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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02)
    三桂吧唧着嘴巴说:“老刘归电业局管,跃进管不着。人家供电局等着上门送礼呢,没有一挂猪头,伸着脖子等着吧,不定啥时才来电呢。”大家就骂老刘,好像老刘就在跟前。花田说:“三桂,让跃进给县里动一本,把老刘撤了。老刘这泡臭大粪,兴许有稀罕的呢。”
    三桂哼了一鼻子,说:“俺二叔还在县里,不用跃进动嘴,我就把他灭了。”大家撇着嘴笑。三桂孩子想吃奶,掀起三桂的褂子,一对肥嘟噜的**露在外边,男人眼睛不够用,一会说孩子像跃进,一会儿说像三桂,三桂光咧着嘴笑,说:“种上高粱出不了谷,谁家的种子随谁家。”大家不敢跟三桂开玩笑,一句话说错了,三桂的嘴巴不饶人,不用张嘴就把人骂了。
    仲森打了一会盹,花田说:“老黄出来了!”仲森立马睁开了眼,果然老黄慢腾腾过来了,手里拿着一把破蒲扇,走一步扇一下肚子,老黄的肚子往下垂着,肚脐眼像个老鼠洞。仲森说:“老黄,有日子不见了,还以为你走了呢。”
    老黄嗓子里嘎嘎地笑了两声,说:“夜里一闭眼看见马克思了。马克思说,老黄同志,啥时候老百姓日子好过了,你再过来报到。”说着,老黄挨着三桂坐下了,老黄坐在上风口里,浑身酸不拉叽的味儿,薰了三桂一口,三桂白了老黄一眼,拽下衣襟,牵着孩子走了。
    大家都烦老黄。花田说:“老黄,你也不洗洗,一股黄鼠狼子味,臭煞了!”大家跟老黄开惯了玩笑,黄大肚子像尊弥勒佛,一脸笑褶子。老黄一笑说:“嫌臭滚一边儿去!花田,你一个糟糠肚子,闻不惯臭味,还算庄稼人!”仲森问:“老黄,听收音机没?”老黄从怀里掏出收音机,收音机哇啦了两声,没动静了。
    老黄把天线拉出来,说:“三哥,想听啥动静儿,打到了四人帮,样板戏听不见了。”仲森说:“土地下放的事儿。有这个动静吧?”老黄说:“有啊。三哥,你呀种不了地了,分了地干瞪眼。”仲森说:“你说这老车,不在位子上,啥话儿也敢说,自己说了算,反倒没动静了。”老黄说:“老车退下来了,不当省委书记了。多咱也是个退,全须全尾地退下来,多好!”
    大家都瞪着眼看老黄。老黄说:“几个省委书记一块儿调整了,安徽省委书记万里,调到国务院,国家成立了农委会,万里当农委会主任,分管农业。包地到户就是安徽先搞起来的,这就是个信号,老邓也点头了。车书记年纪到了,这一回是一退到底。”韩大水吃吃笑着说:“老黄,瞎编吧,又不是脱裤子,一退到底,还穿着裤衩衩呢。”
    仲森咯咯地笑了两声,眨巴着眼皮,嗓子里嘟噜了一阵儿,说:“老黄,当初你打错了如意算盘,**土改!大尺子量,小尺子算,改来改去,又改回去了。你收了我四十亩地,这回还得乖乖给我还回来。”老黄翻一阵眼皮,气呼呼地说:“当初我没错儿,走政策也有错儿,错也是人家错的,当时中央有精神嘛!三哥,你还想翻变天账?”
    仲森使劲儿咳嗽了两声,一时气喘急了,脖子里的青筋筷子似的,“老黄,你判了我富农成分,我给社里当了三十三年牲口。三十三年啊,没见一天日头。”仲森说着,吧嗒下泪来了,“老黄,我等着这一天呢,让老天爷看看,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你老黄错了。老天有眼啊!”老黄脸上发灰,说:“政策嘛,哪有不变的,不变的是二十四节气。”
    老黄把收音机鼓捣响了,一个女人的动静,从收音机里传出来:“新华社最新消息:中央75号文件下发以来,广大农村地区,特别是老少边穷地区,少数民族地区,为了改变农村贫困落后面貌,结合当地实际,因地制宜,因势利导,积极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取得了可喜进展。据不完全统计,凡是推行联产责任承包地区,夏粮生产有望翻番,农村面貌为之一新,一个生机勃勃的农业生产热潮即将到来。截至目前,安徽、广西、湖南、云南等地……”
    大家眼巴巴地听着,气也不敢喘一声,听了个似懂非懂,干部的话没个准头,中央不会骗人吧。正听得起劲,收音机嘎巴一声不响了,老黄拍打了一阵儿,说:“没电了。”仲森以为老黄故意作践大伙,说:“老黄,你咋没个正经心眼儿,还不如个说书的,听到要紧处,该摔惊堂木了!”老黄说:“没电了嘛。”
    仲森回了家,脸上笑吟吟的。明华娘说:“听见啥动静了?”仲森说:“你找找咱家的地契,我还想种明华的四十亩地。”明华娘说:“热着了吧,昏头胀脑的,说话越来越不照溜了。”
    小萍抱着毛衣在一边笑,爷爷真是老糊涂了!明华娘说:“你爷爷呀,青天白日说梦话呢。大热的天,少在外边呆,热着了不是?”小萍吃吃地笑着说:“奶奶,收音机里说,要分地呢。”明华娘不信,摇着头说:“做梦吧,你爷爷一辈子在梦里,有啥梦醒不了!”
    仲森颤颤巍巍进了屋,一通儿乱翻,抽屉里,箱子里,文书匣子里翻了个遍,啥也没找着。他明明记得地契在文书匣子里,放的好好的,大红的绸子,卷着三份儿文书,一份是明美的聘礼田,大亩里整整二亩,为了这二亩破地,跟明美婆婆生了多少气,明美看了婆婆多少脸色。
    一份是明华的聘礼田,文书上写的是四十亩,抻着尺子一量,四十二亩!梁家厚道,不诓骗人,说多少就多少,人家不打艮儿。还有一份是祖上的薄产,十八亩河槽地,旱了收柴禾,涝了收蛤蟆,不是啥好地儿,分家的时候,三兄弟切成了三份,他分了六亩。仲森翻了一阵儿,啥也没有,坐在炕上生闷气,放得好好的,还能扎了翅膀不成,咋会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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