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温和语言典雅,叙述条理清晰,我做梦也想不到黎锦还有这么漂亮的亲戚!从她的肤色气质看,估计是泡在牛奶里长大的,一时为对方的美貌所震撼,不敢直视伍春兰的眼睛,仅仅碰了一下她的手指算是握手。
毛海龟不甘寂寞,凑上前挑衅地问:“您好,伍小姐,旧雨新知。认识个新朋友没有坏处,您说呢!”
我也纳闷,伍春兰何以一眼就认出我,也许黎锦提前告诉过她,来不及多想同时也不敢怠慢:“这位是我们学校的明星,在他所属的那个圈子里,绝对一流。而且是伟大领袖**本家,《乌有之乡》的死敌——毛教授!今天来这儿开会,路上我们偶遇。”
之所以介绍如此详细,我想提醒伍春兰,毛海龟不是黎锦校长派来的,希望她说话小心。 伍春兰垂眼皮静静地听,然后突然睁开眼睛,像照相机闪光灯一般给毛海龟来个惊鸿一瞥,款款一笑:“您好,毛先生,我刚才看见你们二位下车,凭经验判断而已,徐先生不过受人之托来帮我,所以,没有旧雨也没有新知。”
对于毛海龟伸出的手,她却视而不见,仅仅点头微笑邀请我们入座。毛海龟一下子来了精神,像打了鸡血一般,自告奋勇跑去买东西。我没理他,和伍春兰面对面坐下。确实有些渴,喝可乐时我琢磨,怎么看伍春兰都不是凡人,有点像电视剧《手机》里那位伍月,长得像,气质更像。出奇地瘦弱,天气如此酷热,她却给人瑟瑟的观感,华贵的白色连衣裙更加显得她弱不经风,像一棵嫩草芽暴露在料峭的春寒中。说伍春兰是个画家,是个音乐家,是个博士我都相信,说她是服装贩子,即使这么想象都觉得亵渎。
伍春兰挺有耐心,一直端坐,抱着双臂任由我打量端详,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像画家面前的模特,更像一只突临陌生环境的猫,神态十分警觉。意识到这一点我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自嘲道:“抱歉,伍小姐,我有点失态。黎锦校长的大部分亲戚我都认识,说实话,都是农村出来的,和我差不多,普普通通跟地瓜土豆似的。您这样的仙女亲戚实在出我意料之外,早知道我该沐浴更衣以后再来。”
伍春兰略低头抿嘴轻轻一笑,眼睛盯着桌面:“我家和他家关系很远,说白啦无非听见人家有职有权,死乞白赖地硬往上靠而已,如果真那么铁,他就不会麻烦您,而会亲自跑来。”她很少正眼看我,彼此目光在空中一碰,她会马上低头,或者把头扭向窗外,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愣,觉得她好像对黎锦的安排不满,如果真是一个土豆地瓜似的农村亲戚我可以不搭理,但这样的美人我得罪不起,再说,谁忍心得罪美人!
“黎锦校长非常忙,今天上面领导来学校检查,晚上他还得去长沙。虽然本人能力有限,但受领导委托,哪敢不尽心尽力,有话您直接吩咐。”
说话时我一直瞟着毛海龟,怕他突然回来听到我们对话内容。黎锦晚上去长沙送妻子,但这事不应该说得那么细。一年多来,我对官场规矩也略知一二,介绍领导公务繁忙时,一定要细致具体,唯有如此才能体现领导的伟大。比如说省委书记视察农村,一定要报道书记走进田间地头,跟哪位老农拉家常,在哪家吃的家常饭,细节要素包括老农民的姓氏,家里都什么摆设,饭菜的品种,还包括书记是坐着吃的?站着吃的?还是蹲着吃的?缺一个细节都得挨批评。但介绍领导私事时最好一笔带过,要这样写:领导忙于工作,根本顾不上家里。实在不行就来个大概:今天领导回家,尽管家离工作单位很近,但领导也很少回,这是他半年来第三次回家。就结啦,保证受表扬。
伍春兰挺敏感,继续抿嘴笑:“对不起,我不会说话,您别介意。其实我没什么大事儿!”
我故意拍拍胸口做出一付如释重负地样子道:“谢天谢地,您也知道我没什么本事,根本不是办大事的材料。之所以敢来,因为我估计到了您不会有大事,顶多是旅游度假,这方面我没问题,韶山我熟,花明楼也了解,衡山也常去!”
伍春兰掩口娇笑,肩头微微颤抖:“徐先生太谦虚啦!既然都来了,旅游也不急于一时,您没听说吗?我想开服装店。”
这事真帮不上忙,而且我根本不相信她是干这行的,尤其是她此刻的表情无疑说明她在耍我,因此我笃定地道:“您若坐柜台后面卖服装,我就得蹲街头炸臭豆腐,别开玩笑啦。不知道您看过电视剧《手机》没有?我觉得您特像那里的伍月。”
伍春兰的笑容一下子没啦,低头幽幽地道:“谢谢,我还是喜欢电影!”
什么意思?喜欢《手机》电影?葛优和张国立在电影里的表演比王志文与陈道明逊多啦,根本不在一个档次,怎么伍春兰会看不出?她不会白痴到这份上吧。而且我提伍月明明是为了拍她马屁,她干吗给我一张寡妇脸,岂有此理!等我几大口喝完可乐,笑容才重新回到伍春兰脸上,不过那点浅笑像喝咖啡时唇边的浮沫:“徐先生,我来到这儿一直住在酒店里,太贵啦,当务之急先在这儿租套房子,其他的事嘛,等安顿下来以后慢慢再说!”
这时毛海龟端着可乐、薯条、鸡翅兴冲冲地跑过来,人还没坐下就腆脸道:“老徐安排得太不像样子,凭伍小姐的气质,应该去西餐厅,品红酒听钢琴,这里乱糟糟的,气味也不好,早晚污染了伍小姐!”
江湖传说毛海龟见到美女就敢上,但从来不负责任。伍春兰明眸一闪,望着窗外不阴不阳地道:“谢谢夸奖,怪就怪我自己不上档次,在这里碰面是我自作主张。没想到影响了教授的情绪。”
我自嘲道:“不敢不敢,副教授!有麦当劳吃已经知足。”
伍春兰指着外面的宝马道:“确实,毛先生的车停在这里,太扎眼。我也曾上过几年学,像毛先生这样气派的教授还真少见,至少,我今天头一次领教。”
明明白白想打发毛海龟滚蛋,但毛海龟脸皮厚着哪!见到美女他有点忘乎所以,大言不惭地道:“教授分四种,最基层的教书育人,点亮自己照亮别人,活雷锋,我做不到也不屑于做;第二种弄个课题,混个官差,里里外外赚点,小康而已,落个悠闲自在,我超过了这个阶段;第三种横跨学商两界,呼风唤雨,正是我目前的状况;第四种嘛,像美国前国家安全顾问赖斯,无所不能,是我的终极目标。”
伍春兰似乎相当反感毛海龟,而且丝毫不隐瞒,一扬眉毛道:“原来毛先生的偶像是范曾老人家,难怪如此气概不凡。”
我听了一愣:这是哪跟哪呀?毛海龟也不明就里:“范增?您是说项羽那位亚父,我跟他没渊源。”
伍春兰眉眼齐动,浅笑中流露着冷冷寒意:“我说的是画家范曾,老人家说画分九品,正六品和负三品。一品,谓之画家,作品赏心悦目;二品谓之名家,作品蔚然成风;三品谓之大家,作品继往开来;四品,已成大师,凤毛麟角;五品,谓之巨匠,五百年出一位;六品,可称魔鬼,不知其为何物;负一品,从未看到;负二品,看之愈久,离其愈远;负三品,与美不共戴天,应即诛之。范大师自诩坐四望五以待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