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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的鹅毛哲学 之4
    雨后的早晨有些雾。从远处看这座小城,街道两旁的梧桐树若隐若现,神秘莫测。有两个经商的青年男女已抢先占了领地,这会儿坐在木案上戏谑调逗。看来他们是外地人,无拘无束,干得很露骨很性感。女人将从裙子里伸出的大腿随意顶在男人的小腹上,没有丝毫避嫌意识,倒是男人似乎因为长期处于满足状态,有些厌烦的情绪。
    纪汪萍加快了脚步,这种场面使她的情感变得异常复杂,就像醉汉又见到酒,不必把它扔掉,又决不想再喝进肚里。
    在一个十字路口,有个学生告诉纪汪萍今天是星期天,她恍然大悟,后悔不该耽误了早晨的懒觉。她发现自己是个非常脆弱的女人,任何一点波折都能把她撞得晕头转向。
    当纪汪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的时候,她深感精神寄托的消失。忘我地工作往往能使人充实,而这个礼拜日将是最空虚无味的了,身前背后似乎都是无底深渊,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下去。她把颜万春那张很大的照片拿在手里玩弄了一番,想追回过去的蜜意。但这张儿女情长的王牌已在她心目中大为跌价,它给她的不再是绵情和亢奋,而是恐惧!她像丢掉一个爆炸物似的,胡乱地将照片放回原处,然后塌进沙发里静坐。
    孩子和保姆在屋里戏闹,很开心,他们并不知道纪汪萍又回来了。保姆从不过问她工作上的事,早去晚归都任其自然。小靳靳也被保姆驯服得能与她溶为一体,具有惊人的离母意识。这给纪汪萍减轻了不少辛苦,也使她不时产生过妒忌和担忧。当然,每次都把责任归到了自己身上。
    纪汪萍下意识地向里屋望去,保姆正在精心地梳妆打扮,将几件铮亮的银制首饰戴上,对着镜子左瞧右瞧。坐在梳妆台上的调皮的小靳靳不时用梳子将保姆的头发抓个稀乱,而她不厌其烦地又重新修整,脸上流露着无限的思绪。这个异常的情景使纪汪萍吃了一惊。她想,孟阿姨从来不是轻佻之辈,莫非今天是她的什么纪念日?纪汪萍急忙去翻开记事本,果然是个非凡的日子,保姆的六十寿辰,也是罗秘书被害三十周年。纪汪萍从小就得到了孟阿姨的爱抚,自从孟阿姨做了靳靳的保姆,她更从她身上体味到母亲的温情,有时真想扑进她怀里叫一声母亲。她深深感激孟阿姨对纪家三代倾注的爱意。在她眼里,孟阿姨是善良和仁慈的化身。很久以前,她就准备为孟阿姨的花甲大兴纪念一番,不料差点错过了!
    纪汪萍悄悄去买了许多上等鲜菜,杀了那只母鸡。也许从自身思索中得到启示,她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下决心要把老父亲请来,趁机让这对行将就木的老有情人有一次实在的接触。可是她失败了,父亲的理由是很充足的,这个日子不仅有花甲喜庆,也有为亡夫的哀号,他怎么能再去给一个老寡妇增加精神负担?
    酒席上,纪汪萍对座次重新做了精心安排,过去她对这个是没有研究的。首席留给罗秘书,大花杯里斟满了酒,次座当然轮到孟阿姨了。
    “萍儿,我哪能坐这里?”保姆始终尊重纪汪萍的老师地位。
    “孟姨,怎么还客气?今天是您六十大寿,也是罗叔归天的纪念日,当然由你陪他。”
    “孩子,亏你想得这么周到,还记得……他……”保姆因为感激,也因为悲伤,泣不成声了。
    “孟姨,别太伤感了。我是想罗叔,要是他还在多好。”纪汪萍很内疚,没想到自己精心布置的场面会触动保姆内心的痛处。
    酒席进行得十分冷清,保姆神情木然。纪汪萍知道她在想罗秘书。据父亲讲,三十年前,罗秘书为了庆祝她三十寿辰,夜里从牛棚偷偷回来,拿出积攒的所有硬币给妻子买了个生日蛋糕,结果在街上被抓回,当晚就被打死了。
    “孟姨,您……”
    “嗯?噢,看我!来,咱们吃吧。”保姆给靳靳夹了一块鸡肉,试图打破沉默。
    “孟姨,来,吹灭它,祝您长寿。”纪汪萍点燃了生日蜡烛后说。
    保姆吹灭蜡烛,挑起一块蛋糕:“纪书记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我去请过他,他太忙,说不能来。”纪汪萍不知道这样回答是否具有合理性,她在窥探一个老妇人复杂而丰富的内心世界。
    宴席又陷入另一种消沉。
    门外荡起一阵风风火火的皮鞋声。章小朋永远是章小朋,行走如兔,说话就像炒豆,走到门前就大喊起来:“纪汪萍,老朋友来了,还不接驾!”
    纪汪萍起身迎到门外说:“不知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她打心眼感激章小朋总是在有意或者无意地帮她的忙。小朋的到来使酒席将会出现新的转机。
    章小朋走到餐桌前又是大叫:“嗬!这么丰盛!还有蛋糕,是孟姨的生日?”
    纪汪萍说:“非常正确!你的鼻子挺长的嘛。”
    “纪汪萍啊,你不是个东西!咋不提前告诉我?现在只好以吃来祝贺了。来!干!”
    章小朋吃得颇有示范性,泼辣而豪放,杯箸交错。保姆和纪汪萍开心极了。在这年月,即使这种以诚相见的吃也很难得,故而频频地给她夹着菜。
    饭后,章小朋把纪汪萍拉到另一间屋里,似乎非常愤慨。
    “告诉你一个丑恶的消息,得有思想准备。”
    “就我俩,只管说,关于哪一方面的。”
    “当然是丈夫、男人!”
    “我知道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没有证实,不敢乱说,怕你受不了,现在是可靠消息。”
    “那你说该怎么办?”纪汪萍异常从容,好像过去的惊恐都因为消息没有得到证实。不过她的内心是不平静的,只要稍一触发,就可能咆哮起来。
    “依我说,发个电报去,叫他速回,问个清楚!”
    “你给拟个电文,我心里很乱。”
    “哎呀!就说你想他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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