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刚要走,明美笑吟吟地进来了,淑云心里晃悠了一下,运生别也是九月里吧,两桩公事摞到一块儿,可咋办啊?玉兰问:“大姐,刘杏走了没?咱娘说,让刘杏过来吃顿饭。 ”明美没好气地说:“早走了,杏儿住了半个月,姥娘姥爷叫了一遍,咱娘连句话也没有,人走了,现成话倒是赶趟。”
玉兰得了个没趣,脸上不好看,要走。明美忙把玉兰叫住了,说:“玉兰,我没工夫跟老人说,你捎个话儿,运生的大日子定下来了。”明美说话难听,玉兰生了一肚子闷气,淑云本来说明美两句,一听说运生日子定下来了,忙问:“这么快,几月里?”玉兰也瞪着眼听大姐说话,明美说:“也不知运生和水源是冤家还是缘分,兄弟俩占着一个日子,九月初八。”
玉兰没说话,脸上有些不自然。淑云的脸也变了,说:“明美,你把日子往后推推吧?两桩公事挤在一块儿,不说厨子忙不过来,你让董家咋办?这边是你嫡亲的侄儿,那边是儿子,亲戚不知进哪个门儿。”明美说:“嫂子说话倒是轻巧,日子又不是我定的,哪有往后推的理儿?”
淑云一肚子气,明美光顾着自己,说话忒霸道了,嘟着嘴巴不吱声了。明美冷笑着说:“嫂子,横竖儿董家一大窝子,运生他爹一根独苗,你和大哥好歹帮我把事儿圆过去。”
明美这样一说,分明是为难玉兰,淑云说:“明美,你是出了嫁的闺女,帮不帮忙,要看啥事儿。别嫌嫂子说话难听,帮忙是情分,不帮忙是公道,我和你大哥过去,玉兰这头子咋办?”玉兰愣了一愣,抽身走了。
明美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淑云说:“明美,嫂子没拿你当外人,从你成亲到这,我和你大哥跟着你操了多少心?今儿我把话说明白了,运生结婚是喜事儿,我不能白了你的面子,你预备好酒席,我打发孩子过去。”
明美也是气急了,乌眉三道地说:“嫂子,你们把我往火坑里一推不管了,这些年我自己挣扎了出来,杨家小门小户,我有多难!嫂子,你等着看我的笑话吧。”明美说着,心口一下子堵上了,捂着脸跑了。
玉兰恼脸回了家,眼里像是有泪影儿,明华娘不安地看着玉兰问:“出去还好好的,咋了,你嫂子说啥了?”玉兰说:“大姐不三不四说了一通,嫌我们没叫刘杏过来吃顿饭。”明华娘说:“少听你大姐鸡叫狗咬,好个没心肝的货!玉兰,别跟她一般见识。你嫂子学会传话了,好话没一句,调家不和的话儿倒是现成!”
玉兰怕婆婆误会了嫂子,忙说:“您啥时见嫂子传话了?在嫂子家碰上大姐,大姐劈头盖脸给了我几句。”明华娘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大姐呀,拿着刘杏当爹娘供着,进了门儿,不定咋样儿呢。”
明华娘翻箱倒柜,衣裳摆了一炕,玉兰说:“您找啥?我帮您找。”明华娘说:“记得箱子里有一串铜钱,水源成亲,挨个炕角里放放。玉兰,日子近了,我心里扑腾扑腾地乱跳。”玉兰翻了一阵子,从箱子底里翻出一串儿铜钱,铜钱被一绺红红绿绿的线穗子串着,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玉兰挑着眼皮一笑,说:“怪不得找不着,藏得这么严实,往哪儿找去!”明华娘说:“这串儿铜钱不是放得严实,早让贼爪子翻去了!文化大革命那几年,翻了多少遍?这串铜钱,还是明智过继过来第二年,明智整天病病殃殃,你大姑说明智下生有锁子,给他开锁子,辫了给他戴在脖子里。”
玉兰把衣裳叠齐整,一样一样放进箱子里,幽幽地说:“娘,大姐让我跟您言语一声,运生的日子定下来了。”明华娘愣了一阵儿,说:“啥日子?你大姐啊,上辈子不知该她还是欠她的,没一样儿不让人操心。”玉兰说:“九月初八。”
明华娘似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玉兰说:“一年十二个月,多少好日子,偏偏赶在这一天!”明华娘一时心急,咳嗽成一串,玉兰给婆婆捋着胸口,念劝说:“您别心急,赶在一起了,就有赶在一起的法儿。”
明华娘喘上一口气,摇着头说:“你姐姐呀,不是董家的闺女!玉兰,她杨家办她杨家的,咱办咱的,谁也不许过去,你大姐能耐大,让她办去!”玉兰说:“怕啥来啥,这边咋也好说,董家横竖还有几口人,杨家大事小事仰仗咱董家,大哥大嫂不过去,还不晒了大姐的台,咋办呀!我还盘算着忙完水源的事儿,再忙杨家的,这下子由不得我了。”
明华娘生了一阵闷气,问:“你嫂子咋说?”玉兰说:“嫂子没给她一句好话,我怕大姐和咱生分了。”明华娘气哼哼地说:“是该给她两句!玉兰,生分就生分了,你别怕,你大姐是个没指望的人,这一辈子,闹了多少动静,给她操了多少心,盼着她上了年纪,有个前寻思后倒量,凡事儿有个打算,她倒好,不到事儿上,想不起娘家人。”
明美到了街上,正巧小萍从铺子里出来,手里攥着几绺儿红线,笑吟吟地站住说话,“大姑啊,您从奶奶那边过来?”明美狠狠白了小萍一眼,说:“小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姑,你姑早死了八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