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小满听见了动静,攥着几个石榴过来看小萍,看着小萍粗大的腰身,笑着说:“小萍,这一遭儿总算没白跑,装上窑就快了,出了正月,孩子就来了。”小萍红着脸儿说:“小姑,您真会说话!难听煞了。”玉兰说:“咋样儿,嘴上没毛没皮,让孩子拿住短处了吧。”
小满鼻子里哼了一声,吐了口唾沫,说:“小萍,少跟我拿文加醋!进了几天大学,学起文明人来了,小姑又不识文解字,说话没分寸儿。”玉兰穿得新鲜鲜的,像要出门,小满问:“你有事儿?”
玉兰说:“厌恶今儿结婚,捎过信儿来了。”小满笑得差点儿断了气,说:“谁家的闺女不长眼,找个矬板凳儿。上回听明兰说,上炕还得登梯子呢。”玉兰说:“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
玉兰提着包袱进了嫂子家,明兰早到了,正跟嫂子嘀嘀咕咕说话。玉兰进来,两人不说了。玉兰笑着说:“不是说我坏话吧?”明兰说:“就你多心!说大姐呢。”玉兰问:“大姐咋样了?”明兰说:“我跟大姐一说,问她去不去,大姐说,运生结婚月娥没花钱,死活不去。”
玉兰撇着嘴说:“大姐大处不算小处算,面子是给妮的,咱们不去,妮的脸面往哪儿搁?”淑云问:“昨天忘了问小萍,明义咋样了,外人说明义不在省里了?”玉兰说:“二哥让人拿下来了。”
淑云愣了一阵儿,脸上阵阵发灰,重重叹息了一声,摇着头说:“你二哥啊,也不知哪儿出差了,紧爬慢爬,爬倒出溜了。往上走一步比登天还难,老车下来了,跟着就是你二哥。”又问:“小萍没说你大姐夫咋样儿?”
玉兰说:“小萍说,姐夫刚接了二哥的官职,在省委副书记的位儿上。新来省委刘书记年纪大了,过个几年,姐夫接他的班。”淑云说:“立田倒是让人放心。”明兰说:“别瞎操心了,谁当了官,你也是个庄户娘们。”
月娥家乱成了一锅粥。昨天晚上,陈庄那边发过话来,说女方那边不同意了。一听这话,月娥的头立时大了,哪有这样的事儿,这边日子定了,喜帖也发出去了,样样置办妥当了,人家死活不发轿子。
厌恶哭了一通,抹了一脸儿鼻涕,新袄新裤扔了一地。月娥生气地说:“你少在家里撒野!厌恶啊,你是个有本事的,你找德厚问问去。”厌恶发狠地说:“明儿抬不回新人来,我不活了,井筒子没盖子,家里还有包老鼠药呢,您看着吧。”月娥说:“厌恶啊,别在家里撒风,老鼠药是假的,老鼠不抬眼看。”
月娥男人三扁担拍不出个屁来,到了紧要事上,心早变成马粪了,只有叹气的份儿。妮也没法儿,急得两眼冒火,说:“娘,您好歹问问德厚叔去,短了礼赔礼,少了钱添钱,剩下最后一道门槛儿了,还能过不去了!”
月娥忽闪着泪眼,说:“那边说没相中厌恶,别的话没一句。人又改不动,我啥法儿,不能把人家绑了来吧。”厌恶一时急了眼,又跳又骂,哭咧咧地说:“相亲干啥去了,谁也没捂住她的眼。我哪儿不好?我还没嫌她寡妇呢。”月娥哭着说:“人家说没看清你啥模样儿,说你相亲的时候,踩着高跷呢。”
社会看不下去,扯了妮一把,两人出来了。社会说:“妮,咋办啊,肯定那边听闲话了,咱俩问问德厚,事儿到了这份上,还能不办了?”妮心烦地说:“你看你哥那样儿,我才懒得管呢。”社会又是打躬又是抱拳,说:“妮,你就当为我吧,他要不是我哥,我才不管呢,让他日弄去,把天日弄塌了,算他的本事儿!”妮没法儿,只好跟着社会走了。
今儿德厚生日,三个闺女三个女婿,热热闹闹。运生和刘杏吃过晌饭走了,刘桃和刘李都是当庄里,留下来吃晚饭。喝了两碗儿小酒,德厚脸上红扑扑醉微微的,刘桃儿说:“爹,您光顾着喝酒,厌恶的事儿咋办啊?”德厚说:“爱咋办咋办!”刘李也笑着说:“爹,送佛送到西天,您倒好,半路上撂了挑子,您让人家咋看您?”
德厚媳妇狠狠剜了德厚一眼,说:“你爹就爱干这没屁眼的事儿,不让你说,八辈子没说媒似的,这回解馋了过瘾了吧?事儿成了,月娥未必说你好,要是散了,人家戳你一辈子脊梁骨。”
德厚灌了一碗儿酒,心烦地说:“当初是当初,当初是为了堵月娥的嘴。”女婿们不便参言,愣愣地看着德厚。德厚媳妇翻着白眼说:“你们听听这话,有拿婚事开玩笑的?明儿亲戚们一来,你让月娥咋说,还能把亲戚们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