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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昔日的镇江
    第七章昔日的镇江
    “高速收费站?”
    “你应该有所耳闻,”周生辰倒是没有隐瞒,“这段时间镇江很特殊,所以,往来的车辆都会有记录。”
    时宜明白了一些:“我听说了,但是——”
    即便是有所记录,怎么会这么快知道,这辆车上坐着是谁。
    除非从他们进入镇江后,就有人如影随形,查清了车上人的身份。
    时宜这么想着,并没问下去。
    “我这里,有你及你家庭的资料,非常详细,所以只要你父亲的车进入镇江,我很快就会知道,”他的声音有些抱歉,声音更是难得的温和,“具体原因,我会当面和你解释。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时宜有些奇怪,但仍没犹豫地说:“你问吧。”
    会是什么问题,能让他忽然打来电话。
    周生辰的语气,非常特别,可她让他说的时候,他却安静了。时宜倒是不急,靠在书桌旁,拿起笔,敲了敲堂妹的额头。
    后者捂住头,狠狠剜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做题。
    “我现在,需要和一个人订婚。”他忽然说。
    出乎意料的话题。
    像是冷风吹过心底,冷飕飕,竟有难掩的苍凉。
    她淡淡地嗯了声。
    投胎再为人,本该抹去所有记忆。是她违背了自然规则,由此带来的心酸无奈,也只能自己吞下去。她很快就换了个姿势,靠着书桌,脸朝向窗外。
    她相信周生辰再说下去,自己一定会忍不住哭出来。
    所以面朝无人的地方,会好很多。
    周生辰再不出声,她甚至会想,电话是不是断线了。
    结果还是她说:“我听说了,你有个未婚妻。”
    “听说?”
    “嗯,在西安的时候。”
    “我并不认识她,只是当时,接受了长辈的好意。”
    时宜听不懂,也有些赌气,不想追问下去。
    视线逐渐模糊着,不知说什么好。
    “但是,我现在想要改变计划,”他继续说着,“时宜,你,愿意和我订婚吗?”
    时宜以为自己听错。
    没有任何准备,难过的情绪还在,他忽然这么问,让她一时竟分不清时空和时间。周生辰,他说…他要订婚?
    “你可以拒绝。”周生辰的语气,很淡。
    她想起很多,又什么都不记得。
    只是好像,在上一世的记忆里,他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时宜?”他叫她的名字。
    “嗯…”她终于开口,带着淡淡的鼻音,“你说的,是…”
    “是真话,”他说,“愚人节已经过去四天。”
    真是无厘头的话。
    偏还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时宜轻咬住下唇,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么做是有一些我个人的原因,”周生辰说,“我们彼此都不算是陌生人,也有一些相互的好感,或许可以尝试订婚。”
    她真的被他的逻辑,弄得混乱:“有好感就订婚吗?”
    “我认识的女孩子不多。如果一定要订婚,我希望是和你,而不是一个陌生人。”
    忽然,有椅子拖曳的声响。表妹已经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仰着身子去看她。
    时宜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暗示表妹不要出声。她的眼睛里还有水光,都是眼泪,却带着笑,那种根本掩饰不住的温柔笑意。
    周生辰说话的逻辑,非常诡异,可偏就是他这么说,时宜根本没有任何还击的力度。
    试想,如果是曾经追求她的那些各色人等,肯定早就挂断了手机。
    老死不相往来。
    可只有他,这么说,只会让她失去思维能力。
    纵然在他口中,他只对她有好感,胜过一个陌生人。
    “你可以拒绝,”他第二次重申,“或许你会有更好的选择。”
    她脱口而出:“我没有。”
    语气有些急。
    倒是把周生辰逗得笑了。她窘窘地听着他的笑声,非常不自在,幸好他很快就说:“抱歉,应该是浪漫的一件事情,让我做的非常没有情趣,事出紧急。”
    “我不介意…”
    该死,我都在说什么。
    时宜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白色拖鞋,又一次嘎然而止。
    周生辰似乎在完全隔绝的房间,说话倒是坦然:“我想你对我,或许不太讨厌。如果你发现深入接触以后,你对我好感全无,我会给这件事一个非常合理的结束方式,不会让你有任何为难。”
    时宜嗯了一声。
    越来越诡异的逻辑。
    可惜,他并不知道,他谈判的对象早已自投罗网。
    “我这个人很慢热,对一件事物的感情培养,时间会非常长,比如化学,到今年接触了十四年,却还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所以,如果你以后发现,不能接受这样的我,我们也可以取消婚约。”
    她从纸巾盒子里拉出一张面巾,擦干净眼角的泪水。
    阳光透过窗口,照在她的小腿上,有些暖。
    不知不觉,他已经说完所有话。
    在等待她的答复。
    时宜轻声,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有我所有的资料,甚至还有我父母的,可是我对你,几乎是一无所知…”
    “你很快就会知道。”
    她迟疑了几秒,其实也只是脑中空白着。
    一瞬的勇气,让她终于开口说:“好吧。”
    或许是周生辰没料到,她答应的如此直接,迅速。
    或许是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
    气氛忽然尴尬了。
    所以,忽然一个电话同意订婚后,他们该做什么?
    最后,他犹豫了会儿,又问了一个让她瞠目结舌的问题:“是否方便,告诉我你的身材尺寸?”他说完,很快补充,“可能,需要给你准备一些衣服。”
    理由很充分,但是时宜看看身边的堂妹。
    “92,62,90。”她低声说。
    周生辰嗯了声:“这是…”
    “女孩子的三围。”
    她尽量压低声音,无奈周生辰问得太详细。
    堂妹的表情,一秒几变。
    “嗯,我知道了,你稍等。”
    时宜听话地等待着。
    到现在为止,仍旧觉得如在梦里。堂妹再无心思算题,不断在她面前手舞足蹈,让她一定要给自己老实交待。时宜努嘴,示意她锁上门,堂妹非常听话,咔嗒一声落了锁。
    他归来,继续问:“还需要颈围,手臂上部、小臂、腕部,大腿、小腿和脚腕的尺寸。”
    这倒真的不知道。
    时宜手忙脚乱地指挥,让表妹去找出家里的皮尺,逐一量下来,告诉他。他记下来,叮嘱她尽快告知父母,明日他会亲自登门拜访。
    等到通话结束,她这才意识到,这件事在家中会掀起的轩然大波。
    父母都是老师,又思想传统怎么能接受这么突然的事情?
    “时宜美人,”堂妹按住她的肩膀,凑过来,“这一定是个天大的八卦,我还没听,就已经热血沸腾了。”
    的确是个天大的八卦。
    她甚至都没有力气解释:“让我坐一会儿,想想清楚。”
    她如是对表妹说。
    这个惊天的事情,从午饭一直拖延晚饭结束,时宜仍旧找不到好的时机,告诉母亲。该怎么说?或者不说?但似乎不可能。
    虽然只是订婚,虽然这个时代的人对“订婚”看得非常随便,但从周生辰的语气态度来看,起码对他的家庭来说,这很重要。
    拖又拖不得,否则他明日登门,恐怕会引起大地震。
    到临近休息,时宜才磨磨蹭蹭,把母亲拉到自己屋子里,说有件要紧的事,需要商量。母亲像是有第六感,很快就问她,是不是早晨她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时宜轻点头,母亲神色立刻郑重起来,坐到她身边:“说说看吧,看妈妈能帮到你什么。”
    “他说,”时宜轻呼出一口气,“要和我订婚。”
    “订婚?”母亲的错愕,毫不掩饰。
    “嗯,订婚。”
    “什么时候?”
    “可能就这一两天吧。”她猜想。
    “这一两天?”母亲哭笑不得,“小孩子过家家吗?我们这几天都在镇江,不会回上海。况且,我和你爸爸还没有见到他更别说了解了。”
    “他在镇江,”时宜小心措辞,“明天会来拜访你们。”
    “为什么这么快?”
    “不知道。”她坦言。
    “你同意了?”
    时宜点头。
    “你们认识多久了?”
    “大概半年多,”虽然总共也就见过四次,当然她不敢这么说,“他也是大学教授,人品很好,很单纯。”
    “很单纯?”母亲被逗笑了,“这个词,用来形容男人可不好。”
    时宜安静地看着母亲,神情非常坚定。
    “好了,知道了,”母亲摇头,“让他来吧,既然你们已经认识了一段时间,也算是有了考虑。幸好不是结婚,订婚这件事,对你们年轻人来说,也只是走个形势。”
    母亲的欣然接受,让她松了心弦。
    离开她房间前,母亲忽然问:“他也是镇江人?”
    时宜愣了愣,反射性回答:“是的。”
    幸好,没再说不知道。否则母亲不知道要怎么想。
    临睡前,周生辰来电确认。
    时宜偎在棉被里,和他一问一答的讲着电话,提到明天他的拜访,非常忐忑。
    这种感觉,就像你只想喝一口水解渴,佛祖却给了你整口水井,会反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况且,两个人只见过四次,刚才彼此适应。
    再次天亮后,却已经要订婚。
    她甚至很怕,明天见到他。到底该说什么?才不会紧张错乱。
    “除了订婚,我们所有的相处,都按部就班,不需要打乱,”他今日说了不少的话,声音有些哑,但仍是理智清淡,有着让人镇定和安心的力量:“就像我做研究的时候,会定好一个研究方向,再进行实验,这只是一个很合理和科学的方式。”
    她被他逗笑。
    “时宜?”
    “嗯。”
    “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
    “好。”
    第八章昔日的镇江
    次日上午,周生辰如约而至。
    她打开门的一瞬,再次惊讶。面前人难得带了一副无框架的眼镜,纯黑的西装内,是银灰色泽的衬衫。非常严谨和郑重。这样的西式服装,更显得他身形高挑。
    时宜扶着门,忘了让开,两个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倒是把旁人都当了摆设。
    他含笑看她:“不方便让我进门?”
    她让自己尽量恢复正常,好奇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有近视度数?”
    “有一些远视。”
    她笑,轻声嘟囔:“远视?那不是老花眼吗?”
    他身后,仍旧跟着那个司机,还有两男两女。
    听时宜这么说,都有些想笑,却都礼貌地低头,掩饰住了。
    周生辰倒不太在意,打量她:“睡的不好吗?”
    她疑惑:“没有啊。”
    他用手指,从自己眼下放比划了一个弧线:“你这里,像是没有睡好。”
    他因为礼貌,说的声音很低。
    可惜身后跟着的人,都听到了耳朵里。时宜被他当着这些陌生人的面,点破了昨夜辗转难眠的事实,有些小尴尬。
    万幸,父母已经从客厅走出来,给了她避开的时间。
    时宜的小叔叔和婶婶,作为这个家的真正主人,也迎接着客人。从进入房间,到最后坐下,接过茶水,他都做的滴水不露,就连有些不快的父亲,都开始露出欣赏的笑。时宜始终旁观着,到此时才算放下心。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铭记于心,自然也希望父母能真的喜欢他。
    而如今看来,家里的长辈除了对他身后的五个人,有些奇怪外,对他的印象都极好。
    “母亲因为身体原因,不方便外出,但也让晚辈带了些心意,”周生辰说话的时候,他身后的中年男人已经把一个六七尺长的黄花梨木的匣子,放在桌上,“这是给伯父的。”
    匣子展开,是并列九个袖珍屏风。
    多为绿色翠料,惟有底座,翠色青白。所有人都有些惊异,时宜仔细看了几眼,发现最巧妙的反倒是那些屏风上的浮雕秋雁横空,亭台楼阁,更有楼中宫女,云鬓高梳,或坐或卧,形态各异
    “这有几个宫女?”堂妹实在绷不住,轻声问。
    “刚好是九百九十九个,”周生辰略微偏过头,很礼貌地直视堂妹说,“据说,和它没有缘分的人,是数不全人数的,有机会你可以试试。”
    母亲有些想拒绝,连连说太客气了。
    可惜周生辰早就把话先铺垫好,是“家母”的心意。而那位非常大方的母亲又未到,怎让人再把礼物都带回去?
    礼物一件件铺陈开。
    最后满室都有些安静,他只是在堂妹好奇时,才会简单说出这些东西的名字,不问就绝不细数来历,只当作普通的礼物。从一套六只的青花松梅纹高足杯、银鎏金龟的摆件,到白釉珍珠花卉纹梅瓶,每个长辈都有,惟有任何遗落。
    甚至连堂妹,都拿了个绿的吓人的玉桃儿挂坠。
    她的震惊,丝毫不少于家里人。
    可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她知晓一切,明白周生辰的背景,甚至在母亲频频递来质疑的目光时,都坦然笑著点点头,暗示母亲接受。
    这种非常脱俗的骇人礼物,让所有的长辈说话,都开始文绉绉的。
    到最后,婶婶趁着倒水的机会,把她拉到厨房间里,非常紧张兮兮地问她,到底午饭能到哪里吃,才会不让时宜太丢脸?时宜被问得哭笑不得,轻声说:“不用吃午饭,他说,他妈妈想要请我吃午饭,所以我一会儿就会和他走。”
    “那就好,”婶婶呼出口气,很快又觉得不好意思,“不是不想招待你男朋友的意思,我实在是没招呼过这种人,真不知道,他平时吃什么。”
    吃什么?
    时宜想到自己和他在西安,也没什么特别,甚至还在米家泡馍吃过。
    不过现在说,显然婶婶也不会信。
    周生辰为了不吃午饭,想要带时宜先离开的事,反复说着抱歉,连父母都被说的不好意思,连连说是应该的,只是没有准备见面礼,才真是抱歉。
    时宜听着他们抱歉来,抱歉去的,最后实在绷不住了,轻轻扯了下周生辰的衣服:“好了,我们走吧?你等我几分钟,我去换身正式一点儿的衣服。”
    他微微颔首。
    时宜原本是准备了衣服,现在又开始忐忑,轻声问他:“你妈妈,喜欢女孩子穿什么?”
    “穿什么都可以,”他说,“不用刻意。”
    “不可以啊,”时宜有些急,“这是尊重她,毕竟第一次见面。”
    她说的急,就有些撒娇的意思。
    母亲听着微笑,离开了她的卧房。
    可也因为母亲的离开,反倒让气氛又紧张了。
    时宜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非常依赖。
    “他们昨晚准备了一些中式的旗袍,我家里人比较传统,女孩子习惯穿这些,”他微笑,丝毫没有勉强她的意思,“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让她们拿进来。”
    当然不会介意。
    没有什么,她想要给他母亲一个完美的印象。非常想。
    况且,经过那个夜晚的宵夜,还有今日的礼物,她大概猜到他家庭是什么类型。非常传统、甚至会有很多桎梏人的规矩,如同历史中曾有的王公贵族。
    吃穿住用一概有着范本,不是讲究,只是传承如此。
    时宜非常奇怪,在现在这个社会,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家庭。
    仿佛遗世独立。
    或许这个答案,她很快就会知道。
    她欣然接受他的建议,跟随周生辰来的两个中年女人,开始有条不紊地,从随身的手提箱里拿出了旗袍,还有随身携带的现代设备,时宜看着她们熨烫旗袍时,忍不住低声对周生辰感叹:“好高的规格。”
    周生辰笑一笑,没说什么。
    他很快离开房间,给她留出换衣服的空间。
    其中一个女人替她换衣服时,忽然笑着说:“时宜小姐不要太介意,这次时间太仓促,在家里时,若这么草草熨烫,是要被管家扣工钱的。”她顺着旗袍一侧,开始检查不合身的地方,尺寸和现场试穿终归是有差别。
    时宜好奇:“那在家,是什么样子?”
    “老话常说,三分缝,七分烫,”她笑,“讲究的很。”
    她不再说话,非常娴熟地把有些松的腰线收紧。另外的一个人,则很小心打开另外的暗红色的木匣,开始给她佩戴首饰。
    胸前是翡翠颈饰,腕子上扣着的金镶玉镯子,两枚戒指,无一不古朴。时宜并不太喜欢首饰,只在耳垂上有一对小钻的耳钉,为她戴首饰的女人征询性地问她,要不要换下来。她不太在意:“是不是他的父母,不喜欢这些东西?”
    两个女人对视,笑一笑:“是不喜欢这种东西。”
    “那就换吧。”她自己摘下来闪着细碎光芒的耳钉,换上翠的仿佛能滴下水的耳坠。
    刚才周生辰在这间房间,都说绝不会勉强她,她们两个还以为时宜是个十分难搞的女孩子,没想到,这么好说话,都有些意外。待到整套上了身,她看着镜中自己。
    活脱脱倒退了百年。
    她离开卧房,走到客厅时,母亲更是惊讶。但好在是通情达理,没有追问。
    周生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她刚才的舒适随意都没了,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自信乏乏。倒是堂妹轻轻地,轻轻地,像是不敢大声说话一样地嘟囔着:“我要疯了,真是倾国倾城。”
    时宜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堂妹这才目光闪烁,取笑她:“美人,不是说你,是说你身上的东西,价值半壁江山啊。”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而她看到的,却是周生辰毫不掩饰地,欣赏的目光。
    到了车上,周生辰又亲手递给她了一个纯金的项圈,还挂着块百岁锁。看得出来,这个的价值比不上她身上的任何一个物事,可也能感觉到,这个东西很重要。时宜戴上,用手心颠着脖子上挂着的这个小金锁,轻声问他:“你家从政?”
    他摇头:“周生家规,内姓不能从政。”
    “内姓?是直系的意思?”
    “范围更窄一些,”他简单解释,“只有每一辈直系的长子,才能姓周生。”
    “旁系呢?”
    “姓周。”
    “就是说,如果你父亲有两个儿子,你是长子,你就会姓周生?而你弟弟就会姓周?”他的神情,有一瞬的微妙,很快就笑了:“差不多。”
    她喔了声:“那么是从商?世代为商?”
    否则如何积攒这种深厚的家业?
    岂料,他再次摇头:“老一辈人观念老旧,不认同后辈从商。”
    她再想不出。
    “很复杂,”他无声地,缓慢地笑着,“大多是老辈人积攒下来的家产,后辈人并不需要做什么,所以,大多选择自己喜欢的事。”
    “比如,像你?”
    “我的职业很特别吗?”他笑:“和我比较熟悉的,还有个外姓的弟弟,他是核工程师,而且并不效忠于任何国家,是个危险而又传奇的人。家里奇怪的人很多,不过大多数人我都不熟悉,我从十四岁进入大学开始读化学,大多数时间都在实验室,生活非常单调。”
    时宜听得有趣,纵然周生辰这么说,她还是觉得他最特别。
    对她来说,周生辰是唯一的,不论前世今生。
    镇江这个地方,虽然是时宜父亲的祖籍,他们却并不常回来。
    和大多江南城市相似,有湖,也会有寺,还会高高低低的山和故事。车自湖边看过,能看到远处的金山寺,在雨幕中,朦朦胧胧的。
    早晨还是阴天,现在已经有大雨瓢泼的预兆。
    会在这附近停?还是会继续开下去?
    每隔几分钟,她就会猜测,车会不会随时停下来。
    可惜,车一路向南,到入山了,还没有任何停靠的征兆。
    山林中的路,被雨雾渲染的,十分怡人。
    “我母亲,”周生辰忽然开了口,“她可能,会对你有些冷淡。”
    时宜听他的语气,有些严肃,不禁又紧张起来:“因为我家庭太普通?”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家庭有些特别。”
    这很明显。
    时宜无意识地转着自己手腕上的金镶玉镯子:“那有没有什么忌讳?比如说你母亲,不喜欢别人说什么?或是见面了,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没什么忌讳,”他说,“我家人也并非是猛虎野兽。只是,你不是她知道的女孩子,可能,她会需要一些时间,来了解你。”
    她喔了声。
    想到了他曾说的话:“你说,你有我完整的资料?甚至是我家里人的。”
    “很详细,”他简单地说,“详细到,你从小到大,每一年的资料。”
    时宜有些不敢相信。
    “我们——”他似乎想起了初识那天,慢慢笑著说,“认识的太特殊,所以,需要一些必要的程序来了解你。”
    她没想到,这么浪漫的事情,被他说的如同有意接近。
    不过几秒后,就释然了,她真的是有意接近。若说无意,恐怕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他胳膊肘支在一侧木质扶手上,欠了欠身子,似乎想要脱下外衣。因为个子高,车内空间不太够他伸展,脱下来的动作略有些不自在。时宜很顺手地,替他拉住一侧的袖管,帮他脱了下来。
    两个人,一个是觉得束缚脱下外衣,一个呢,只是随手帮了个忙。
    她这么帮着,衣服就到了自己手里。
    还带着稍许的温度,她捧抱着,忽然有些昏悠悠的。
    “我来拿。”周生辰说着,已经接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就这么一个小插曲,莫名就让两个人之间,有了稍许的亲近。她觉得心跳的有些燥,偏头,继续去看雨雾种的山林,她对他,是真的忘不掉摆不脱,而他呢?为什么忽然订婚?如果按照他所说,是“需要和一个人订婚”,究竟是为什么需要。
    她后知后觉地思考这些问题。
    不知道,自己和他,该怎么做一对未婚夫妻。
    周生辰看她像是在出神,也没再出声打扰,他习惯独处,当然也习惯不打扰别人。
    到她终于看到有错落的建筑物出现,同时,也听到周生辰说:“慢慢你就会了解,我并不是在质疑你,这些,都是一些必要的程序。”他说的冷静而轻缓,语气没什么特别,但是显然是为了让她舒服一些。时宜回头,对他笑了笑:“慢慢你也会了解,我这个人很大度,一般小事情,都不太会生气。”
    车停靠在非常古朴的老宅前,门口有人侯着。
    他下车时,将西服外衣递给了门口侯着的年轻男子,伞撑在手中,他回身看时宜,比了个轻勾起手臂的姿势:“这样,可以吗?”
    她颔首,觉得两个人真像是在演戏。
    周生辰微微含胸,迁就她从车内出来的高度,时宜伸出一条腿,踩到湿漉漉的地砖上,很快就挽住了他的小臂。她穿着长袖旗袍,他则是单薄的衬衫,隔着两层轻薄的布料,却仍能感觉到彼此体温。
    她心猿意马,走了十几步出去,才认真看这院子套住院子的地方。
    虽然是老宅,排水却非常好。
    这么大的雨,一路而入,都未有任何积水。
    “你从小住在这里?”她很隐晦地打量沿途景象。
    “十四岁以前,住过一段时间,”他说,“时间不长。”
    她点点头。
    因为他说在这里住过,顿时觉得这雨幕下的古寂老宅,多了三分亲切。
    时常能碰到些匆匆走过人,都是从旁门、小道而过,看到周生辰都会停下步子,欠欠身子,远了就不作声,近的就唤声大少爷。时宜听这么玄妙的一个词,拿余光瞄瞄他,后者倒是冷淡的很,大多时候都没什么反应。
    只对那个领路的年轻男子说,直接去见大夫人。
    在机场时行色匆匆的周生辰,在青龙寺偶尔谈笑的周生辰,在上海略显神秘的周生辰,都和现在的这个人,毫无关系。
    直到两个人走进避雨亭,有人小心替他们擦掉鞋上的水渍,这种感觉,越发清晰。避雨亭里本有十几个中年妇人和女孩子,都在轻笑着,闲聊着,到他们走进来时,都很自然起身,或是坐的端正了些。
    所有的视线,都隐晦地落在她这里。
    惟有西北角落,坐在藤木椅上的女人,没有任何变化。
    单看仪态、坐姿,时宜约莫就猜出,这个看上去非常端庄的中年女人,是周生辰的母亲。在她猜想的同时,那个女人已经开了口:“这位小姐是?”
    “她就是时宜。”周生辰扣住她挽住自己的手,轻轻握住。
    众人神情各有惊异,甚至有些,显然没太明白。
    时宜听见自己的心,猛烈地撞着胸口,不安,而又忐忑。
    周生辰母亲,看了她几秒,微微地,慢慢地笑起来:“时宜小姐,你好。”
    “伯母,你好。”她说。
    恬淡的声音,轻轻撞入每个人耳朵里。
    她让自己笑得尽量谦逊,接受他母亲的审视。
    很大的雨声,渲染着此时此刻的气氛。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母亲,并非是他所说的“冷淡”那么简单,而是真心不喜欢自己。
    接下来的事情,也验证了这个事实。
    周生辰母亲只是非常和善地,问她是否吃过午饭,在知道时宜并未吃过后,很自然地柔声说:“时宜小姐,非常抱歉。这七日是周生家的寒食日,不会有明火烧煮食物,我就不留你吃午饭了,就让我儿子来尽地主之谊,在镇江挑个合适的地方招待你,好不好?”
    很婉转的逐客令。
    她完全没有选择,只是顺着寒暄了几句。
    就看着他的母亲,在旁人搀扶下,从藤椅上站起来,好整以暇地裹好披肩:“抱歉,时宜小姐。”她仍旧含笑,对时宜颔首时宜后,轻轻地拍了拍周生辰的右手臂:“送时宜小姐回去后,来陪妈妈说说话,好久不见,我们母子都生疏了。”
    周生辰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我今晚,可能不会回来。”
    “如果今晚没时间,那就明日上午。”
    母子两个视线交错而过,她就离开了避雨亭,留了这一亭子不相干的人,继续神态各异地,打量时宜。
    纵然是做了准备,却仍旧难堪。
    周生辰握了握她的手,很快带她离开。这样精心装扮,忐忑期盼的会面,就如此草草结束,时宜也难免沉默,任由周生辰带自己去吃饭。
    古朴的包房,是在二楼,临着湖。
    她没吃多少东西,只是喝着热茶,看他在吃。
    越是接触的多,越是能看得出,他自幼的家教一定非常好。甚至是拿竹筷的手势,还有夹菜的习惯,都非常严谨。规矩中有随意,这恐怕就是他的性格使然了。
    “我以为,我事先和你说过她的反应,你会做好准备,”周生辰抿了半口茶,不太在意地说,“起码让自己,不会这么难过。”
    她尴尬笑笑:“我没想到,你母亲会这么排斥我。”
    “在她眼里,我订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早在我十几岁开始,就挑选了一些合适的妻子人选,”他轻轻靠在座椅上,口吻倒是认真的很,“一个人,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准备礼物,却发现,最后毫无用处,失落总是难免的。”
    她恍然,难怪他母亲看自己的眼神,有质疑,也有失落。
    不过,十几年就开始挑选妻子,也真是闻所未闻。
    “她挑选了一些,然后会给你最后甄选?”
    他喝了口茶,有意忽略这个问题。
    她低下头,想,为什么他总有让人难以靠近的身世。
    可是也只是这样,才算是配得上他。
    “还在生气?”他问她。
    时宜抿嘴,想笑,却没笑起来,只得玩笑着说:“没有,只是好奇,你们家里人,会让你怎么去挑自己的妻子。”
    “很好奇?”
    “一点点,”她有意刁难,“如果你肯给我讲讲,我说不定听得有趣,就不生气了。”
    他似乎在思考。
    很快就侧过头,唤进来在门口守候的中年司机,说了句话。
    司机忍不住微笑,莫名看了眼时宜。
    等两个人坐上车时,司机忽然递来了一本极厚重的夹册,竟是临时回去取来的。时宜翻开来看,竟然是非常详尽的人物介绍。或许,准备这本书的人不喜欢高清照片的感觉,与文字相配的,都是各种手工画像。
    “真有人肯把女儿这么印在这里,让你看?”她如此翻着都会别扭,真是不敢想象,周生辰拿着这些,旁边还会有人追问他对谁会有好感。
    “都是周生家的世交。”他回答。
    她喔了声,再不好意思翻下去:“你真像是过去的王侯将相,娶妻规矩这么复杂。”
    遴选世家女儿,匹配生辰八字,非常正统的方式。
    可如果出现在二十一世纪,会不会太玄妙了?
    他要有如何的家庭,才能让这些千金小姐甘愿奉上画像。虽然时宜听说过,现在有很多家族企业,都有着自己的庞大家庭,而总有女孩子会被养在深闺里,专为门当户对的婚配而生。她虽是道听途说,却也明白,这样门当户对的婚配,需要的,是绝对的资产引力。
    她想的越多,就越想去看他。
    周生辰倒是把视线移到她的手上:“这两枚戒指,尺寸适合你吗?”
    时宜用手指轻轻,转了转戒指,做实回答:“稍微松了一些,不过,不会掉下来。”
    他点点头。
    “怎么了?”
    “大概知道你的尺寸了,挑订婚戒指的时候,就不会出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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