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富媳妇端上一碟儿菜，白了钟富一眼，说：“他爹，你别拿着不是当理说，怨不着范厅长，你要走正道儿，范厅长恨不能把你撮到头顶上。 范厅长，您别听他瞎咧咧，这个人属猪的，记吃不记打。”钟富苦笑着说：“我没说冤枉。范厅长，您下来有说法儿？”钟富媳妇瞪了钟富一眼，说：“少打听事儿！”钟富摇着头说：“看看，里外没咱说话的份儿。人在时里，鳖在泥里，有数儿的。”
    菜还没上齐，德厚进来了。钟富媳妇眼皮儿一翻，没好气地说：“德厚，别跟影子似的，多不了话！”德厚跟范立田打了声招呼，找了个板凳坐下，笑着说：“村里公一道二，有啥说啥。”范立田问：“刘子和走了？”德厚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说：“没走。跟您一样儿，在村里吃派饭呢。”钟富说：“做样子给谁看，哪回喝得不是东倒西歪，今儿咋长出息了！”
    钟富媳妇在钟富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咬着牙根儿说：“钟富，你呀，不怕舌头上长个疔，把舌根子烂了去！”范立田笑笑，没言语。德厚说：“钟富，刘书记下乡吃工作餐，没违反政策。”钟富刚要张口说话，钟富媳妇夹起一筷子菜，塞进钟富嘴里，钟富嘴里呜咽着，不知说什么。范立田又问：“刘子和这次下来，没说啥事儿？”德厚说：“没事儿。想跟您见见面儿，汇报汇报工作。”
    槐花抱着酒瓶子回来，德厚上了桌，有气没出撒，在孩子腚上拧了一把，孩子哇地一声哭起来了，钟富媳妇接了酒瓶，拍着孙子的小脸，说：“刚才还好好的呢，咋了？一会儿奶奶抱。”槐花骂道：“没出息的种子！是人不是人就想往桌上爬。”钟富媳妇说：“才多大一点孩子，他知道啥？”
    槐花瞥着德厚说：“看见吃饭迈不动腿了。”德厚脸一红，说：“槐花，别比桑骂槐了，坐下吃饭吧。”钟富媳妇一笑，槐花骂德厚呢。早上，德厚安排槐花上工，槐花说：“俺是笨身子，干不了活儿。”德厚历来嘴上没皮，说话不分长幼，当众羞臊了槐花几句，槐花不吃这一套，两人吵了个红脸。无论咋让，槐花也不上桌，赌气抱着孩子出去了。
    喝了几盅儿酒，钟富话多了，“德厚啊，咱不在党里了，还是一般群众呢，村里的事儿咱看不惯，我得说你两句。”当着范立田的面儿，德厚恨得牙痒痒，又不好发作，大度地说：“钟富，你说，你说，谁也没把你嘴捂上。村里的事儿，大伙都有份儿。”
    钟富媳妇伸手又拧了钟富一把，钟富咧着嘴说：“不说了，不说了。”德厚说：“范厅长，我们有一阵儿没开民主生活会了，忙起来啥也顾不上了。”钟富媳妇说：“村里样样儿都好，当家的做事儿公证，没有私屈。”
    喝了几盅，范立田不喝了，德厚怕钟富乱说，忙让钟富媳妇上饭，踹了钟富一脚说：“范厅长还住几天呢。钟富，当着我的面儿，你不好说，抽空儿跟范厅长说说村里的事儿，对村里有啥意见，你给咱指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说的。”范立田很快吃完了饭，趁钟富媳妇不注意，掏出几张钱压在碗底下，跟钟富媳妇道了声谢，走了。
    刚刚走到影壁墙跟前，钟富在后边大声说：“范厅长，范厅长，德厚跟您使障眼法，村里把地分了！私分土地，犯政策呢！”范立田一愣，影壁墙后边传来钟富杀猪似的嚎叫，一阵噼叭作响，钟富媳妇骂道：“不说话你还能死了！你个该杀的，你个挨千刀的，烂了心肝，烂了肺叶子，狗腚里夹不住热屁！”
    下午，明义打来电话，说车书记到北京开会，让他抓紧时间回省委一趟。范立田掐指算算，再有几天，党的十一届会议就要召开了。走之前，范立田找明华德厚谈谈话，德厚拉着一张驴脸，狗日的魏钟富，轻轻松松把他和明华卖了。范立田说：“明华，你们的做法很好，要注意总结经验，等你们的经验成熟了，我再专门下来听你们的汇报。”
    德厚说：“范厅长，我们算不算违反政策？”范立田笑笑说：“解决好社员吃饭问题，是头等大事，保护好社员的积极性，才是最重要的。”范立田上了省里派来的小车，明华好像有话说，想了想，又下来了。
    明华说：“姐夫，你老远来一趟，大哥问起来，我咋说？”范立田说：“你跟大哥说，秋后我再下来。”车子跑出老远，德厚还站在街口发愣，“明华，我们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啊？”明华说：“对，也不对。”德厚还是不明白，今儿，他有点儿犯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