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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04)
    嫦娥说:“三叔,您老好好儿的,少说泄气的话。 省里正盖大房子呢,等分了房子,让立田来车接您和婶子,城里住一阵子去。”仲森嘿嘿地笑着说:“那敢情好。谁知还能活几天。叔七十五了,我比你爹多活了五年,我觉摸着今明两年的事儿。”
    一提起爹,嫦娥的眼里又涌出泪水,心说,爹真是没福气,日子好了,人却没了。明华娘问:“你二嫂不来走走?姑嫂俩路上有个伴儿。”嫦娥说:“二嫂子这几日身子不松快,这儿疼那儿痒的,不阴不阳,有心来住一阵,看看您和三叔。等过了年,最多清明,她和二哥一块儿回来给老人祭扫祭扫。”
    秀桃端出几碗儿面条,水生、水生媳妇吃了一碗,嫦娥推说吃不下,挑了几根面条,放下了。明华娘看着嫦娥病恹恹的样儿,怜惜地问道:“娥儿,春上水源说你身子不大好,咋样儿了?面黄肌瘦,不像城里的人。”嫦娥苦笑着说:“没多大症候,看了几回医生,没看出个里表来,吃了几副药,吃吃停停,立田今天东明天西,我又懒得动,没放在心上。”
    明华娘又问:“娟儿咋样了,还在队伍上?”嫦娥说:“转业有几年了,娟儿的孩子上小学了。娟儿她弟弟嘉禾,也是刚刚返城,下了几年乡,人也老成了。”玉兰怕婆婆问三道四,嫦娥说话多累着了,忙说:“大姐,你还没看看水源的新房呢。”说着牵着嫦娥走了。
    明华娘看着嫦娥的背影儿,不停地叹息着说:“嫦娥年轻时候,脸庞儿饱满,细皮嫩肉,人物多好啊,都说娥儿有福气,脸上显不出来。”仲森吧唧着嘴说:“还不叫享福?立田老大的官儿呢,搁过去嫦娥就是诰命夫人。”
    明华娘说:“再大还能大过明义去?”仲森咳嗽了一声,说:“说你也不懂,明义比立田大了半级不假,可明义是个副的,副的说了不算。立田管农业,省里有多少庄稼地,都归立田管。”
    明华娘哼了一声,说:“管庄稼都是种地的,庄稼有啥管头?”仲森笑笑说:“有老麻子的时候,说小范大象无形,这话儿不假,老车老黄立田吃穿不讲究,待人和气,咋看不像当官的,可人家有能耐啊。不像刘子和,油头粉面,咱看着不顺眼,不顺眼就不是好东西。小范不声不响转了一遭儿,手里擎着尚方宝剑,想办谁办谁,刘子和本事不小吧,咋样儿?搁不住立田一句话,说拿了他的官儿就拿了他的官儿。”明华娘说:“扒了他的祖坟才好呢。”
    嫦娥跟着玉兰进了小东屋,淑云跪在炕上贴窗花。玉兰拨拉了她一把说:“别装样儿了,快跟大姐说说话儿,攒了几辈子的话,今儿不痛痛快快说出来,还不憋屈煞了?”说笑了一阵,姑嫂三个在炕上坐下了。
    小东屋粉刷了一遍,房顶上报纸糊了个顶棚,房子小了些,收拾得滴水不漏,处处透着干净利索,没一样儿不妥帖。嫦娥揭开炕席子看了一眼,下面是一领暖絮絮的棉毡,席上铺着大团花朵儿的褥子,褥子上边是一床宽大的线毯,线毯毛茸茸的线穗子,一直垂到炕下。炕上方方正正叠着两床被子,一床红鲜鲜的龙凤缎子面儿,一床紫微微的大朵儿牡丹面儿,又大气又喜庆。
    嫦娥摩挲着被面儿,说:“我给水源预备了一床,二嫂说,家里有的是棉花,还是家里做得实惠。二嫂给水源预备了一床,说将来水源到城里住再给他。”玉兰心里还是不踏实,说:“姐,你没见水源媳妇儿吧?”嫦娥笑笑说:“没见。听二嫂说了一嘴。”
    玉兰闪着眼皮问:“姐,二嫂没说别的?”嫦娥说:“二嫂有二嫂的意思,没有不对的。二嫂看中了云芝。是小满闺女吧?”淑云说:“以前,两人倒是有意思,怕小满不同意,家里成分不好,没办法的事儿。”
    玉兰红着眼圈儿说:“怨我鬼迷心窍,大哥嫂子也不同意。委屈水源了,他嘴上越是不说,我越是觉得对不住他。”嫦娥说:“这是两人的缘分儿,你别想多了。”淑云说:“缘分到了,刀割不断,斧劈不开。”
    淑云笑了几声,嫦娥说:“你笑啥?”淑云说:“俺娘家庄里,有个货郎担儿,有一年下乡,跟前站着个脏兮兮的闺女,身上没一绺布丝,闺女还小,十岁吧。那年货郎担少说也有四十岁了,还是光棍一条,闺女冻得索索的,忙脱了褂子给她披上。闺女的脸上有一块火伤,在眼窝里,看着怪显眼。货郎担儿说,快回去穿上点儿,一个闺女家,咋不知道羞臊?跟前的人说,你看着心疼你领回去吧。”
    淑云说着不说了,嫦娥和玉兰大眼瞪小眼,故意卖关子,玉兰说:“快说呀,你咋不说了?”淑云说:“过了几年吧,货郎担儿没力气下乡了,赶上了一场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到处都是要饭的,货郎担儿挣两个钱,买了粮食。有一天来了两个要饭的,一个老头儿,领着个大闺女,老汉说,你行行好,把闺女里留下,当媳妇儿当闺女,我没一句话。老头儿走了,闺女就成了他媳妇儿。这闺女眼窝里也有火伤,仔细验看了一遍,就是当年那个闺女。玉兰,人不和命赌输赢,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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