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云笑着说：“走了。 ]到坟上给你大爷大娘磕了个头，给二叔二婶添了锨土，圆了圆坟，急急忙忙走了。你说这公家人，没半点儿自由，立田家门也没进，白云进了家门，一口水也没喝。”
    小满想起厌恶，又笑了一通，淑云接过小满手里的被头，缝了两针，抬头说：“小满，有啥高兴事儿，说来听听。”小满嘎嘎笑了几声，眼角泪汪汪的了，说：“说厌恶呢。你月娥小姑那么尖酸的一个人，咋生出这么个种子来，要身量没身量，要本事没本事，还不如一把鼻涕，鼻涕还喂个苍蝇。自古好汉无好妻，不定有个潘金莲等着他呢。”
    淑云拧了小满一把，笑着说：“小满，别说风凉话，是小姑尖酸，还是你说话刻薄？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把厌恶看扁了，《封神榜》里那个土行孙，还没厌恶高呢，多大的本事，还不是封了神仙。”小满嗤地一笑说：“你们董家筐里还有烂杏！”
    正说着话儿，明美进来了，说：“小满，你拿我当外人了？我没嫂子的手巧，再不济，我也是小萍的大姑。”小满和明美不对脾气，两人本来话少，今儿明美上赶着说话，只好说：“咱们是一样远近的姑姑，碰上嫂子和明兰妹妹，说起小萍铺盖的事儿，嫂子就来了。”
    淑云说：“来了别走了，两铺两盖，人手少了不行。”明美坐下缝了几针，笑吟吟地说：“我坐不住。刘杏来了，一会儿回家给闺女做饭去。”小满撇了一阵儿嘴，淑云怕明美看见，身子一横挡住了，问道：“啥时来的？”
    明美说：“一大早就过来了。刘杏脾气开通，一进门子，又是爹又是娘的叫了一通。我给她拾掇上一双鞋底儿，在家做针线呢。我还寻思着这闺女粗手大脚，哪是捏绣花针的？针线活儿兴许不咋的，一上手就看出来了，活儿又细又结实。”
    小满冷笑着说：“媳妇儿随婆婆，跟了谁家随谁家，刘杏又俊俏又开通，把你比下去了。”这话原不是好听的，明美心里高兴，没听出哪儿不妥当来。淑云说：“秋上把婚事办了吧，运生年纪也不小了。”
    明美说：“就是呢。刘杏说，她爹娘没明说，也是这个意思儿，圆房现成，嫁妆齐全，过一天，让运生把刘杏的年命帖子要过来，找个瞎子算算，这九月里要是有恰当的日子，给他办了。”小满说：“还是你命好，不操心不受累，轻轻松松把媳妇娶进来了。”
    吃完了饭，淑云划拉了一把头发，提了一封点心，和明仁一块儿到三叔家去，水源的日子定下来了，虽说还有几天日子，玉兰没吭声，也不知咋盘算的，想过去看个究竟。到了天井里，一家人正吃饭，明智赶紧起来，大家一番紧让，明仁在一边坐下了。淑云说：“明智，啥时来的？”明智说：“跟学校请了几天假，回来看看，明儿把房子拾掇拾掇。”
    仲森问：“白云到林上去了？盼着见一面，还是一声不响走了。”淑云怕三叔想多了，忙说：“过几天是二叔的祭日，怕到跟前没工夫，提前来了。坐了一个时辰，我炒了几碗菜，到林上磕了个响头。三叔，白云给您留下一封点心，说过一阵儿让明秀来看您。”
    明华娘说：“官身不得自由，白云是个有心的。当初明秀嫁给白云，还看不上他呢，人又老相，脸瘦的韭菜叶子似的，脸上挂着大眼镜片儿，不像个当官的。”仲森说：“不是相家谁能看得透？相面的说，相人有三十六相，庄户人知道瞎看，肥头大耳还是短命相呢。”
    玉兰冲了一壶茶，把桌子收拾了，明仁问：“水源没说啥时候回来？”玉兰说：“说到跟前呢。家里这一摊子，问也不问，盼着他回来忙几天，还是指望不上。”明智掏出一包烟，递给大哥一根，明仁说：“回不回来都一样，家里的事儿他又不懂。房子咋拾掇？”
    明智看了玉兰一眼，家里的事儿玉兰说了算，他没主张。玉兰说：“原先盘算到十月里，日子宽裕，把墙皮耪一耪，上一遍白泥，拾掇得亮亮堂堂。一查日子，说九月里好，日子离得这么近，顾不上了。”
    明华娘说：“我说让水源在大房里成亲，我和你三叔到耳房里挤一挤，玉兰不听话。”玉兰说：“他是孙子辈，哪有住上房的礼儿？娘，小萍进了门，您也不能事事依着她，当晚辈的，不通礼节规矩不行。”玉兰的话里，明显带着不满。
    水源放暑假在家住了几天，何家忙不迭托小满来商量结婚的事儿，她原本想水源把婚事儿拖一年，谁知水源想也没想，一口气答应了。这些天，她心里一直替水源抱屈，肠子悔青了，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当初不知她是咋想的，好似中了邪，逼着水源跟小萍订亲，他心里有多少不情愿啊！
    淑云说：“何家没意见，咋样儿也行，过两年，水源在城里扎了根，兴许小萍就跟着水源出去了。”玉兰说：“何家还有啥不相应的？水源是大学生，庄户孙一个，小萍也配不上！”明智是个没有话的人，听玉兰一说，咧了咧嘴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