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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111情爱与恨
    盘榖身上似被万剑剐过,盔甲都翻卷起来,裸/露在外的地方血肉模糊,他见是我,原本绷紧的身躯松弛,捂住胸口道:“玄君……你怎么在这里?这里现在很危险……快离开……”
    我忽然想起览冥曾说过会让盘榖等人镇守太虚镜界的法阵,可盘榖现在在这儿,还伤得如此重,那抑制玠梧剑气的法盾岂非……
    我急问:“览冥呢,览冥在哪儿?”
    盘榖眼皮往上翻了翻,我迅速抬头,便见一头几乎可将整个啸龙谷盘住的巨龙正在上空,如受禁锢般,无数赤色光芒从它身体里射出,结成坚不可摧的金盾,笼罩着方圆千丈。
    盘榖断断续续道:“……低估帝炤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是……这么强……”
    “九个法阵,被他破了几个?”我眉头拧紧,追问盘榖。如果览冥的力量都耗在抑制这场灾难蔓延,那还有谁能阻止玠梧!
    盘榖拧着眉道:“只有夭舍上神、蓐收君和东华帝君镇守的法阵还在坚持……帝炤已将镇守剑坛的剑气收回,开始还能将他封住,但他很快找到了太虚境界,逐一瓦解……没想到青玉宫突然起火,他来不及破坏主阵……现在法盾几乎靠神尊独力支撑……玄君你赶快离开此处……若你有所损伤,只怕神尊……咳……”
    我又仰首望着盘旋头顶的赤龙,他全神贯注抑制剑气外泄,不曾注意到我。
    盘榖作势欲起,足下云雾骤现,我惊问:“你要干什么?”
    盘榖用兵器支撑着站直,仰望天空:“护阵,否则,一旦法盾被剑气冲开,人间就不堪设想了,难得帝炤作茧自缚,咳咳,机不可失……”
    我瞅他的伤势,莫说护阵,几乎站都站不稳,可六个阵……我刚刚把全身轩辕剑气还给帝炤,接着又穿越千万载,就算之前恢复了天机镜的力量,可若要我现在连续六次分身穿越,镇住六个阵……
    事到如今,也没得选择了!
    我摁住盘榖,正要开口,云大郎却控住饕餮跳到跟前:
    “你们说的,是不是太虚境界的法莲阵?”
    我盯着威风凛凛的饕餮巨兽,灵光乍现:“……我怎么没想到……!”
    镜界和剑坛是一样的,云大郎的木甲兽能进剑坛,自然也能进太虚镜界,这类木兽本来就钢筋铁骨,不惧剑气,又掺入带着五行灵气的特殊材质,岂非天生就是用来镇压法阵气眼的!
    “大郎,除了这头饕餮,你还有几头木甲兽?”我急忙问。
    云大郎明显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还有四头。”
    “现在在哪儿?”
    “俺放出去救人了……俺这就统统召回来!”
    云大郎迅速开工,我大致给盘榖解释了木甲兽的作用,他听完亦兴奋道:
    “好,得此奇甲相助,如虎添翼!现在只要四位上神据守主副四阵,余者五芒交由木甲兽,把览冥神尊解脱出来,必可将帝炤彻底击败!”
    我望着青玉主宫曾经伫立的地方,沉吟须臾:“盘榖,你带着云大郎去,他是凡人,不定能进得了太虚镜界,你多多照拂,我还有事,随后再来。”
    “玄君?”盘榖神色一凛,抱拳道:“玄君有何吩咐,在下愿意效劳,还望玄君速至安全处所。”
    “我不会有事的。”
    云大郎亦打岔,从怀里摸出包裹着《瀚野古卷》的布包递于盘榖:“这位神仙,不要婆婆妈妈了,还有,能不能帮俺个忙,我在后世的记载里见过您,您一定能长命百岁,若有机会,帮我把这本书交给我徒弟,他也带着这样的机甲兽,躲到南京城里去了……”(大家还记得云大郎第一次出场挑逗云大郎家轮子的小青年么……)
    “你的徒弟,你什么时候收的徒弟?”原打算赶着走人的我闻言,迟住脚步,忐忑询问。玄算一门单传,这好好的人,传书给徒弟,这家伙,想什么!
    云大郎憨厚的笑容映入我眼帘,他满不在乎拍拍鼓起的肚腩:
    “书上不是说,俺要跟那谁同归于尽么,总不能让祖师爷的大业断送在俺手上吧,哈哈,祖师爷,您不是还有要事,赶快去吧,别婆婆妈妈的。”
    我忡怔,无法言语。他却只是向我挥了挥手,便迅速返回木甲兽腹腔中,就此永别。
    我迈着愈发沉重的脚步,向着青玉主宫塌陷处奔去。
    剑坛在主宫之下,我直接触发机关咒,从幻境通道抢入剑坛核心,不想进入幻境通道后,竟然发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堵塞住,不停吸纳真气,我四周肆嚣着的可怕血罡一片片被卷入无底黑洞中。而我真气受封,形如凡人,反而可以畅通无阻地往前。
    我看着周遭如雨似电,发疯般要闯过阵法的血罡剑气,身心俱寒。
    剑坛剧烈震颤,摇晃得像艘狂涛骇浪中的小舟。玠梧用巨大的力量想强行突入其中,却偏偏被却影无相阵死死堵在外面。
    甫落地,便听到槿儿难过低语:
    “……只是最后一面……别再固执了,青鸳!”
    “我和他,还是不见地好。”
    这把声音……是敦玄天女的魂魄……
    我黯然垂首,摇了摇头。
    一个发了疯地想进来,一个却连死后也不肯相见。
    我背对着她们隐在黑暗中,过去的画面历历在目,伴随着她们的交谈再次浮现在我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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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槿儿时的回忆)
    敦玄的魂魄安静地坐在祭坛上,肌/肤上泛着明月白玉般的流光,虚无缥缈的手轻轻抚在我头上,整个人被浓郁的哀伤浸泡:
    “这辈子是我拖累你。”
    “你瞎说什么,什么连累不连累,我听他说,你的转世,肉身灭亡后神魄会暂时苏醒,但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极短……是不是真的!?”
    她轻颔螓首。
    “那你见见他啊,让他看上一眼也好,你恨了他两辈子,还不够么!”我激动地拽着她,恳切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撤去却影无相术的阻挡,“神族的人想杀了他,他自顾不遐,现在他肯定是一门心思要进来这里,无心恋战,这种时候他怎么能分神?”
    敦玄浅笑,若朝霞映雪,两手交互握紧,缓缓道:“最多……我陪他一起灰飞烟灭罢。”
    我愕然,愣了半晌,这是我第一次亲耳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类似“有情”的话语,虽说颇为牵强,似是而非。
    我颤着双唇嗫嚅:“其实你对他,并不只是恨的对不对,你好好跟他说,事情总会找到解决的方法的。”
    敦玄哀婉地摇头拒绝了我。
    “槿儿,你不懂么,恨从来不是爱的对立面,我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
    她作为青鸳在世时,这个话题是禁忌,即便后来已经被深宫岁月千锤百炼的她,一旦触及,亦会立刻变成歇斯底里的刺猬。可这次,她第一次坦诚地向我承认了对他的感情。
    她没有激动,安静宁馨,柔声陈述:
    “我比你们谁都了解他。他是天下最固执的,一旦他认定了什么,他就必须得到,全世界都得围着他转,换做第二个或许是不知好歹,可他有这个力量。以前我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的心太野,太大,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却偏偏都不肯放,谁也无法左右他,包括我。”
    她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中:“全天下都说他宠我,惯我,其实他从来只把我当成个任性的孩子,他给我的,都是他以为我想要的……呵,槿儿,你在我们身边这么久,你自己说说……”她无奈一笑,“他决定的事情,退让过么?”
    我的确找不到一个例子来反驳她。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和他,除了我,他也有他在意的,我也有我在意的,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点没变,他不在乎的,便要我也不在乎,他在乎的,便要我也在乎。天帝一怒,血流飘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把我的故乡我倾注全部心血去守护的人间屠戮殆尽,还要我当什么也没发生,笑一笑,放一切过去,继续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边,继续被他这样的爱禁锢着吗?”
    我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我没有办法不爱他,我也没有办法不憎恨他,我只有躲着不见他,我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自己太懦弱,可我不知道怎么办。千万年来,他用尽一切办法我也不肯醒来,其实……我也曾寄希望于来世,能有一个新的开始,能有一个新的故事,让我可以宽恕我自己,可是……”她惨然一笑,“至少以前我可以选择死亡,可这一世,连我的生死都要掌握在他手中,若非览冥神尊带诸多神将发难,我连死的机会都没有。”
    天隅五年的夏天,青鸳抱恙,不曾到青玉宫避暑。名曰“抱恙”,我也是不久前偶然才得知真相——她因为长年累月郁结于心不得解,本在那年就该花落红消。是玠梧用了违背生死轮回的特殊手段,将她一缕幽魂死死封在肉体中,只要她肉体一日不灭,她便永永远远是个活死人。
    我没有经历过爱情,却也能够想象,玠梧的爱,到底是多么可怕而深重的灾难。
    她怕我担心,一直瞒着我,如今听她如此轻描淡写地提起,我心中陡生无尽愧疚——我为玠梧考虑太多,却几乎忘了自己最初是为什么站在这里——我应该是来保护她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起,我抛下她,让她变成孤孤单单地一个人……
    “槿儿……”她用衣袖拭去眼角泪水,哽咽道,“这些年,我悟出一件事情,羁绊越多,越难自由。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但是你有。”
    她的泪痕在脸颊干涸,一袭青色宫装,优雅起身,涩道:“不要只为别人活。”
    我面色苍白地叹息:“我跟你一样,也没有选择的。”
    “你有。”她斩钉截铁。
    伴随她的靠近,剑坛已经运转的阵法显示出奇异的光芒。
    她站在我面前,手指结印,认真道:“只因天机镜的身份和轩辕剑气使然,害你一生羁绊于命数,坎坷波折,只要摆脱这个身份,你就能跳出枷锁,重新变回当初章莪山,我最初认识的你,无忧无虑的你。”
    109迟到约定
    “只要摆脱这个身份,你就能跳出枷锁,重新变回当初章莪山,我最初认识的你,无忧无虑的你。”
    我顿时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她的打算,而这正是我内心深处埋藏最深的渴盼。
    我在她面前故作坚强,一直都是她依靠我,可现在,我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揭开,呈现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我陡然变得脆弱不堪,当法印施结在我身上时,泪水亦不自觉爬上脸庞。
    真气没有了,的确可以逃避,可我要躲开谁呢?躲开玠梧,躲开鬼车,还是躲开兀屠?
    我唯一想躲开的只有他罢了。
    或许换张脸,我就能以新的身份与他重新开始……但那是我想要的么?
    我要的,不过是他的一个正视——我不是东西,不是任何其他的谁,我是槿儿。
    我失魂低喃:“……解脱……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解脱,你就让我忘记一切吧……”
    她的神情有些微的受伤。如果忘记一切,亦包括忘记我和她之间的友谊。
    她怅然道:“我不会……我……不想忘记。”
    剑坛摇晃越来越厉害,却影无相阵在为我施展封印后发出破碎的异光,它已经在玠梧锐不可挡的剑气下战栗哭泣。
    敦玄的魂魄轮廓越来越飘渺,她看着我,露出温柔的微笑:“我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不多,他进来找不到我,不知又会把气撒在谁的头上,我送你出去吧。”。
    那是我最后看她的一眼,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芳华倾世。
    “下辈子……不要再来找我。”
    (作为槿儿的记忆结束,回到卫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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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我呼喊着不肯离开,她却毫不犹豫地启动了五方来去阵,把我送往剑坛之外。孰料我一出去,就被玠梧和览冥正僵持不下的灵力误伤,幸得兀屠突然出现,把我从下塌的巨石下救了出来。
    慢慢从回忆中醒来,槿儿已经离去,剑坛里只剩下敦玄天女,独自冷冷清清地站在祭坛旁,魂魄若即若离。
    我从雕柱后慢慢转了出来,站到她身后,却听她幽幽自语:
    “原想为自己活一次,原想着复仇了心里能痛快……呵……怎么办……难道非要我亲手杀了你……怎么办……?”
    我眉眼一软,渐渐化出本相。
    乌黑的发丝长及足踝,一袭红色纱衣曳地迤逦,我缓缓靠近她,轻唤:
    “青鸳。”
    她不曾料及此地会有旁人,受惊回首,待对上我双眸,更加讶异非常,长袖掩嘴,低呼了一声。
    “你……你是……”
    长带飞舞,我向她伸出手,笑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双手合十紧紧扣住俏鼻以下,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我,两湾乌黑晶莹欲滴,双肩缓缓轻颤起来。
    我的手臂平举起,掌心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来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
    她松开双手,颤抖着缓缓向我探来,苍白面容上挂着的水润珍珠焕发出瑰丽夺目的光芒。
    “……槿儿————!!”
    她竟然忘记自己是灵魂之体,猛地扑进我怀里,我感觉脊柱一凉,便觉她从我身体里穿了过去。
    她打了个趔趄稳住,我也歪歪倒倒地同时回头。
    她梨花带雨,我不知何时也面颊温热潮润。
    我俩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扑哧!”
    “哈哈!”
    我重新伸出了手。
    她亦把虚灵的柔荑搁在了我手心。
    我们相视而笑,拨云见月,好不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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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世?”
    敦玄的眼中满是疑惑不解。
    “你说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不在海内也不在海外,连虚幻结境都不是?”
    我已经尽力给她解释,可一来她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不多,二来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总之,那个世界连我也没有去过,我不知道去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回来。”我老老实实道。
    敦玄挑眉:“完全未知?”
    我厚着脸皮点头。
    “你拿我冒险咯?”她作势来拧我手臂。
    “嗯。”我汗颜。
    “好呀。”她斜眼睨着我笑,抱胸而立,摸了摸自己下巴,痞痞地,“看来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瞅她恢复生机的模样,感到一阵温馨,又一阵难过。
    温馨的是,不管发生什么事,她还是我所认识所熟悉的那个青鸳,她在我面前永远都是毫无防备地,全心信赖的。
    难过的是,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件事到底能不能成功,成功后结果如何,全都是未知数。我为了让她放心,表现得信心十足,干干脆脆地叫她跟我走;她为了让我放心,选择相信我,干干脆脆地跟我走。我们彼此满不在乎地嬉笑着,和当初强颜欢笑放飞那所谓带着希望的红凤凰比,又有什么本质的差异呢?
    也算是自欺欺人么?
    但是,事已至此,我不允许自己优柔寡断,更不可以让悲观的情绪左右自己的决心。
    我拉着她的手起誓:“你下定决心,我也下定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好你。”
    “嗯!”她重重点头。
    如何在复杂博大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缝隙中寻找到通往异时空的道路,我并没有底。
    敦玄是天下第一结界师,由她站在西北乾位开门发启五方来去阵,我则在中宫位施展天机镜的力量。
    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不知是在梦中抑或祖神开恩令我得见的奇异世界,我的意识超越了光的速度,不停地寻找道路,试图触及到那匆匆一瞥的异世空间。
    我不停地找,不停地向那层看不到的气墙冲撞,近乎疯狂。
    印堂青色的虬纹变得刀削斧刻般的清晰明艳,那炫目炽灼的青光沿着肌/肤脉搏向全身蔓延,渐渐地,我整个身体变成一团青色的光灵,绽放出如彼岸花瓣的光丝,光丝与五方来去阵产生的巨大法能交互纠葛缠绕,并如藤蔓般缠裹住整座剑坛。
    然而,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感觉不到这股超过我可以支配的力量正在侵噬吞没我的身躯,感觉不到敦玄因承受不住巨大的能量而发出痛苦的低吟。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离我远去,天地茫茫,只有我独自疯狂地寻觅。
    直到一个熟悉的低沉呼唤,声声切切,终于暂时留住了我狂乱的步奏。
    谁,是谁在叫我?
    “卫弋,卫弋,是你吗?卫弋!”
    这声音……
    “览冥?!”
    “卫弋!”他的声音急切焦虑,飘飘忽忽,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不要乱动,我来找你!”
    找……我……?我困惑不解。
    他为什么要找我
    就一愣神间,他的声音消逝不见,青空幽镜,混沌茫茫。
    我伫立在原地,一时忘记自己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只记得他不准我乱跑。
    良久,我似乎又听到一丝模糊的呼唤,时断时续,轻于蚊蚋。
    “我在这儿!”聆听半晌,确定是他,我提高嗓门大声回应。
    我俩一问一答,相互呼应着,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朗,若非看不见形体,真觉得他就在我身边。
    “你到底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你?”我着急地问,像个迷路的孩子。
    “听着,卫弋。”他尽量使自己语气平和,可我却嗅出一股浓重的焦躁不安,“你现在很可能已经迷失在时空裂缝中,不要乱闯,仔细稳住心神,在原地呆着,我一定有办法找到你,接你回来。”
    时空裂缝?!我怔忡,反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待他回答,我终于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亦想起离开他时的情景,脱口呼道:
    “你在启动五方来去阵!?”
    景福二年剑坛,我被突然出现的师尊劫掳到远古时代,独留览冥。他为了寻我,竟然自己启动了五方来去阵?!
    他没有回答,或许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
    我急火攻心,斥道:“你又不是我,你以为你灵法深不可测,无可匹敌,就胆肥敢强启五方来去阵扭曲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找到我吗?你傻了不是,你这样,反倒会把自己赔进来的!?”
    “那你要我看着你把自己赔进去么!”览冥沉声喝回我。
    我被他凶得噎住,垂下脑袋,又听他轻叹口气,放软语调,和声道:
    “我来找你。”
    我的心顿时像被泡在温水里,怕是到煮死那刻亦暖和无比。深深吸了口气,我坚决开口:
    “览冥,我需要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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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你接我,我也不要你的呵护,不要你把我庇护在羽翼下。”我坚定不移地开口,“览冥,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圆,只要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永远就只能沿着历史必然的轨迹重还往复,不会有第二种可能。现在,我要去找这条岔路,我要送敦玄到另一个世界,只要她的未来和这个世界彻底割裂,所有爱恨情仇就没有根,没有源,无根无源,无因无果,才能彻底打破宿命的循环。”
    “我要救敦玄,我要救帝炤,我要救你,还有我自己!览冥,我的灵力无法承受天机镜巨大的能量,只有五方来去阵还不够,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我!”
    110三岔路口
    “帮我!”
    我一口气说了很多,览冥始终没有回应,就在我即将陷入功败垂成的绝望深渊时,终听得他涩涩幽语。
    “那你自己呢?”
    我哑然。
    半晌之后,我颤声哽咽:
    “只要你愿意等我,我就一定会回来。”
    沉默,无限宇宙死寂般的沉默。
    可渐渐地,原本雾茫茫的混沌虚空又变得清晰起来,无数的炽白色光芒自四面八方汇聚,仿佛无尽的力量向我涌来,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是我模糊的意识渐渐明晰,迷乱的心神像重新得到了神启的方向。
    敦玄主阵,览冥供法,相隔七千八百年,不同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同一个五方来去阵,经历了折叠的时光,在我身上重合。
    我的视野中再次出现了错综复杂的时空涡途。
    我低低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却再也不肯应声作答。
    我想这回自己是真的惹他生气了。
    摆脱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裂隙,重返征途,我处在现实世界的意识这才觉醒过来,耳尖微动,竟听得敦玄失措惊问:
    “你怎么能进来这里?!”
    谁?我僵硬的身体还没有灵络过来,犹如滑冰溶石,一寸一寸,暂时无法动弹,亦睁不开眼。
    又听敦玄道:“险些忘了……我的阵法在开天斧面前形同虚设。”
    开天斧?!——是兀屠!
    不妙!
    “为何独自前来,为何不带着他一起进来?”敦玄强行压抑紧张,她似乎是在拖延,想为我争取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
    兀屠终于开口,冷冷地:“尊主在外等候,请天女随属下移驾。”
    “你我之间,已到如此生疏的地步?”
    “请。”
    伴随兀屠开口,我灵法紊乱,宛若置身高台,可支柱突然塌陷一根,如临悬崖峭壁,密密麻麻的汗水自额际溢出。
    “住手!”敦玄颤抖着呵斥,“住手!你这样会害死她的!”
    眼睑已经可以微微颤抖,我努力挣扎着想要说话,可喉头凝滞,只能发出胡乱的咕哝。
    “你独身来此,不忠忠心耿耿地带他进来,不就是怕他一怒之下毁了槿儿!”敦玄病急乱投医,促声直嚷,“兀屠,你这辈子非要把你自己逼死才开心么!你为了他不要性命,不要感情,像块冰冷的石头!你喜欢我,看着我被他欺凌,你连像槿儿那般冲进来阻止的勇气都没有!你这个懦夫,懦夫,你为什么就不能哪怕一次,面对你自己的真心,你明明怜惜槿儿,你真的忍心看她死在你手上!”
    我喉咙咕哝的声音越大。
    敦玄泣咽道:“我以前认识的你,快意恩仇,洒脱不羁,可自打他出事以后,你越来越沉默寡言,你把什么责任都抗在肩上,把什么痛苦都闷在心底,也不问旁人领不领你的情——兀屠,不要!”
    伴随敦玄一声尖叫,我胸口血意上涌,几乎支撑不住要软倒。览冥似乎察觉到我力量的异动,连带着他的法气也不安地澎湃起伏着。
    男人的呼吸突然拂过耳畔,不久,一只粗糙的大掌扶住我的胳膊,帮我支撑住前仰后合的身躯。
    “你回去吧。”
    我继续挣扎着想发出声音,可我周身每根毛发似乎都被绑在了五方来去阵上,根本无法轻举妄动。
    “回七千八百年后,回北极天柜山,继续过你的逍遥日子,不要再掺和进来,你斗不过本君,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死,别再考验本君的耐性……我真怕自己哪天一个狠心,你小命就没了。”
    兀屠的声音鲜有的低沉平和,只是那股天然的杀气始终无法洗脱。
    “咳!”
    我终于咳出一口鲜血,剧烈的震动令我脑子嗡嗡直响,也抖开了一直紧阖的双眼。
    入目,是漆黑冰冷的铠甲。
    缓缓抬目,迎上兀屠那双妖靡鬼魅的血泊双眸。
    就在这时,整个剑坛再次惊叫着战栗,剧烈的摇晃令我一个趔趄歪了出去,幸亏他伸臂挡住,才将我拉正。
    敦玄神色巨变,往后一退,绝美双盼黯然无光,仿佛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紧接着又是前后两次晃动,剑坛坚硬的墙壁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地碎裂,如壁虎的纹路自小而大,渐渐蔓延到整堵铁壁。
    玠梧以可怕的力量,锐不可当地,一步一步地向敦玄接近。
    天机镜的力量,五方来去阵阵法的力量,七千八百年后览冥的力量,剑坛外玠梧的力量,笼罩在整个啸龙谷上九位太虚镜界的力量!
    这些可怕的力量以剑坛为核心,以剑坛正中央的我为核心,剧烈地相互碰击,相互冲撞,法力的光芒乱绽,扭曲着,摧残着,撕裂着,重铸着时空。
    我通体如焚,如冰,时冷时热,透过兀屠愈发黯沉诡谲的血眸,未来的画面突然涌至我瞳孔中,千片万片纷纷重叠为一片。
    我看到整个剑坛被玠梧的血罡剑气切断。
    我看到兀屠为逼我停止阵法而发起骤攻。
    我看到敦玄为救我而与兀屠缠斗。
    我看到自己因受玠梧剑气搅扰而趔趄倒地,五方来去阵光芒偃息。
    我看到敦玄的魂魄带着凄笑散去,复归无尽沉睡。
    我看到功亏一篑的自己疯似地与兀屠决斗,看到剑坛在玠梧的狂怒下崩塌,看到却影无相阵在玠梧的剑气下粉碎,看到狂啸的剑气道道穿过我身体,看到……
    看到兀屠扑身为我挡住剑罡,挡住终于杀入剑坛的浴血狂魔,看到他高高举起开天斧。
    而与此同时,歇斯底里的我从怀里抓出相风扇,扇柄利刃一把捅入了兀屠胸膛之上,玠梧那股蚀神吞魔,可破斩万物的剑气沿着这道破绽百出的伤口彻底毁灭了兀屠的元神。
    而他用最后一口气,斩下开天斧,赶在玠梧看到我之前,强行把我逼入时光隧道中。
    我到那时才知道,兀屠突然对我发起猛攻,是因为他察觉到剑坛将毁,他要赶在玠梧找到我这个罪魁祸首之前,在玠梧的狂怒迁害我之前,把我逼走!
    我最后鲜血淋漓地倒在了七千八百年后的五方来去阵中,倒在了览冥怀里,元灵耗尽,化回天机镜碎片,一梦万年。
    接着,我又看到一万多年之后,魔神四世降临前夕,我从览冥的怀里化出人形。看到他低笑着逗我说我们的孩子会是红色的镜子,看到他无情地将我束缚在弋宫中,看到他虚弱地倒在我面前而我无能为力,看到那个叫祁还的孩子,看到我自己沿着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长廊一路往回,直到散尽功力永远留在览冥身边……
    扭曲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线把一切呈现在了我眼前,而当我回过神来时,兀屠已经对我发起了猛攻。
    我所有的力量都在支撑整个法阵,联通着七千八百年后的览冥,没有多余的气力来做更多的事,当发麻的嘴唇终于找到一丝说话的感觉,我急急沙哑出声,零碎而急促:
    “不要拦他!”
    闻言,兀屠和敦玄的动作皆是一窒。
    “兀屠,师尊已经死了。”我大汗淋漓,喘息着道,“我亲手杀了他!已经够了,我不想再亲手杀死你,所以,你杀了我吧!”
    血诡的光芒已经从剑坛的缝隙中映射而入,敦玄回头看着破碎的墙壁,脸色愈发苍白。
    “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的约定吗?”我吃力地看着兀屠,迎上他血泊双瞳,“是我背叛玠梧,所以,执行约定,杀了我。”
    兀屠冷冷地看着我,目光锐利而森郁,仿佛就要这样将我看成一座石雕。
    终于,他垂下了手臂,背对着我:
    “路是你自己选的,尊主杀你的时候,我不会看。”
    我迅速接口:“兀屠,这一世他的结局其实你比我清楚,你亲身经历过,我知道你不愿认输,我也不愿意!但是你的方法改变不了什么,也救不了你效忠的尊主!玠梧是我唯一的兄长,青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救他们的心不比你差!你还记得远古时代,你和鬼车在这里遇到的那个青衣人么!”
    他神色一凛,捏紧了拳头。
    “你以为,天底下还有谁,身上有他的剑气!”我笑着,无所畏惧地直视他。
    “……我早就猜到是你……”兀屠轻道。
    “却影无相阵……快支撑不住了。”敦玄忽然插嘴,担忧地看着我。
    兀屠迅速瞥了她一眼,转头道:“卫弋,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把她送走,送到玠梧永远去不到的世界,斩断他们的因果恩怨……我绝对不会放弃另一种可能!”
    “敦玄——————!!!”
    一道凄厉的嘶吼忽然传来,惊得敦玄往后退了小步。
    我与兀屠同时侧首盯着她。
    她怔怔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着宛若蜘蛛网从墙壁绽裂的血光剑气,她的手不自觉抚上胸口。
    刹那间,我仿佛在她脸上复杂的神色中读到一丝不舍,一丝留恋,和一丝心痛。
    我的勇气和坚持都在她彷徨的目光中土崩瓦解。
    喉咙里一股苦涩的味道,我轻轻对她说:
    “走了,或许就永远回不来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垂下头,手指结印,一面继续启动五方来去阵,一面勉力填补着已经破绽百出的却影无相阵。
    “槿儿,如果真的可以让我和他重新来过……他一定会有办法找到我的。”
    他一定会有办法找到我。
    我出神地盯着敦玄,好像自己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这个女人。
    兀屠紧抿着薄冷的嘴唇,没有阻止我,也没有阻止敦玄。
    我立刻全神贯注运转灵法,心无旁骛,就如我之前所说,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在兀屠的手上,我和敦玄根本没有余力招架对付他。
    111海底神殿
    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在兀屠的手上,我和敦玄根本没有余力招架对付他。
    我通体汗如雨下,红衫贴服在肌/肤上,像去水里滚过一片。
    我已经找到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口,它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可我卯足全力,也没有办法带着敦玄的魂魄冲过去。
    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两个世界中间,而那条若隐若现,随时会从我视野中消失的路就在这里。
    我前所未有的焦急,我的肌/肤已经能感觉到专属于那一方魔尊狂嚣渗人的至强剑气,冰冷的刀刃一片一片割破血肉,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不顾一切,不计后果,可是——无济于事!
    路口已经出现,我爬不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
    我知道这时最不能手忙脚乱的就是我,我知道我还拖着敦玄的魂魄,拖着览冥,拖着玠梧,拖着这天下苍生。
    祖神,如果您真的显灵过,如果您真的对这个世界心存仁慈,求求您,求求您帮我,帮我一把!
    求求您!
    忽然,一只粗糙的大掌摁在我背后,带着些微冰冷的灵力源源不绝注入我体内。
    “你的不放弃,让本君好好见识见识!”他在我耳畔咬牙低嗤。
    慌乱的心因这冷言冷语奇迹般平复下来,大汗微收,我拽着敦玄,一步一步,艰难的挪动步伐,前进。
    就在这时,伴随劈天开地一声巨响,宛若鸿蒙之初,祖神自混沌醒来,舒展肢体那尽力一挥,利斧的无上力量劈开了那堵坚不可摧的气墙。
    我拽着敦玄精疲力竭地倒在裂缝前,苦苦支撑着不让身后那股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把我们吸回去,可是如此僵持,我们也无法再往前半寸。
    一双大掌猛地拍在我背上,我被人从身后重重一推,终于从裂缝里挤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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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的身体被打开到了极致,天机镜的力量如开闸巨洪泄出,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从我身体中源源不绝涌出的法能给四遭晕染开无边无际的青色光芒,如雷似电。
    天空上,群星璀璨,九星相连,奇诡之极。
    冰冷的水气弥漫过呼吸和皮肤,仿佛置身在忘渊水宫中,过了很久我才赫然惊觉自己处身大海深处一座神殿中,更匪夷所思的是,这座神殿几乎和剑坛一模一样,就好像……好像在这个空间,因为一次蝴蝶振翅,陆地被海洋淹没,让剑坛从此湮灭世间,于是有了截然不同的历史与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仰望眼前瑰丽景致,踉跄后退,不意撞上一堵坚墙。
    “唔……”那堵墙发出沉闷的呻吟。
    我仓皇回头,只见兀屠一手倒握着开天斧,浑身伤痕累累,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便将目光递向敦玄跪坐的地方。
    “你……”
    我惊讶的话尚未出口,他已经杵着开天斧,一瘸一拐向旁边走去,直到看不到身影。
    敦玄的魂魄时隐时现,隐去的时候已近乎彻底的透明,现出实体的时候越来越短。
    她怔怔地背对着我跪坐地上,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我调整了自己不适的状态,强压下胸中翻涌难受,硬摆出志得意满的模样走到她身边: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敦玄没有答话,依旧怔怔地。
    我吞下血沫子,暗自庆幸她没有抬头看见我的狼狈模样,继续说:“你魂魄将养二十载,自个儿寻个地方投胎转世,既然到了这里,前尘往事便与你无关了。”
    敦玄幽幽开口,说出的话却出乎我的意料,她说:“何苦将这滩脏水往自己身上泼,我,终究是逃不过的。”
    转念一想,我知道她说的不是她和玠梧,她应该是开始担心我回去后无法给玠梧交代,若我有不测,她和玠梧的悲剧,只怕又得再来一遍了。
    其实,我自己还能不能回去,我自己都不知道。
    为了让她安心,我嬉笑着回道:“他能拿我怎么办,反正我灵力耗成这样,回去后恐怕就要打回原形,就算千万载后有幸再修炼为人形,亦不知还是不是卫弋咯。”
    她闻言立刻仰头,诧异震惊地盯着我,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什么。
    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傻女人,估计是到现在,才发觉自己走得有多仓促。没办法,连我自己都不晓得送她来到这里来是对还是错?需要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是否能够真正地改变历史?
    一切依旧都是未知之数。
    然而,我现在就像一个要撑开口子的葫芦,没想到撑过头了,葫芦裂开,里面一滴水也留不下来。
    敦玄盯着我,而我满不在乎地笑。
    道歉的话,感谢的话,安慰的话,后悔的话,于我和她而言,都太多余了。
    她最后只是苦笑着叹了口气,感慨道:
    “下次投胎,便要学你这般,做个没心没肺的。”
    没心没肺,难得糊涂。
    真的,好怀念在章莪山的日子。
    我与她相视良久,彼此都有满腹话语,不消吐露,只需要一起回忆。
    想起玠梧,想到传说中敦玄死在魔龙前那句“不同世为人”的毒誓,如今终于应验了。我不禁又是一声叹息:
    “不同世为人……他虽为魔障,待你却是痴心一片,你倒狠得下心。”
    “爱不得其法,不过害人害己。”
    她微微笑着,笑容里有解脱的意味。
    我再次叹气,不料血气一遏,阵阵晕眩,微微侧开脸,知道不能再在敦玄跟前耽搁,迅速交代刚才我在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裂隙察觉到的奇异力量:
    “览冥与我的法力支持不久,我必须回去了。每近九星连珠的年头,时空紊乱,尤其暴雨雷电之时。我本是金阴之体,览冥呼吸为雷电,这个时候我们的法力最盛,只怕你被天机镜力量反噬,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该来的总会来的,你快回去吧。”她倩然一笑,对着我柔柔开口。
    又是一阵晕眩,我点点头,向她福了个身,语重心长: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别过。”
    不待敦玄答话,我已经狼狈不堪仓皇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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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实在太虚弱,从敦玄身边逃开不远,便显出身来,软软下滑,倒地刹那被坚硬的手臂横腰一拦,扶坐到地上。
    我面色苍白如鬼,感觉自己的力量即将消逝殆尽,疲惫地闭目,一边探寻感受着五方来去阵的法力,一边有气无力道:
    “你怎么也跟来了……我恐怕没法再送你回去了。”
    身体里似乎有根绷紧的弦,拼命扯着我离开这个世界,可我实在太虚弱,连伸手去拉住它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览冥还在剑坛的五方来去阵里苦苦支撑着,我咬紧牙关,尝试着回应他,可惜我真的好累,好累……好想就此闭眼,不要再醒。
    身子轻飘飘地,被人抱了起来,我靠在金属的冰冷铠甲上,忽然感觉一股微弱的温暖自大穴汇入我经脉中。
    我无意识地向他靠近,梦魇似地呢喃:
    “……览冥……”
    却是一个平静冰冷的声音回答我:
    “你是不是要变回原形了。”
    我浑身一颤,勉强扯开眼缝,却见兀屠的元神亦明灭不定,间或露出了狙如本相。
    我吸了口冷气,支撑着身体作势爬起:“试试看,能不能送你回去,这个世界排斥我们,回去应该比来容易得多。”
    “是吗?”他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我浑身冒着冷汗,打着哆嗦道:“我就呆这儿了,等我醒来再说,总不能让敦玄独自留在这里。”
    他继续点头:“也对。”
    就在这时,他突然一把摁住我,在我诧异的目光中,竭尽他残余不多的元神灵力灌注入我体内,与此同时,高高举起了开天斧。
    “兀屠——你干什么!”
    我的身体仿佛被卷入巨大的漩涡,而览冥终于感觉到我的气息后,更是发疯般,如蜘蛛丝将我一寸一寸覆裹住,拼命往回拽。
    我死死盯着兀屠手上闪烁着冷光的斧刃,我知道,只要开天斧落下,劈开两个世界的阻隔,我就会被五方来去阵吸回去……
    “你?!”我反拽住他的手。
    兀屠的力量变得极其微弱,宛若萤火虫最后的光芒。
    我和他,只能走一个。
    他眼底的坚冰在最后刹那终于融化,仿佛回到多年前,倚帝山主君殿的夜晚,浩瀚星空下,他半/裸着麦色的胸膛,如丝如绸的黑袍挂在胳臂上,半眯着眼,坏笑着捉弄我,看我在他手上扑腾蹦跳。
    我曾经一度觉得,他的眼底有温柔的月光。
    后来,这样的月光被血色诡谲的夜空吞没,掩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代尊主守护敦玄是本君的责任。”
    他一掌捏住我的手,用牙齿狠狠咬紧我手背,眨眼放开,而另一臂坚决无疑地挥下了开天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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