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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果园已全面开工了,今年光是剪枝的就招了一百五十个人。因时间紧迫,王志勇跟他们讲清了技术要求以及应注意事项,然后做了几棵示范就从路南边每两人一行开始了。另外还招了十几个懂机械的修理打药机,准备追树的化肥也一车一车地运进来,杨晓丽还带了一班子妇女捡树枝。
    新的一年刚开始,一切还没有安排就绪,给果树带来生存威胁的冻雨就正如王志勇所预料的那样,悄然地来临了。刘承彦、王志勇、王彦顺正在办公室开会,董建菊从县城坐过路汽车也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董建菊和王志勇同岁,他们比刘承彦、王彦顺他们大一轮儿。他们的儿子今年十岁了,正在县城读小学。董书仓在董建菊和王志勇结婚后已经和与丈夫离异等他多年的陈玉梅结了婚。一家人相处得甜甜蜜蜜、和和美美。现在董书仓已经退休,董建菊已是林业局的副局长了。
    “嫂子,你来了!”这时,刘承彦正坐在办公室门口,他老远看见她就站起来和她打招呼。
    “怎么,才几天不见就又找来?是想志勇哥了,还是给志勇哥吃奶来了?”
    王彦顺可不像刘承彦那么尊重她,他朝着她乜斜乜斜眼,有点儿猥亵地笑着。
    “你个傻东西,你嘴里就没好话!”董建菊走进来,一边把肩上的背包放到桌子上,一边把气象局给林业局的一份气象通知递到了刘承彦手上:“这场冻雨面积很广,而且来势凶猛,咱们的准备工作一定得做好……”
    “我们准备明天打药,十二台拖拉机一齐上。”王志勇站起来递给她一把椅子,然后凑过来看刘承彦手上的气象通知。
    “石灰和食盐都尽量浓一些。生产公司新进来了一些粘着剂,你们去买点儿也尽量多掺些。”董建菊又说。
    接着他们又一起讨论了一会儿使用的浓度以及怎样赶时间、都上那些人,就散会了。刘承彦和王彦顺又去剪枝的地里看了看,王志勇和董建菊就直接回家了。
    这遍防冻剂一共打了两天,他们不但把果树统统打了一遍,而且把防风林、道路两边的杨、柳树——凡喷枪能够着的——都打了。
    就在他们刚刚打完防冻剂的这天晚上,纷纷淋淋的冻雨到来了。冻雨和以往雨雪不同的是:以往的雨雪都是东北风带过来的,而冻雨好像由是西北风带过来的——西北风越刮,天就越冷,树上的冰也就越厚。
    这天晚上,刘承彦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想象着果园里的苹果树、梨树,辗转反侧,无论如何睡不着觉。已经是后半夜了,他爬起来穿上衣服,到王燕的房间里看了眼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雨水落在他的脸上、脖子里,冷得他直打寒颤。他顺着果园的防风林走到大街上,然后又从果园的大门口走到果园里。
    四下里黑黢黢的,他打开手电筒朝路北一棵苹果树走去。苹果树的东南面没有冰,落下的雨水顺着树干慢慢地流下去了;苹果树的西北面就像是有一层玻璃蒙子似的,他知道这是结冰了,心猛地跳了一下儿。他用手 轻轻去触摸那层冰:
    那层冰就像是和树皮隔着什么似的,一触摸就脱落了。他随即摇晃了一下儿树枝,树枝上的冰也披沥拍啦地落下来。他的心里一阵狂喜——防冻剂起作用了。
    正在这时,王志勇披着雨衣也拿着手电筒走来了。他老远就看到了刘承彦:“怎么样?”他大声喊了一声。
    “很好!”刘承彦也大声回答——他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他们又走到路南的梨树上看了看,梨树上那些冰,也是一触摸就脱落了。他们又一起走到梨树地的最里边——最里边的树也和路边的一样。
    “但愿这场冻雨,不要下得时间太长。”王志勇仰起头,打着手电筒看了看漆黑的闪烁着雨丝的夜空。
    刘承彦走回家里时已是午夜两点了,他拿毛巾擦了擦头发,把湿衣服脱下来刚要重新躺下,突然听见王燕说起了梦话,声音很大,还带着哭声。想了想就找了件干衣服穿上,然后轻轻走到她的屋子里。
    王燕的两只胳膊已伸到了被子外面,她仰面躺着,脸上满是泪痕,一面“妈妈、妈妈”地叫着,还一面脚蹬手挠。
    “王燕!……王燕!”他坐到她的床沿上,轻轻推了推她。
    王燕依旧是“妈妈、妈妈”地叫着,依旧是脚蹬手挠,而且眼角里又涌出了眼泪。
    “王燕,你醒醒!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刘承彦又一次推了推她。王燕依旧没醒,依旧是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但手脚慢慢放平,慢慢平静下来。
    刘承彦深感歉疚地看着她:他知道她睡梦里喊的妈妈是她的养母,也知道她对养母一直念念不忘。他曾听她说过,她养母为了抚养她,给她看病,捡过破烂,当过搬运工,还卖过血。他还听她说,她刚懂得爱她、刚想回报她,她却死了。而且是出人意料的惨死。他现在才明白,她养母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
    窗外的冻雨似乎又紧起来,屋沿下已经能听到水的滴答声。他轻轻把她的胳膊放回被子里,拿了把椅子挨着她坐下——本来就清晰可见,使人难忘的一幕幕,慢慢又连结起来……
    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他和妹妹王燕是在几万里以外的静海市的郑家庄水果批发市场偶然相遇的。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儿,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去认识外面的世界,然而第一次出远门儿就能和丢失了十四年的妹妹相遇?
    这可能吗?
    说来都令人难以置信。
    郑家庄的水果批发市场,在静海市东南角,是由三条东西巷道,一条南北街和最东头靠北的一座办公楼组成。市场规模虽然不是很大,但地理位置优越:
    一是离铁路货运站近,下站成本低;再一个就是它的东门紧临着环城路,出入方便。他的远房表姐也正好在附近一家轧钢厂上班儿。
    他的表姐叫陈丽华,四十多岁,曾经和丈夫一起经营过水果,后因丈夫有外遇和她离婚,就心灰意冷专心上班了。
    他发去的第一个车皮黄元帅、第二个车皮雪花梨,都是他表姐帮他卖的。第一个车皮卖了七天,第二个车皮卖了三天。虽没预想的那么好,但每个车皮除去给表姐一千元,还能赚到四、五千。
    他的第三个车皮发到后,表姐突然感冒发烧起不了床了。
    水果批发生意是一个人做不了的,当时挨他们卖货的一伙当地人主动提出来愿意帮忙,条件是从下站到卖完收两千元钱。他们为首的叫小六弟,三十来岁,个子不高,一付公鸡嗓,留一抹小黄胡。刘承彦觉得他们平日还算热情,跟表姐好像也很熟,没多想就同意了。
    和他们合作有一个好处,就是按市场行情定好价,平日少来或不来,只等卖完收钱都可以。
    可没承想和他们合作第一个晚上就丢了四件货。
    这个批发市场还在建设的初级阶段,好些库房没有门儿,客户们一到晚上不是自己看货就得顾人看。以往看货都是表姐找的自己人,这两天这人正好没有空儿。
    这个晚上是小六弟找人看的货。
    为以防万一,第二天晚上,刘承彦租了条被子就自己去看货了。
    这晚的天气有点儿冷,他在地上铺了几个水果厢,睡到半夜就冷得睡不着了。他爬起来在铺位上坐了会儿,想了想几天来的事,就披上衣服去上厕所。
    四下里静悄悄的,天空中挂着一弯冷月。地上到处是香蕉皮、废纸和嚼烂的甘蔗。他在市场西南角解完手往回走时,突然看见他的库房门前站着一个人:
    “不会是有人来偷果吧?”他的心里一沉,急忙闪到路旁的一根电杆后面: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年人,身材不高,留着平头,穿着很利落。他在他的库房门前站了会儿刚要走时,突然弯下腰,抱住胸,一付很痛苦的样子,“哎呀”了一声,就慢慢倒下了……
    刘承彦吃了一惊,急忙赶过去,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看见他脸上已没了血色,额头上渗出汗珠,还“哎呀”“哎呀”地轻声呻唤着。“你怎么了?你哪不舒服?”刘承彦抱住他大声问。
    “我……我……”这人用求救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就嗫嚅着再也说不清楚话了。
    刘承彦的第一个反应是——他得了心肌梗死。
    他迅速摸了摸他的几个口袋儿——没有救急药。
    “怎么办?”刘承彦一下子着了急:抢救这种病人一是必须及时,二还得处理得当,并且不能背,不能抱,病人还得仰卧。
    他冷静地想了想就半托着这个人平放到自己的铺位上,然后给他扯过被子盖上,就朝市场西门跑去。
    他觉得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去找辆出租车,因晚上根本找不到公用电话,就更别说打什么120了。
    他跑到市场的西门刚要喊门,不知为什么门开着,他放慢脚步,见门口没有出租车——一刻也没有停留——就又顺着路往南头跑去。
    他一气就跑上了市场南边的凌云路。
    已经是后半夜了,凌云路上不但看不到出租车,而且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失望地停下来,大口地喘着气。就在他犹豫不决,不知所措的时候,老远看见一辆出租车驶过来。他冲到路中央,张开两臂,强行把出租车拦住,然后硬塞给了司机几百块钱,并带上出租车开进了水果市场,与司机一起把病人轻轻平放到后座上,然后  很快送到了市场往南、往东的一家市医院里……
    当他看着医生、护士用担架把病人一抬进急诊抢救室,就大汗淋漓地瘫倒在了地上。
    午夜的凉风阵阵吹来,他在医院的院子里只坐了一小会儿就有一个医生朝他走来。
    “怎么样?”他赶紧问。
    “很难说,急性心肌梗死,正在抢救,你去交住院押金吧。”
    “交住院押金?”刘承彦条件反射般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儿,“我……我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这个人?不认识你拉他来干嘛?”这个医生双手插兜,不客气地看着他。
    “我……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刘承彦眨着眼,气馁得就像是做了错事一般。
    “对!你不能见死不救,可我们也不能只看病不收钱吧?你不交钱我们就停止用药!”这个医生好像是看准了他这人容易敲打,不冷不热,不容置疑的看着他。
    “那……得多少钱?”刘承彦低下头,又一次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先交三千,不够了再补。”
    “啊……”刘承彦知趣地答应了一声,他没办法了。
    交了住院费,他在医院一直待到天蒙蒙亮,等这个病人脱离生命危险住进重症监护室,才急急忙忙去看自己的库房。
    自认倒霉吧,他的心里酸酸的——回到库房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又丢了苹果,仔细数了数,又丢了二十五箱……
    “唉!”他轻声叹了口气,连劳累带困倦已经睁不开眼,胡乱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就睡过去了。
    他觉得只睡了一小会儿,还没有解过乏来就被人们的喧闹声吵醒了。他睁开眼,见太阳已经老高,就又揉着眼赶紧坐起来。
    小六弟和他另外的四个伙计已经来了,正从库房往外搬苹果。他们把搬出去的苹果码在库房门前,打开几箱,然后就坐下来聊着天等人来买。
    这天的人气很低,买果的简直还不如卖果的人还多。刘承彦在地摊上吃了碗方便面,在市场上转了一圈。昨晚又上来了三份雪花梨,两份橘子,一车甘蔗。
    令他心安的,是像他这样的黄元帅,整个市场还只有两份。一份是甘肃产的,色泽比他的好,个头也比他的大,但要价比他的高出去了十三元。他的货虽然青一点儿,个头也小了一点儿,但因保鲜保得好,比那一份  精神许多。他和小六弟商量的价格是批发三十八,零售四十。他想这次哪怕不赚钱也要急于出手。他怕表姐不在,他人生地不熟的,再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钱能赚就赚,不能赚也无所谓。他转回来,低着头想了想什么时候去看看表姐,再抽时间看看那个差点进了鬼门关的病人,打了几个哈气,就昏昏沉沉地坐到库房门前的椅子上……
    “老板,几文?”
    他突然听到了一个本地女孩儿的很好听的问话声。这是他第一次听人喊他老板,也是第一次听人把多少钱说成几文。
    他抬起头,阳光刺了一下他的眼,首先进入他眼帘的是一辆半新的脚踏三轮车。车上坐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尖下颏,鹅蛋脸,长长的睫毛,黑黑的眼睛,一抹整齐的刘海。她的上身穿一件菜市场上小贩们常穿的那种有些肥大的深蓝色的工作服,下身是一件已经褪了色的军绿裤。她的两脚放在三轮车的脚踏上,两只手扶着车把,偏着头,正用一双稚气的眼睛看着他。
    他猛然吃了一惊,觉得这女孩儿好像在哪儿见过,便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四十五。”小六弟没等他说话,就用他的公鸡嗓大声回答她。
    “你拉倒吧你!”谁知很文静的小姑娘,一下子又变得狡烩起来:
    “四十五?你怎么不卖五十?”她觉得小六弟是在漫天要价,老道地冲了他几句,顿了顿,又盯住刘承彦问:“你的黄元帅产地是哪儿?”
    “河北山东。”小六弟见唬不住她,就不屑一顾地瞥瞥她,乘机跟她开玩笑。
    “啊……河北山东……河北山东……”小姑娘一边蹬着三轮车朝前走,一边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等蹬出去了好长一段,才突然回过味儿来说:“胡扯!河北就是河北,山东就是山东,什么叫河北山东?”她扭回头,不高兴地看着他们。
    小六弟、刘承彦,连同所有在场的人,一起哄笑起来。
    太阳正南偏东一点儿的时候,小姑娘蹬着三轮车拉着两厢雪花梨又转回来了。
    “怎么样?没跟你多说吧?”小六弟的一个同伙见小姑娘返回来,觉得她有意要,就走过去跟她搭讪。
    小姑娘没理他,把三轮车停在一边,又走到刘承彦面前问:“能打开看吗?”她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眼光看着他。
    还是没等刘承彦说话,小六弟就又插进话来说:“能,能打开看。可如果开了箱没有烂果你就得要。”他说着,搬过一箱来就准备给她开箱。
    小六弟说的是市场上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小姑娘好像也明白这些,摇摇头,踌躇了一会儿,就走到码起的箱子跟前,把她右手的小手指头伸进箱子一头的气孔里,用她的小手指头去触摸苹果的个儿大小,摸了这头儿又去摸那头儿。
    “嘻嘻。”刘承彦觉得她这种做法很可笑,便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谁知小姑娘一下子就涨红了脸,把她的小手指头很快从箱子里抻出来,还嗔怪的看着他说:“要不你给我挑吧,你的果儿你知道好坏!”
    刘承彦很快止住了笑,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你要几箱?”
    小姑娘眨着一双黑眼睛,信任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四箱。”说完就低下头用左手去捋摸她右手的小手指头。
    刘承彦随便搬了四箱,掂了掂轻重就放到她的三轮上。他的黄元帅质量比较均匀,具体哪箱好坏,他也不知道:“都差不多,你先拉回去卖,如果质量有什么问题,下次来,我给你补上……”
    “你说得这是真的?”小姑娘好像很愿意和刘承彦说话,不等他说完就又抬起头来。
    刘承彦很郑重地“嗯”了一声,还朝着她点了点头。
    小姑娘拍了拍身上的土,看了看三轮车上的四箱苹果就开始从内衣口袋里往外掏钱。她先把一大把零钱放到她三轮车的苹果厢上,然后一张一张地给他数了一百八十元。
    “按四十算,我们收你一百六。”刘承彦把接到手里的钱又给他退回去了二十。
    “啊?你是说……”小姑娘看了看刘承彦又看了看小六弟,她一开始确实觉得四十五价大,可一问甘肃的    黄元帅卖五十三,就又觉得四十五价不大了。她觉得她差一点儿上了小六弟的当。
    当她把刘承彦退给他的二十元钱又装进内衣口袋儿,坐上三轮车,就要朝市场西门蹬的时候,又朝着刘承彦笑了笑,同时觉得额头有点儿痒,就用左手抓了抓,并撩了一下额前的刘海。
    刘承彦一直站在她的三轮车旁边,一直在关注她,他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眉心里有一颗像他妹妹那样的美人痣,顿时就呆在了那里,心也怦怦地跳起。“走了啊!”就连小姑娘友好地和他道了一声别,他都没有听见。
    “怎么?你是看上这个小妞了还是怎么的?”还没等小姑娘的三轮车走远,小六弟就捅了刘承彦一下:“让我去跟她谈谈?你没看出来她对你有意思?说不定还是个‘姑娘’呢,睡睡她也就两箱苹果的事儿……”
    “滚!”刘承彦回过头来就推了他一把。
    “装他妈什么正人君子!”小六弟他让他推得差一点没坐到地上,他站住脚就骂了他一句。
    刘承彦的脸红红的,但觉得还是自己先失礼,就再没和他计较,看了他一眼,就尾随着小姑娘的三轮车朝市场的西门走去。
    “她会不会是让我魂牵梦绕的丢失了十四年的妹妹呢?”他一边走着一边问自己:“年龄和长相都相仿。   虽然这么多年了,虽然那时候他们还都很小,可妹妹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就像刻在他的脑子里——尤其那颗美人痣。如果说这个女孩儿就是他妹妹的话,千里迢迢,能有这么巧的事?如果说不是,她怎么这么让他动心,这么让他放不下呢?他应该马上追上去问问她,可他应该怎么问呢?你是谁?你是让人拐卖来的吗?你的屁股上还有一块儿黑色的痣吗?”
    他的大脑飞快地旋转着,他的最后答案是:“这事不能急,得慢慢了解,说不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既然知道了她在这个城市里,又是卖水果的,就不愁找不到她。”他痴痴地走到水果市场的西门,看着小姑娘吃力地把三轮车蹬到凌云路上,朝西拐了才回去……
    这天下午,刘承彦连卖果的心思都没有了,一个劲儿走神,为此小六弟又取笑了他好几回。五点左右,表姐给她找的看库的那个人又来了。他把库房的事交给他,又叮嘱了他几句就走了。
    他先从一个小商店买了点儿东西去看表姐。表姐就住在水果市场北边轧钢厂的职工宿舍里,已大见好转,  她十六岁的女儿李娜过星期,正陪着她。他跟她简单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他想再去医院看看昨晚那个病人,看他恢复得怎么样了。他又在医院门前买了点儿东西,可当他来到重症监护室,拉开门,屋子里已经空了。他问了问急诊室的医生,医生说恢复得还算可以,今天下午转了院。他问他为什么转院。医生说他媳妇嫌他们医院条件不好,去了专门看心血管病的医学院第一医院。
    刘承彦从医院出来大街上的路灯就已经亮了,他叫了辆出租车,坐上就朝着水果批发市场西南方向的水果零售市场赶去。道路两旁的路灯,车灯,一个个飞快的朝后闪着。他们超过了一辆公共汽车,又超过了一辆拉着水泥的大货车。他想去水果零售市场碰一碰运气,看看那里有没有那个小姑娘。下了出租车,他在零售市场前后跑了两圈,仔细看完了所有卖水果的人——没有。“她会不会收了摊已经回家了呢?”他觉得又不会,南方夜市的时间是很长的,又很能卖货,所以小贩们一般都不放过这段时间。
    从零售市场出来,他又上了辆出租车。他告诉出租车司机哪儿有摆地摊儿卖水果的,就往哪儿开。司机一边开着,他就一边看。后来,他们也不知道究竟转了多少条街、跑了多少路,才在一个三岔路口的一栋高楼底下,看到了那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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