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癌症抵抗了两年,孔爸爸最终丢下孔妈妈而去,孔妈妈从此卧床不起,腰椎不能运作,只有上半身还能灵活使用,先是雇了一个娘家亲戚伺候,可也不如人意,算来算去最后的归宿是养老院,就自己做主辞退了亲戚,提前把自己进了养老院。
每年儿子的忌日,她自己花钱雇车雇人把自己运送到墓园,在那儿又多了一个亲人,和他们父子俩人说上一些话,回来哭上一场,她才能暂时忘记一切。
孔妈妈恨透了阻止人口爆炸的计划生育政策,虽说这是有力促进国家经济发展的利民国策,但具体到个体,不幸往往被人们忽视,孔妈妈在漫长的二十几年的有孕期,一直按时服用避孕药,计划生育局还要她定期去抽检,如果哪一次太忙或是忘记了抽检,他们就会气势汹汹追到单位来,挟持她去检查,并把提前开好的罚款单撕给单位领导,领导自然笑脸相陪。去了计生局,她自知理亏,一再央求他们态度好点,别把气撒在她的**上,等到那些粗暴的检查结束以后,最终他们把合格的章子盖在她的小红本上,她才能有几个月的安宁期。
孔妈妈一生一共堕胎三次,都是大意闯的祸。自从第一胎生下孔杰,又是个男孩,孔妈妈一颗心定下来,赶潮流自觉领回了独生子女证,这让她在单位远离了被开除的黑名单,在家里一个孩子的轻松又解放了她,他和丈夫有一样多的时间每晚在楼下搓上几圈麻将,一同回家,一同洗脚,一同上床睡觉,有那么一段时间,家里温馨而和谐,和大环境国家的飞速发展相得益彰,他们甚至很早就计划好了晚年的幸福生活。
但是孔杰死了,他们唯一的儿子死了,他们和这个世界一下没了任何关系,他们整天得过且过,昏昏沉沉。他们开始互相埋怨,争论究竟是谁坚决不生二胎的,是谁更害怕丢了工作,在三次堕胎中,究竟哪一个孩子更有希望生下来,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而发生的却是他们最不能接受的,现在连老伴也没了,她和谁去吵,又对谁倾诉。
孔妈妈把长期无人居住的家的钥匙给了‘儿媳’韩月,她说:“去打扫一下家吧,给你和孔杰准备的新房一直空着,梳妆台上有一个盒子,里面全是孔杰写给家里的信,还有一本他的日记,里面都是有关你的事,我以为再也没人读这些东西了。”
推开‘新房’的门,第一眼你就看到了床头放大的他们的合影,这是你第一次看到孔杰本人,和你确实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比你看上去更年轻,眼神也更纯洁一些。相框中他们两人笑得那么开心,赤脚嬉戏在河滩,身后黄河波涛汹涌,暗合了他们后来的命运。
你们用了很多时间给好久无人居住的楼房来了一次彻底清洗,有好奇的邻居问是不是你们买了这房子结婚用,你们说不是,又问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笑而不答。韩月跪着仔细打扫每个角落,用一条新毛巾擦干新房的木地板,在拂去相框玻璃上的尘埃时,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扑簌簌的泪滴掉落在冰凉的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