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和进了屋，老吕捧上茶水，刘子和喝了一碗儿茶，问刘德厚：“德厚，你们没见不得人的事儿吧？”德厚咧着嘴巴，像嚼着一个苦瓜，“刘书记，我胆儿小，您别吓唬我。 背政策事儿的我不干，坏良心的事儿，选不着我德厚。”
    刘子和斜了德厚一眼，“德厚，你少跟我玩二五眼，我听说你们在土地上做了手脚，有没这事儿？”德厚差点哭出来了，“刘书记，您赶紧撤了我吧，这顶帽子我戴不动。从减租减息到土改，我没少出力，这会儿说我把土地分了，我拿政治生命开玩笑呢！”刘子和心烦地说：“行了行了，没分就对了，谅你们也没这个胆儿！”
    一会老吕端上菜来，堆了满满一桌子。刘子和烦躁地说：“德厚，谁让你们搞特殊的？啊！这样下去，党风不要了？群众路线不要了？没脑子！”老吕伸出来的舌头收不回去了，心说，不知哪阵邪风扑脸了，哪回不是七碟子八碗？装吧，脸上扑上金粉，也是个无常鬼。
    德厚说：“刘书记，这不叫搞特殊，工作餐，工作餐。”刘子和态度缓和下来，摆着手说：“德厚，往后不许这样，让老百姓知道了，会怎么说？撤下去，撤下去，我吃派饭！”
    德厚没法儿，问老吕：“老吕，党员里边谁家干净，谁家婆娘饭食好？”老吕端着菜，给德厚使了个眼色，德厚跟着老吕出来了，老吕笑着说：“德厚，油嘴滑舌惯了，今儿舌头不打弯儿了。”德厚烦躁地说：“说正事儿。”老吕说：“刘书记听见动静了，跟咱装呢。德厚，你还不明白刘书记啥意思儿？大肠小肠，没根人肠子。你选一家，我把菜送过去。”德厚一笑说：“老吕，你真成仙家了。”
    明华进了办公室，刘子和换了一张笑脸，讨好地说：“明华书记，听德厚说，你身体不好，咋样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注意不行。女同志啊，身子娇贵。”刘子和一反常态，明华倒有些不好意思，笑笑说：“没咋，头疼脑热，没啥大不了的。刘书记，您咋说下就下来了？一点动静也没有。”
    刘子和脸皮皱了皱，笑得有些不自然，“随便下来走走，兴师动众不好。下基层不是吃基层，你说是不是？”明华不知刘子和葫芦里卖的啥药，刘子和说：“范厅长下来十几天了，我还没见面儿呢。想来八里堡跟范厅长碰个头，谁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得向范厅长好好学习。听说你们是亲戚？”
    明华照实说：“我和范厅长爱人是叔伯姊妹，十多年不见了，说不上亲热。”刘子和说：“明华书记，以前县委对你关心不够，难啊，你们多体谅吧。没听见范厅长的动静儿？”
    明华心里发笑，刘子和今儿咋了？“我们也在等，德厚忙了多半天了，没见人影儿。兴许省里有事，半道上回去了呢。”刘子和说：“见了范厅长，把你们的工作好好汇报汇报。八里堡一直是县里的典型，十根指头不一样齐，县里的工作不能说样样都好，疵漏肯定是有的。”
    一会儿，老吕进来了，明华问：“晌饭安排得咋样了？刘书记饿了。”老吕说：“刘书记吃派饭呢，安排了一户老党员，刘书记一边吃饭，一边了解情况。”刘子和说：“这样最好。离老百姓远了，官僚主义就滋生了。”
    老吕领刘子和下去吃派饭，德厚心里不踏实，蹲在门槛上抽闷烟，嘴里不停地嘟囔，“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倒是来了！上边千条线，地上一根针，千线万线都往一个针鼻里穿。明华，秋后你另选高明吧，我弄够了。”
    明华一笑，说：“德厚叔，少发两句牢骚。范厅长下来了。”德厚一愣，说：“你见着了？”明华点头，“在家里喝茶呢。德厚叔，兴许咱俩想多了，范厅长说，只要让老百姓吃饱饭，过上好日子，就是党的好干部。”
    德厚摇着头，不安地说：“明华，小心没有多的，中央也不是铁板一块，没有正式文件，说明上面没说法嘛。范厅长刘书记跟我们打官腔，谁说话也没正辄儿，咱把事儿捅出去了，谁知会是啥结果？”
    明华说：“先这样儿吧，糊弄一天是一天。”德厚吐出烟尾巴，说：“过一关说一关，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明华，你回去吧，把范厅长拖住，我再跟重点户们敲打敲打，把臭嘴捂住。”
    明华进了家门，秉忱媳妇急得团团转，说：“娘，我在灶屋里做饭呢，一转眼不见人了。姨夫不会走迷糊了吧。”明华眼皮儿一跳，说：“转转就回来了，你姨夫闲不住。”屯田放学回来，见明华在天井里站着，笑着问：“立田来了？有年头不见了，这回来兴许住几天。”明华说：“来了又出去了。屯田，县里刘书记也来了，我出去不方便，你看看去。”
    钟富媳妇出来拿柴火，柴火堆跟前站着一个老头儿，像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范立田没在意，偏是钟富媳妇是个热心人，心说，不定是干啥的呢，出门在外不容易，天气这么热，热出毛病来，跟前没个人，也是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