绝对不能有任何疏忽出现。
所以,他不能动手,即使那对著自己的後背看似破绽尽露。
另外,其实他也不想对这个人动手。
“清扬有危险。”
“洛晋这人心狠手辣,而且心思诡诈,不择手段。当年落桐涉世未深,爱上了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但没想到洛晋却为那块玉佩陷害於他,让他孤身一人,遭人追杀,最後被逼得跳崖自尽。幸好父亲听闻消息之後,早做安排,将他救回谷中。但他清醒後就前事尽忘了,可也性情大变,待人接物再不似先前。”
“洛晋十年前假借复仇,血洗了当时追杀落桐的一干人等,却没想到真的玉佩早被清扬寄存在父亲那里。之後十年,他不知去向,毫无踪迹可寻。但这次清扬从落桐那得了那块玉佩,又不慎在外面露了白,有人传了消息说洛晋已经知道玉佩在清扬身上。他要玉佩,就一定不会放过清扬。”
“和我合作,除去他!”
那日离开杜家之後,李栖凤竟然又找上了他。他与清扬师兄弟感情甚好,知他有难,自然不能不帮。而且李栖凤那里已经计划妥当,又有内应,万事俱备……
但是这段时间跟在洛晋身边,看他行事作为,言谈神情,越来越觉得这人和他原先认为的那个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洛晋大为迥异。在他的冷漠之下,似乎隐藏著极深的痛楚,虽然随著时日流淌,伤口上长了硬硬的厚痂,但是其下的伤口却始终没有长好,已经化脓,腐败,痛入骨髓。但他却强撑著冷漠,只为了等待最後的结束。
而且,洛尘也说……
所以,当年的事应该另有隐情?
看著洛晋落寞的背影,又想到落梅谷里那个自称心冷情冷血冷的李落桐,沈行归越发觉得也许应该给这两人一个机会谈一谈,虽然李落桐并不记得前尘往事。可总归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而且,若是可以成其好事,要让李落桐尽心医好猫儿的病也就不是难事了,毕竟李落桐脾气拗起来的话可是谁的帐都不买,别说自己和他的那点小交情了。虽说这次李栖凤答应会全力帮忙说服他哥,可还是感觉很不保险啊。所以增加点筹码是没错的!
想到这里,就不能不想起杜暮雨。
想到杜暮雨,沈行归就忍不住心思百结。
小猫儿这次受了不少苦,那天晚上在黑暗中抱他,那麽明显的消瘦的感觉。想到小猫儿流泪悲伤的样子,沈行归又心疼了。回去之後啊,还是要先好好抱著他,哄著他,疼他,把他瘦下来的都给补回去才是。
不过,那夜的小猫儿实在是太热情,也太诱人了。嗯,把他病医好之後,一定要多吃几次,吃一辈子!
又想到小猫儿醒了之後,想起那夜的情事一定会烧红了整张脸躲进被子里去的吧?呵呵,然後到时候对著自己一定又还是强装镇定。嗯,回去以後一定要多逗几次!
只是在心里拟定了一系列“养猫计划”的沈大少可没想到他的小猫儿醒来之後压根就不记得那一夜的旖旎情事了。而且猫儿已经被现在的主人领走了,主人还对他沈大少发了禁止接近的通告。
可叹可叹。
前方响起的箫声打断了沈行归的思绪。
站在崖边的洛晋,发丝被山风吹动,一袭黑衣亦随风舞动,但他却毫不在乎。那箫声凄怨,更甚之前在山庄里夜夜听到的思念哀苦。声音渐渐急促,凄厉宛如杜鹃啼血,到高氵朝之时,只觉琴弦将断,实为不详。
沈行归静静听著,忽然有这样的想法。当日,李落桐所跳之崖,莫非就是今日他们所在的这悬天峡?!他只觉得,崖边的洛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纵身跃下,以自己祭奠那十年前的一份痴情。
身後哒哒传来的马蹄声打破了此刻悬天峡上压抑低落的气氛,只是它带来的……只会是一场狂风暴雨。
可是,要驱散阴云,不正需要狂风暴雨吗?!狂风大作,暴雨洗涤之後,方能重现蔚蓝晴空!
听著马蹄渐近,沈行归嘴角缓缓勾出了一个极不易察觉的笑意,现在只希望那个人能够赶得及了。
马蹄声未停,凌厉的剑气已经直直冲著他的背心而来。
脚尖轻点,沈行归转瞬已经退出丈外,落到了洛晋身侧。回过身来,目光冷淡,却并不发一言。
而迎接他冰冷目光的,是李栖凤同样冰冷,但又隐隐带著绝望和疯狂的眼神。
此时的李栖凤已经不是江湖传言中那个风流不羁,潇洒谈笑的落梅谷主了,只是一个因为痛失所爱而誓要血刃仇人的伤心男子罢了。
沈行归努力保持了冷淡和克制,但是看著面前胡子拉查,眼神暗淡,神色疯狂阴冷的李栖凤,他真的真的很想狂笑出声啊。
老天,认识这家夥这麽久了,他还从来没看见过他这麽落魄的样子呢!要知道,这自恋的家夥可是要命的重视自己的形象啊。这次看来的确是下了大决心大本钱了啊,呵呵,看来把清扬交给他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啊。不过,一码归一码,让小猫儿卷入了这场风波的错误,自己可不会就此划过。
李栖凤自然明白沈行归会在想什麽,恨恨地瞪他,反正他现在应该一身怨气,多瞪两眼绝对没问题。
冷哼一声:“洛晋,你倒还有胆子上这悬天峡!难不成忘了当日在崖上……”
洛晋似乎对李栖凤的到来,和他与沈行归之间的冲突没有任何感觉,始终面对著万丈悬崖吹著他的箫。
但李栖凤话说到这,他的箫声顿时充满了肃杀之气。
一瞬间,杀意弥漫了整个悬天峡。
凤求凰。
凤失凰。
比翼双飞,却生生成了生离死别,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沈行归神色一凝,立时敛神屏息,蓄势以待。这话,已经彻底触到了洛晋的伤处,若他出手,定不会留情。而李栖凤,不会是他的对手。自己,却还不到对他出手的时候。
但李栖凤显然并不在意洛晋的杀意,继续冷笑著嘲讽:“怎麽?不想让我说吗?难道我不说就代表没发生过。当日在这崖上,有一个少年,为了保护你,为了保护你交给他的那所谓传家宝定情信物,生生被逼得……”
箫声越来越凄厉,洛晋周身的气场已经压抑到了极限。
沈行归皱了皱眉,想要暗示李栖凤不要再激怒他,但也无法做得过於明显,何况最後几个字已经被李栖凤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口。
“被逼得……跳、崖、自、尽,尸、骨、无、存!”
他话音一落,洛晋的箫音也停了。
一时之间,悬天峡上安静地似乎连空气也停滞了,沈沈地压在了在场三人的心上。
局势,一触即发!
锺情32
几乎就在下一秒,洛晋和李栖凤已经缠斗到了一块。
箫和剑相触,发出铿锵的声音,连绵不断,如同一段已经完整的乐曲,无法在其中掺入再多一个的音符。
数百招之後,李栖凤已经渐渐落了下风。
沈行归看得明白,虽然现在他还能接得住,但招招都接得甚为勉强,连续几次都是匆忙躲过了洛晋的攻击,但还是免不了受了点伤。
沈行归的眉头皱了起来。
还不是时候。
他的目光忍不住投向了他们身後。那里丛林茂盛,其中有一条小道,曲折隐蔽。而正好有几棵巨木参天,位置靠近边界,若是要偷窥此处战局,隐蔽其上,最好不过。
当然,以李栖凤和洛晋对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