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东纸人在线全集:法场(2)法场(2)
大坝离公路有半里远,中间是一条乡间土道。
在公路和土道相连的丁字路口,站满了看热闹的人,荷枪实弹的法警不允许他们再接近了。
在公审大会上,在行刑车经过的道路两旁,张清兆一直没见到王涓,也没见到父亲和母亲,他多想最后看他们一眼啊。
行刑车拐下那条乡间土道的时候,张清兆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知道,不管是王涓还是父母,他们都不可能站在这里,来观看这残酷的一幕。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地朝人群里看了看。
有三个人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
张清兆的眼睛定住了。
其中一个是郭首义,他穿着一身新西装。
一个是穿着白大褂的女人,那两条罗圈腿让张清兆一下就想起来,她是给儿子接生的黄大夫。
还有一个人很面生。
太阳金灿灿的,蓝天万里无云,可是,这个人却穿着雨衣,一件灰色雨衣,头上还戴着雨帽。
上了土道之后,行刑车开得很慢,张清兆一直扭着脖子,朝这三个人望。
郭首义,黄大夫,还有那个穿雨衣的人,也在静静地望着他,他们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穿雨衣的那个人脸色极其苍白,像一张纸。他的眼神像两个尖尖的冰凌,直刺张清兆的灵魂。
张清兆猛然感到这张脸有几分面熟。
他是谁呢?
好像有神灵在提示张清兆,他突然得到了一个中间答案——只要想起这个人是谁,就可以揭开所有的谜团!
那样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获救的希望!
行刑车颠颠簸簸在土路上开着,那张苍白的脸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张清兆使劲地想啊想啊,就是想不起这个人是谁。
他的时间不多了,顶多还有十几分钟!
可是,他越着急越想不起来,终于到了法场。
几个死囚犯被法警拽下了车。
张清兆早尿裤子了,但是他不知道,他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是法警把他拖到指定地点的。
他跪在草丛里,还在苦苦地想:
他是谁?
他是谁?
他是谁?
此时,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已经变得空无一物,鸦雀无声,只有那个穿雨衣的人冷冷地盯着他。
枪声响了,他一头栽倒在地,脑袋被子弹炸出了一个洞。
他瞪着双眼,依然在想。
天衣无缝的复仇计划(1)
三年前,张清兆跟这个穿雨衣的人在公安局见过一面。
仅仅是一面,他当然想不起来了。
那时,这个人的脸和现在一样苍白,双眼却是血红的。
他叫卞××,是某中学的语文老师。
他老婆在王家十字被撞死了,死得很惨。
前面说了,她怀孕九个月,离生产已经不远了,可是,那辆出租车从她的肚子上轧了过去,母亲和胎儿双双死在了车轮下。
鲜血染红了地上一大片雨水。
那个可怜的孩子,没看到一眼这个人世的光明,就无声地离开了。
卞××当时完全蒙了!
但是,他没有忘记追看那辆车的牌号——滨A65927,并且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很快,这个牌号的车主就被警方抓获了。
没想到,两天之后,这个叫张清兆的司机又被放了。
他到公安局去追问这件事,一个大腹便便的警察接待了他。
这个警察慢条斯理地说:“我们走访了相关证人,这个车主当时在家里喝酒,车也停在楼下,跟这起车祸没有任何关系。你一定是把车牌号看错了。”
卞××肯定地说:“我没有看错!”
警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手拿起一份文件,一边翻看一边说:“你先回去吧,我们再查一查,有了结果会通知你。”
卞××一次又一次地到公安局追问结果,这个警察总是用同一句话敷衍他:“我们一直在查,目前还没有什么线索。”
卞××看得出来,他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
卞××认定,肇事者就是张清兆,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警方硬说不是他。
他感到这件事的背后有文章。
有一天,他从一个邻居的嘴里偶尔得到一个重要的信息:张清兆的表哥在公安局交警队工作,是一个科长。
当时,几个邻居坐在一起议论这件事,都很气愤:
“那个家伙轧死人敢逃跑,原来是有人给他撑腰!”
“到法院告他,连公安局一起告!”
“没用。你说你记下了人家的车牌号,只有一张嘴。他说他在家喝酒,加上证人有三张嘴。法院信谁的?”
卞××只是听,始终一言不发。
他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黑幕!
他暗暗发毒誓:一定要让对方偿他两条命!
多少个日子,仇恨之火在他的心里熊熊燃烧。
多少个日子,他辗转反侧整夜无眠。
终于,一个周密的复仇计划在他心里形成。
说是一个计划并不确切。这个计划的每一个步骤都可能发生变化,他为每一个可能发生的变化都设计出另一套行动方案。
另一些行动方案在实施过程中,每一个步骤也都可能发生不测,他再为每一个可能发生的不测都设计出另一套行动方案。
假如用到了这些行动方案,那么同样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出现意外,他再为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分别设计出另一套相应的行动方案…
他的计划成几何倍数增长。
像一棵树,有一根主干,然后分杈,每个杈再分杈…
他的目的十分明确,而且决不动摇:首先,他要让这个张清兆亲手杀死自己的骨肉,然后,再让他挨枪子。
卞××反复计算过,这次复仇行动至少需要三个人。
他自己算一个。但是他不能露面,因为张清兆见过他一面。
还有一个是他的妻妹,叫黄波,在妇幼保健医院当大夫。
还得在火葬场收买一个看尸体的人。
这个人十分重要。他几乎是主要表演者,就像台上的木偶,而卞××只是幕后牵线的,顶多他以影子的形式出现配合他一下。
由于火葬场这个人跟卞××毫无关系,复仇成功之后,警方才不会联想到三年前的那场车祸,才不会顺藤摸瓜查出他。
天衣无缝的复仇计划(2)
首先,他找到了这个看死尸的人,跟他谈了自己家的冤情。
对方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只是冷冷地听着,没有表示愤慨,也没有表示同情。
接着,卞××把他的计划全盘托出。对方还是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表态。
最后,卞××说:“我出三万块。”
对方这才说话了:“什么时候开始干?”
卞××说:“你等我的通知。”
不久,卞××到安居小区租了一套房子,就在张清兆住的那幢楼对面,也是三层。
他买了一架高倍数望远镜。
站在他的窗子里,可以看到张清兆家的窗子,也可以远远看到第二医院的大门以及大门前的一段马路。
他就这样在暗处潜伏着,一晃就是三年。
他知道张清兆和王涓几点钟起床,几点钟关灯。
他知道他们周末晚上吃的是什么菜。
他知道他们两口子哪一天闹了意见。
他知道他们哪一夜没锁门…
他在等待张清兆的老婆怀孕,同时,也把复仇的时间和那场车祸的时间拉开距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张清兆老婆的肚子终于鼓起来了。
他的眼里射出了两束寒光。这只潜伏在泥淖里的鳄鱼,死死盯住那个肚子,看着它一天天变大。
在那个小孩出生前半个月左右,卞××穿上了一件灰色雨衣,来到了第二医院附近转悠。
他坐上了张清兆的车。
一路上,他始终没让张清兆看到他的脸。
到了王家十字,他下车之后,一下就滚进了路边的阴沟里。
阴沟里的味道难闻极了,长着一些杂草,扔着一些碎砖,还有一只死老鼠,一只断了跟的高跟鞋,一张用过的手纸…
晚上,卞××往张清兆家里打电话:“火——葬——场——停——尸——房——”他不但知道张清兆家的电话,甚至连他家密码箱的密码都知道。
其实,这是第二个方案,是一个不太自然的方案。
本来,卞××下车之后,在地上遗留了一块火葬场的尸体牌,那是一个长方形的黑铁片,上面写着一行竖字:滨市火葬场遗体14号。可是,张清兆下车之后并没有看到这个牌子,张望了一阵子,就上车跑掉了…
当然,第二天张清兆有可能不去火葬场,那样的话,卞××就会动用另外的备用方案。结果,张清兆去了…
郭首义开始接应。
卞××以为张清兆离开火葬场之后,会给交警队的表哥打电话,核实王家十字的那起车祸。
但是,张清兆没有这样做。
接着,卞××和黄波在第二医院附近观察了几个晚上,等待时机,实施下一个步骤。
他们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张清兆钻出车,到路边打电话。
卞××见缝插针,立即溜到车前,轻轻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他上了车后,就藏在了前座和后座中间的空当里。
黄波也戴着墨镜,快步来到出租车前,守在车门口,等张清兆回来…
到了李家斜街,黄波下车了。
车上就剩下张清兆和藏在后面的卞××了。这时候,卞××已经在脸上贴上了白色的面膜。
王家十字出现了一个穿雨衣的精神病,卞××并不知道,他只感觉到张清兆的车转弯了,然后突然加了速。尽管这个路段很少有人,卞××还是很担心——这时候万一有人打车,他就尴尬了。
他决定行动了。
这是他复仇的所有步骤里最惊险的一个环节,因为两个人离得太近了,他们将在一辆飞速行驶的出租车内突然面对面。
他无法判断在自己突然冒出来之后,张清兆会有什么反应。
有三种可能:
一、吓一跳,赶快刹车,转身喝问:“你是谁?”
二、紧急刹车,下了车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喊人,最后停在几十米远的地方,回头观望。
三、一回头,当场昏厥。
为了防止第一种可能,卞××专门从私人手里买了一支自制的电棍。据卖主说,这根电棍触在人的身上,即使隔着衣服,也能使人当场昏过去,但是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张清兆真有那么强的心理素质,跑都不跑,那么卞××只有使用暴力了。
可是,张清兆没有让他使用暴力。
他下了车就朝远处狂奔,一直没敢回头。
天衣无缝的复仇计划(3)
王涓生小孩的时候,黄波已经调到第二医院产科三个多月了。卞××找的关系。
他肯定张清兆的老婆要在这家医院生产。
第一、第二医院离张清兆家最近。
第二、张清兆经常在第二医院门口等活儿,对这家医院十分熟悉,和门卫都成了哥们儿。
第三、张清兆的老婆怀孕之后,他一直带她在这家医院做检查。
王涓快到预产期的那些日子,卞××几乎日日夜夜都不离开那架望远镜。
六月二十一日那天晚上,张清兆搀着满脸痛楚的王涓走下楼,开车朝第二医院驶去。卞××马上给黄波打电话——那天,黄波正巧休班。
她急匆匆赶到了医院。这时候,另一医生已经给王涓做完了检查,认为还得等一阵子才能生。黄波对那个医生说:“我家里来了几个农村的亲戚,住不下,今晚我替你值班吧。”
那个医生很高兴,把几个临产孕妇的情况向她交代了一下,换了衣服就走了。
黄波戴上了大口罩,慢慢在值班室的椅子上坐下来。
卞××也开着他廉价的奥拓车赶到了。
原来的计划是,由黄波把张清兆支开,没想到,他却去了一趟厕所。就在他从厕所走出来的时候,卞××慢悠悠地闪进了产房。黄波早就知道张清兆老婆怀的是男孩。那次,她故意带王涓去做B超,并谎称她怀的是个女孩,就是为了制造一个无解的谜团。
张清兆带着小孩到第二医院验血的那天,卞××一直跟在他后面。
抽完血样之后,张清兆可能在四处转一下,十分钟之后回来取结果;也可能一直在化验室窗前等。
如果他一直在窗前等,那么黄波就会出现,编个理由把他引到产科。结果,他主动给卞××留下了空子。
他家那个小孩的化验单一出来,就被卞××拿走了。
他躲进厕所,拿出相同颜色的笔,在“A”的后面加了一个“B”字。然后,他走出来,把它插进那沓化验单里,离开了。
在此之前,他反复观察过这种化验单,因此,他伪造得不露一丝破绽。
郭首义拿来的那张光盘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冷学文的出生照,那就是张清兆家小孩的照片。
医院为每个新生儿都要拍一张照片,用于制作出生卡。张清兆家那个小孩的照片洗出来之后,被黄波拿去扫描了,存进了电脑。接着,卞××在电脑上把它制成黑白照片,又做了一些细微的修改,怎么看都看不出是原来的照片了,再用刻录机刻进光盘。
最后,他开始伪造背面的出生登记。
这时候,他成了上帝,他让“冷学文”的出生时辰、体重、身高都和张清兆家的小孩一模一样。
张清兆去第二医院扔小孩,同样在卞××的监视中。
张清兆刚对郭首义说完,他要扔掉这个婴儿,郭首义就对卞××做了汇报。
那天下午,他在望远镜里看到张清兆的母亲和老婆都出了门,就猜到张清兆可能要动手了。
他掌握着张清兆的脉搏,掌握着这个恐怖故事的节奏。
果然,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张清兆一个人抱着小孩下了楼,鬼鬼祟祟上了车,然后开走了…
卞××快步下楼,钻进他的奥拓车,追了上去。
张清兆把小孩丢在第二医院那个病房里,刚刚离开,卞××就从厕所里闪出来,他快步走进那个病房,把小孩抱了出来。
他回到家之后,把小孩放在床上,观察了他半天。
当时,他的心里有些不好受——这个无辜的婴儿太娇弱了,大人打个喷嚏都会吓着他,可是,他面对的却是成人的阴谋…
不过,他马上又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想到了那个还没出世就被轧碎的亲生骨肉…内心深处那刚刚变软的东西又一点点变硬了。
他站在窗前,继续观察。
张清兆的老婆和母亲回来了。几分钟之后,三个人先后跑下楼,分成两个方向,急匆匆地走开了。
他抱起小孩,离开家,飞快地爬上了张清兆家那幢楼。
本来,他想把小孩放在门口,没想到,那扇门竟然没有锁!于是,他干脆把小孩放进了卧室…
天衣无缝的复仇计划(4)
郭首义对张清兆说——冷学文满月那天也中了风,并不是卞××授意的,那属于他个人的即兴创造。
之后,他马上给卞××打电话来报功。
卞××这才知道,那个婴儿有中风病。
七月二十三日,卞××在望远镜里看到,张清兆抱着那个小孩和他母亲一起下了楼。他的神态很不安,他母亲的表情很悲伤。他们匆匆钻进车里,冒雨开走了。
当时,他还以为那个婴儿又中风了。
他没想到,张清兆这么快就对那个婴儿下了手。
实际上,他还有几十个恐怖计划没有用上。
他离开望远镜,快步下楼,开车远远地跟在张清兆的夏利车后面。他发现张清兆没有去医院,而是朝他的老家巴望村开去了,这时候,卞××开始怀疑那个孩子已经被害死了。
进了屯子,夏利车开进了最西头的那户人家。
卞××没有停,他一直开到屯子最东头,把车停在供销社门口,锁好车门,朝屯子西头走去。
他在张清兆父母家的门前埋伏了几个钟头。天黑之后,他终于看到张清兆抱着那个小孩和他的父母一起走出来。
他在夜幕中跟踪着他们,一直走进那片树林。他远远地藏在一棵树的后面,亲眼目睹了他们埋尸的整个过程。
这时候他才确定那个婴儿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他的复仇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没有丝毫激动的感觉,而是突然慌张起来。
埋着埋着,张清兆停下了,说:“妈,你听没听见有人在笑?”
这句话把卞××都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没笑。
他也没听见有人笑。
他四下看了看,旷野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视野里只有那束手电筒的光,还有三个晃动的人影。
他想,也许是这个杀人犯太紧张了,耳朵出现了错觉。
埋完了死婴之后,张清兆一家三口走了,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远…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在地上,是活的;一个在地下,是死的。
卞××从树后闪出来,摸黑来到那个坟包前,像老鼠一样用双手扒土。当他的手碰到那个死婴软软的身子时,干呕了一下。
终于,他把那个死婴扒了出来,夹在腋下,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屯子,把他放进车里,然后朝滨市开。
那时候,张清兆在巴望村还没走。
一路上,卞××感到万分恐惧,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
车里很暗,只是借了一点点前面车灯的光。
他一下瞪大了眼睛——死婴的脸本来朝上,现在却转了过来!那双眼睛半睁着,好像在看着他。
想了一会儿,他认为这个死婴的身子之所以转动,是因为车颠簸的缘故。
他停了车,把死婴重新摆正,让他脸朝上躺着,然后继续开车。
又走了一段路,他再次回头看了看——那个死婴又转过来了!
他的身子一下就冷了。
他是在张清兆背后搞鬼的人,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背后也有鬼了,要不然,为什么这个死婴一次次转向他?
是颠的?
他为什么不朝另一边转呢?
他再次下车,把这个死婴摆正,然后加快车速继续走。
他有点不敢回头了。他真害怕一回头,看见这个死婴已经爬了起来,两只小手搭在他座位的靠背上,身子悬空,只露出一张脸,半睁着眼睛,困困地看着他…
他听老辈人说过,经常装神弄鬼就会招来鬼。
假如这个婴儿真的有灵,那么,他绝不会纠缠张清兆的,他肯定要报复真正害死他的人。
卞××一直把车开进城,看到了路灯和车辆,这才回过头,朝后座看了看。
死婴竟然不见了!
他悚然一惊。
车门锁着,车窗上的玻璃关着,死婴到哪里去了呢?
他探头看了看,发现前后座位的空当里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正是那个死婴,他脸朝下掉下去了。
这次,卞××没有管他,径直把车开回了安居小区。
他到家之后,把那个死婴扔在卫生间的水泥地上,关上了门。然后,他来到窗前,坐在椅子上,在黑暗中紧紧盯着小区的大门。
他猜测,张清兆一定会连夜赶回来。
他不能睡觉。
今夜,他一定要把这个死婴放进张清兆的车里。他可不想跟一个死婴在一个房间里过夜。
可是,他太累了。
王涓怀孕以来,他就像一只猫头鹰,他的一双眼睛一直跟随在张清兆的背后,很少有合眼的时候。
现在,他实在有点撑不住了。
他不停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睡,千万不能睡,千万不能睡…
突然,卫生间响了一下,他一下就清醒了,猛地回头看去——那个婴儿穿着绿底红花的衣服,正探头探脑地走出来。
看上去,他的表情好像有些惊惶。
他看见了卞××,不安地问:“妈,你听没听见有人在笑?”
卞××一下就醒了。
原来,他打了一个盹儿。
看看表,已经半夜了。
他抬头朝外看了看——张清兆的那辆夏利车已经回来了,它静静地停在对面楼下。
他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带上一根早就准备好的铁丝,然后到卫生间抱起那个死婴,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不到两分钟,他就把张清兆的车门捅开了。
他小心地把那个死婴放了进去,然后,关上车门,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从楼道里轻飘飘地走了出来。
正是张清兆。
天衣无缝的复仇计划(5)
这是他和张清兆第三次在深夜里相遇。
第一次最恐怖。
那是张清兆的小孩从巴望村回来的第一夜。
那天,卞××和郭首义在饭馆喝酒,商量下一步的行动,半夜才回到安居小区。
小区里一片黑黢黢的,没有一个窗子亮着。所有人都睡了。
卞××走着走着,突然看见前面有个人影轻飘飘地走过来。
他感到这个人走路的姿态十分陌生。
至少不是张清兆。
他一直在暗暗跟踪张清兆,他最熟悉的就是张清兆走路的样子。
因此,他没有躲避,迎面走过去。
两个人走近之后,卞××借着暗淡的夜色瞄了他一眼,大吃一惊——他就是张清兆!
卞××呆住了。
张清兆似乎根本没看见他,轻轻地走过去了,好像在追赶什么。他走路竟然无声。
卞××当时以为,张清兆是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他转过身,悄悄追了上去。他要看看,张清兆深更半夜到底去干什么。
张清兆一直朝前走,始终没有回头。
没想到,最后他竟然走到了王家十字!
王家十字空荡荡的,有人刚刚在这里给死去的亲人烧过纸,一些纸灰在地上随着夜风凄惶地飞舞着。
张清兆走到十字路口,突然停下来。
卞××觉得他好像发现了自己。
果然,他慢慢转过身来,突然说话了:“你很害怕这个地方,是吗?”
卞××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沉着地看着他。
他又说:“今天我带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卞××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这个秘密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冷学文这个人!”说完,他嘻嘻嘻地笑起来。
卞××的大脑里闪过一个猜测——张清兆什么都知道了!
他蓦地感到了这个人的深邃和可怕!
就在这时,张清兆突然撒腿就跑。
卞××愣愣地望着,彻底糊涂了。
张清兆跑得快极了,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二天,郭首义给卞××打来了电话。
他说,张清兆刚刚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他昨晚做了一个怪梦,梦见他跟着那个婴儿来到了王家十字…
卞××蓦然意识到——张清兆梦游!
令人惊悚的是,张清兆记忆中那个婴儿说的话,其实都是他自己说的话!
这天夜里,卞××站在窗前,死死盯住张清兆家那个楼道口。
他想看看张清兆会不会再梦游。
半夜时,有一个黑影从楼道里走出来,轻飘飘地朝小区外走去。
卞××赶紧下楼跟上了他。
和昨夜一样,张清兆走向了王家十字,他步履轻快,无声无息…
现在,卞××刚刚把死婴放进张清兆的车里,就看见了梦游的他!
怎么这样巧?
卞××急忙蹲下身,藏住了自己,同时,他警觉起来:张清兆的梦游是不是一个假象呢?
张清兆的眼睛并没有看过来,他像梦一样朝黑夜的深处走去。
卞××想了想,悄悄站起来,又一次跟在了他后面。
张清兆的魂好像被什么牵着一样,他木木地走过一条条街道,最后又来到了那个鬼气森森的王家十字。
他停下来,慢慢转过身,盯着卞××,突然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是,我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你会被吓死——你想听吗?”
卞××顿时毛骨悚然。
他越发怀疑张清兆的梦游是一种伪装了!
突然,张清兆好像被什么人猛推了一把似的,撒腿就跑,像前两次一样,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卞××就爬起来了,继续监视张清兆。
他出来了。
卞××在望远镜里观察他的脸,好像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有发现车上的死婴,上了车就开走了。
这一次,卞××没有跟踪他。
过不了多长时间,张清兆就会发现那个死婴躺在他的车上,最晚超不过第一个乘客上车。
果然,很快郭首义就打来了电话,告诉他,张清兆把那个死婴送到了火葬场。
卞××低低地说:“你现在剩下了最后一件事——报案。”
谁犯法了?
直到张清兆被枪毙,也没有人知道,张清兆杀死亲生儿子跟卞××、黄波、郭首义有什么关系。
即使有人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相应的法律为他们定罪。
坐出租车不让司机看到脸犯法吗?
编鬼故事犯法吗?
脸上蒙着面膜藏在出租车里不给车费犯法吗?
到产房找亲戚犯法吗?
涂改一张血型化验单犯法吗?
偷偷复制一张新生儿的照片,然后在电脑上制作出一张根本不存在的出生卡,犯法吗?
把一个丢弃的孩子送回家犯法吗?
把一个违规埋在土里的婴儿尸体扒出来还给他的家人犯法吗?
渎职罪?
散布恐怖罪?
不久后,那个曾经到张清兆家驱邪的道士倒是被抓了,诈骗罪。
他是个假道士。
他在张清兆家作法时,那急刹车声,惨叫声,小孩的笑声,众人的号哭声…都来自他背包里的录音机。
张清兆去旅馆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风声,知道警察在找他,正要溜掉。
这个假道士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他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对社会对人心还是看得很透的。
实际上,他听了张清兆所遭遇的一系列恐怖事件之后,就已经猜到了:一定是张清兆得罪了什么人,那个人在吓唬他,报复他。
因此,他最后留给张清兆的话是:提防小人。
克隆
张清兆被枪毙后,王涓回了老家。
她把那辆夏利车卖掉了,卖给了孟常的弟弟孟平,一万元。
孟平原来在工厂开货车,前不久辞职了,正要买一辆车跑出租,就赶上王涓卖车。通过哥哥牵线,他跟王涓见了面。
他听哥哥讲过有关这辆夏利车的恐怖传闻。
他也知道这辆车的车主被枪毙的事。
不过,他是个不信邪的人,毫不犹豫地买下来——这辆车太便宜了。
他开了几个月,都没发现这辆车有什么异常。
转眼到了冬天。
这天晚上下雪了,路很滑。
孟平开着车小心地行驶在路上。
路上的车辆首尾相衔,都走得小心翼翼。
前面也是一辆出租车,红色的夏利,跟他的车一模一样。
看着看着,他就瞪大了眼睛——这辆车的牌号竟然也跟他的一样!
他陡然感到了阴森寒冷。
他觉得,这辆车是一个幻影,张清兆又开着出租车出现了!
他想超车,看看开车人什么样,但是车太多了,他根本无法挤过去。
他又想到了报警。
可是,他没带电话,如果停下车用公共电话报警,又担心它一转眼不见了。
他只有跟在后面。
跟着跟着,他把车头歪了歪,从对方左侧的反光镜里,影影绰绰看到了司机的脸,那似乎是一张苍白的脸。
到了一个路口,前面的出租车靠到了路的右边,亮起了右转向灯。
孟平咬住它的尾巴,也亮起了右转向灯。
拐了弯之后,车少多了。
前面的车依然开得很慢。
孟平继续慢慢地跟随。
又过了两个路口,这辆车亮起了左转向灯。
孟平的心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左拐直走,就是王家十字!
他也亮起了左转向灯,跟着拐了过去。
这条街已经很偏僻了,没有一个行人,前面的车突然加了速。
孟平也把油门踩了下去。
但是,前面的车开得太快了,他根本追不上。这条路上全是冰雪,又没有路灯,孟平不敢玩命。
那辆车开到王家十字朝右拐了。
孟平追上来之后,发现它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条黑糊糊的路。
它就这样诡秘地消失了。
孟平在路口调了个头,急忙离开了这个不祥之地…
孟平当晚就报了案。
警方把这个线索和三年前的那起交通肇事逃逸案联系起来,断定这是一辆“克隆车”,并且马上派人到王家十字一带进行搜查。
很快,警方就在王家十字西北角的一个铁大门的院子里找到了这辆车,也找到了司机。
这个司机长得十分白净,瘦瘦的,高高的。
三年前,就是他开着这辆挂着假车牌的夏利车把卞××的妻子撞死的。
当时他喝了酒,刚刚从自家的院子里把车开出来,一拐弯,就把大雨中的一把伞撞飞了…
至此,真相大白。
张清兆和他儿子的骨灰都埋在了巴望村西边的那片树林里。
第二年六月二十一号这一天,有一辆奥拓车开到了这里,卞××和黄波从车里走下来。
他们站在坟前,默默地烧了很多纸,然后开着车离开了。
天阴着,风很大,那些纸灰四处飞扬,像无数的黑蝴蝶。
第五部分
你不该将兄吊起来
抗恐怖心理测试
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在行人如梭的大街上,你突然见到了一个故乡人,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在你眼前晃了一下,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你惊呆了,因为这个人已经死了很多年。
他依然穿着他经常穿的那件酱色皮夹克,蓝色牛仔裤,劣质旅游鞋。
他的相貌没有随着时光而变老,依然是死前的样子,只是他的脸十分苍白。
你想看个仔细,可是你在人流中找了半天,却再也不见他的影子了…
这时候,你会怎么想?
1.哦,我出现了错觉。
2.他是那个死者的双胞胎兄弟。
3.太恐怖了,这世界上竟然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4.我见鬼了。
(答案在书中找)
周日,四个学生结伴到北山玩。两个男生,两个女生。
北山在凤黄县城北,三里路。山腰上有一条粗糙的隧道,不知道为什么,凿通之后却废弃了,里面黑糊糊的,像一张巨大的嘴。
穿过这条深深的隧道,是一个山谷,四面环山,很封闭。平时,很少有人到那里去,据说,那里空气新鲜,花草茂盛,景色十分美丽。没有人说那个山谷里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由于没有人气,所以它透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尹学军、晓晓、姜春梅都是外县人,对凤黄县不是很熟悉。葛冬是本县人,不过,他说他也没去过那个山谷。
当时,尹学军就有些犹豫,说:“我们到市里玩吧,我不喜欢探险。”
尹学军、晓晓、姜春梅三个人在美术学校学画画,葛冬在一个专科学校学医。四个人之所以走到一起,是因为有姜春梅——葛冬和姜春梅表面上是普通朋友,但是大家都能感觉到,他俩的关系不一般。
葛冬长得很帅气,不过,他从小就不学好,打架,偷窃。听说,他爸爸过去是政府的一个官,因为受贿被告进了监狱,那时候葛冬还在读小学,直到现在他爸爸还没有出来。
姜春梅是个小美人,尹学军很喜欢她。他想不通,她爱葛冬什么。
到北山玩的建议,最早是葛冬提出来的。葛冬说:“我们是郊游,不是探险!”
姜春梅也说:“多刺激呀,去吧!”
最后,尹学军勉强同意了。
提前一天,葛冬和尹学军出钱买了一堆好吃的,装在旅行包里,第二天进山时,他俩轮流背着。
这一天的太阳好极了,四个人都没有想到,会遇到那么吓人的事情。
他们一路谈着笑着,爬到山腰,停在了黑糊糊的隧道前。一股凉森森的风从里面掠出来,令人骨髓发冷。
穿过它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它并没有加固。
尹学军说:“算了。”
如果他们这时候返回,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可是,葛冬一步就跨了进去。
姜春梅看了看尹学军,说:“不会有什么事的。”然后也慢慢走了进去。
只剩下尹学军和晓晓了,他们只好跟着走进去。
越走越黑,只听见四个人的脚步声,很响。尹学军的心“怦怦怦”跳起来。晓晓紧紧拉着他的胳膊。看不到前面的姜春梅和葛冬,尹学军想,姜春梅一定挽着葛冬的胳膊。这让他有点醋。
突然,葛冬在前面大声唱起京剧来,他是在显示他一点都不害怕:“为贤弟赴汤蹈火,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兄吊起来…”
——事后,大家回想起来,这天好像从开始就不对头,包括葛冬唱的京剧。
终于,尹学军拉着晓晓走出了隧道。
一个绿油油的山谷呈现在他们眼前,午后的阳光明朗而宁静,能听见树丛中小鸟清脆的叫声。
晓晓松开了他的胳膊,眺望远方,说:“这里太美了。”
尹学军说:“他们呢?”
晓晓这才意识到那两个人不见了,她四下看了看,张大了嘴巴。
隧道外面,长着绿油油的草,还有一些零碎的石头,根本藏不住人,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山谷下。
尹学军回头朝黑洞洞的隧道里看了看,陡然感到了恐惧。葛冬和姜春梅本来走在前面,怎么就不见了?
隧道里很狭窄,尹学军和晓晓如果超过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尹学军努力地回想,葛冬和姜春梅的脚步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葛冬!”他朝里面喊了一声。
回声传出来:“葛冬!”
尹学军和晓晓互相看了看,眼里充满了惊惶不安。
“我们…回去吧?”晓晓六神无主地说。
尹学军低低地说:“你敢再走进去吗?”
晓晓朝隧道里看了看,低下了头。
“我说不来的!”尹学军气恼地说。
“你别怪我啊。”晓晓都快哭了。
接着,两个人都静默了。
风一点点大起来,吹得草木哗啦啦响。
这时候,两张白色的脸从黑糊糊的隧道中显现出来,他们在笑着。
太阳的脸吊在半空,五官在燃烧
“他们出来了!”晓晓喊道。
尹学军盯着葛冬,生气地说:“你胡闹什么!”
葛冬看了看姜春梅,依然笑着。
姜春梅走到尹学军跟前,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跟你们玩玩,生什么气呀?”
晓晓说:“把我们吓死了!”
葛冬接过尹学军身上的旅行包,说:“好了,我们走吧。”
四个人顺着那条羊肠小道朝山谷下走去。
他们来到一片平展的山坡上,坐下来,葛冬打开旅行包,拿出面包、卤菜、熏鸡、茶蛋、啤酒。
晓晓高兴地叫起来:“你们买了这么多好吃的呀!”一边说一边伸手抓。
姜春梅挡住她,掏出湿纸巾,每人发了一张。大家擦了手,开始吃。
尹学军不喝酒,也不吃茶蛋。
姜春梅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吃茶蛋呢?”
尹学军挑剔地说:“有一股鸡屎味。”
葛冬一边喝啤酒一边说:“他没有这个口福。”说着,他剥开一个茶蛋,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吃完了,大家都四仰八叉地躺在草上,享受美丽的阳光。四周除了清爽的风,没有一点声音。
“这么好的地方,我们干什么呢?”懒洋洋的葛冬看着天,好像在自言自语。
“我给你们读诗吧。”姜春梅一边说一边从挎包里掏出一本诗歌刊物。她喜欢文学,经常写诗,在市级电台发表过四首了。
她翻到一页,轻轻读起来。其中有这样的句子:
太阳的脸,
吊在半空中,
五官在燃烧…
这似乎又是一个前兆。
后来,四个学生回忆当时的情景,都觉得怪。葛冬唱的京剧,还有姜春梅朗诵的诗歌,都有“悬挂”的意思。
从山坡上滚下来一块石头
晓晓第一个察觉到了某种不祥之气,她坐起来,说:“今天不会出什么事吧?”
姜春梅停下来,迷惑地望着她。
尹学军敏感地坐了起来,问道:“你感觉到什么了?”
晓晓说:“我总觉得今天有点不对头…”
姜春梅说:“你别神叨叨的,怎么了?”
晓晓皱了皱眉说:“我也说不清。”
姜春梅把那本刊物收起来,说:“你败了我的兴。”
葛冬把嘴里衔的一根草吐出来,笑着对姜春梅说:“她是让咱俩给吓的。”
他的话音刚落,尹学军好像听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朝后面望去,另外三个人也顺着他望去——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从山坡上滚下来,速度并不是很快,它在离四个人一丈远的地方滚了下去,一直滚到了山坡下的草丛里。
尹学军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那块石头,又抬头朝山坡顶上望了望,最后他走回来,警觉地说:“有人!”
这个山的形态很古怪,山坡朝上爬着爬着,突然不见了,折成了一块平地,平地后突然又陡峭了,像椅子靠背。现在,几个学生在底下看不见山坡顶端的那块平地。尹学军说的就是那里藏着人。
姜春梅小声说:“这地方怎么会有人呢?”
尹学军放下了那块石头,目不转睛地朝上望着,说:“一定有人。”
晓晓颤颤地问:“他想砸死我们?”
葛冬也坐了起来,说:“是风吹下来的吧?”
山坡顶上一片安静,没有一点动静,更不见有人露头。
葛冬肯定地说:“是风吹下来的。”
尹学军继续观望了一阵子,终于收回眼睛,把那块石头搬起来,扔了下去,它很快就滚进了下面的草丛里。那是一块青色的石头,上面有古怪的白色花纹。
葛冬建议:“晓晓,你不是会唱陕北酸曲吗?唱一支。”
晓晓还是不放心地朝山坡上看了看,说:“尹学军嗓子好,他唱吧。”
尹学军说:“我长这么大,从没有唱过歌。”
姜春梅说:“晓晓,还是你唱吧。”
晓晓想了想,果然唱起来,她的嗓音太清脆了,甚至有些尖利,在这样的歌声中,山谷显得更加寂静。
她唱完后,姜春梅又牵头讲起了故事。她讲的大多是美术学校的故事。
尹学军一直心事重重,总是看山坡下那片深草丛。
葛冬一直笑吟吟地望着姜春梅,津津有味地听。
太阳一点点偏西了,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消退了,天地间一片祥和。
葛冬又讲起来,他说:“我叔叔是演杂技的,他最擅长走钢丝。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他从钢丝上失足摔了下来,被吊在了半空中…”
晓晓突然说:“我们得回家了!”
葛冬住了口,朝天上看了看,说:“就是,一会儿天就黑了。”
他把吃剩的东西装进旅行包,站起来,说:“走吧。”
另外三个人都站了起来,跟在他后面,顺那条羊肠小道返回。尹学军走在最后。
走着走着,尹学军停下了。晓晓走在他前面,她察觉到尹学军停下了,就回过头,问:“你怎么不走了?”
尹学军突然说:“我想到山坡顶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