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驴子没了钱,也就没法去吃喝嫖赌了。 怕挨饿,也就只好每天都下地干活。
他不会干庄稼活,锄地时两条腿骑着田垅,把锄松的土踩成密密的脚印。
王老太太的长工王三见了,就手把手教给他锄地,如何握锄把,如何跨脚步。他认真地听着、看着、练习着,慢慢地也就会干了。
他媳妇是农家女儿,薅苗拔草的农活都做过,每天都和他一起干活。
村里的老人们都叹息着说:“人的毛病是钱烧的,人要一没钱,啥毛病都没了。这不,杨驴子也会干活啦!”
在小青年中新编了一个歇后语:“杨驴子会干活——日头从西边出来啦。”
驴子妈特别心疼儿子。儿子下地,她就先喋喋不休的嘱咐:“要多加小心,别让镰刀割了手、砍了腿。”“干活别贪多,由着劲干,别累着呀!”
儿子回家吃饭,她在旁边用蒲扇给儿子煽凉。有点细粮和鸡蛋,或者买块豆腐,都留给儿子吃。
有时,她扭着小脚下地送水。“宝贝儿,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吧!”她给儿子倒水、擦汗。
老天爷是公平的,一份汗水给一份报酬。杨驴子和小媳妇流了一春一夏的汗水,到了秋天就收了不少的粮食。
驴子妈高兴地说:“儿啊!古语说:‘人勤地不懒’,一点没说错呀。照这样干下去,咱家还用发愁挨饿!”
快过年了,驴子妈拿出了5块大洋(银元)递给儿子:“儿呀,这是妈留下的一点私房钱,你拿去置办点年货,给媳妇扯件花袄。”
驴子眼睛一亮,心里说:“想不到我妈还藏着私房钱,我还以为是穷光蛋了呢。怪不得老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了船帮还剩下三千铁钉’呢!”眼睛立即看到了希望之光。
年前赶集时,驴子遇到了大庆。大庆笑着亲热地说:“大哥,一年辛苦呀,到我家散散心吧!”
大庆家常年设着赌局,正月里尤其兴隆热闹。驴子回答说:“好,等正月我给你送财去!”大庆嘿嘿笑着:“我这里有份大财,就等着你来取!咱王庄也只有你能取!”驴子听了,心里特别的舒坦。于是,他用了3块大洋置办年货,留下了两块,准备着正月到大庆家赌几场。积少成多,运气好的话一正月就能捞一笔大钱。然后再去镇上翻本。“妈的!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老子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他咬咬牙,用力咽进了一口浓痰。
否极泰来,杨驴子重入赌场,赢多输少。他每次赌罢回家都要从沈庆那里买一块卤煮肉,或是从张桥(张兴隆的儿子)那里买两卷豆片或一块豆腐,边走边哼着皮影小调,唱《大登殿》:“王宝钏——五朝门外——用目观看呀——呀呀呀呀——”。村里人听到他尖声娇气地唱,就知道他一定是赌钱赢了。他只有两元钱的赌本,只能是小打小闹,几角几角的下赌注,可是一个正月下来,竟也赢了30多块钱(银元)。他妈和他媳妇劝他:“正月过完了,心也舒散了,见好就收吧,该送粪准备种地了。”他哪里听得进去?
钱这东西是迷人的鬼,男人一旦有了钱,就鬼迷心窍,竟想歪门邪道。驴子手里有了钱,就不想种地的事了,光想着赌博赢钱,东山再起,重整家业。他计算:几角钱的赌注就赢了30块,几块钱的赌注就能赢300块,如果是几十块钱的赌注呢?啊!三千块!能赢三千块!三千块呀!他要把30块钱孤注一掷,他手舞足蹈起来。
二月二,龙抬头。驴子想,这天是好日子,他“困龙”要得水、要抬头啦!吃罢早饭,他揣上全部30多块钱去到大庆家,到吃两顿饭的时候(农村在农闲时,大都是每天吃两顿饭,这是指第二顿饭,约下午3点多钟),他哼着皮影小调、手提卤煮肉回到家里来。这时,他30块已经变成了200块。他妈劝他:“别赌啦!有这200块钱咱盖间房、买点地,好好过日子罢。久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的?有赢就有输。你们爷儿俩这样的亏吃的还少呀!”媳妇也劝他歇歇,太疲累是容易输钱的。他的确也觉得累,就躺在炕上,不想再去赌了。
一小会儿,大庆进家找驴子来了。进屋就拉驴子:“起来!起来!财神爷等着你呐!”驴子妈说:“咋这急?他不舒服,不能去啦!”大庆急着说:“我的大婶子!这时候不急什么时候急?大哥要发啦!我妈给大哥看过相,说他今年财星照命。今天龙抬头,是我大哥抬头的好日子,财神爷正在我家里等着他呢!”大庆妈又会跳神又会看相,在十里八村都有点名气,驴子妈也很信服她。她听大庆这么一说,心里有些活动,不再吱声了。大庆又对驴子说:“今天财神爷带来三千块钱,咱非把他赢干了不可!”驴子就又揣上200块钱,跟着大庆走了。
驴子走后,驴子妈对媳妇说:“大庆妈说宝珍‘财星照命’,想必是该着咱时来运转,要发啦?”媳妇说:“那可真好!”娘俩欢喜不尽。
驴子一去,半夜过了还没有回来。驴子妈对儿媳妇说:“三星都晌午歪啦,咋还不回来?你看看去,把他叫回来。”小媳妇就摸着黑向大庆家走来。大庆家的大门和屋门都虚掩着,她推门径直走进了亮着灯的东正房屋。屋里乌烟瘴气,呛得人难受。炕上放一张八仙桌,桌当中放一盏玻璃罩子灯,几个脑袋正围着桌子,眼睛死死地盯着桌面上的牌。驴子背朝北,她看不见面孔,只看到他不停地用衣袖抹头上的汗。驴子对面是一个满脸连鬓胡子的人,生面孔,一定是外村人。驴子左边是任保长的老儿子“六麻子”,右边是“滚刀肉”张老耀。大庆和另几个人伸着脖子看热闹。只听张老耀嚷着:“驴子!你回家吃饭时手摸Bī着吧?又输啦!”就见连鬓胡子把驴子的钱搂了过去。
小媳妇走到驴子后面轻轻地说:“他爹,妈让你家去呢。”驴子没有反应,又伸手摸牌。那连鬓胡子抬头瞟了她一眼。大庆抬起头,嘻嘻地笑着说:“大嫂子,你急什么?两口子整天在一起,还在乎这半晚上!”张老耀和几个看热闹的都哗地笑了。她羞红了脸,没有理大庆,扯着驴子的胳膊说:“别玩啦!妈让你家去呢!”只见驴子猛一转身,抡起胳膊就是一个大嘴巴,吼骂道:“你个王八犊子,扫帚星!来这里捣什么乱!快滚!**的!”小媳妇被打得倒退好几步,倒在了地上。她哭着爬起来,没敢还嘴骂,只是大声说:“是妈让我叫你来的!”“**的,还敢犟嘴!再不走我打死你!”说着,就要下炕,几个人把他拉住。这时大庆妈走进来,扶住了小媳妇,皮笑肉不笑地说:“他嫂子,你这是干啥?春长大日的,让男人散散心嘛!”“是我妈让我来喊的。”小媳妇说。“啊呀!你妈也真是的,哪有管这么紧的?你先回去,明个儿我跟你妈说。”大庆妈一面说一面连推带扶,就把小媳妇架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