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生在**广场见到素素和聂狗宝的时候,先是大吃了一惊,然后想起来这是在梦里,就不觉得奇怪了。
喜生往广场四周看了看,问,你们是怎么来的?
喜生想问的是他们怎么会来到这儿。素素刚要说话,怀里的孩子醒了哇哇哭起来,素素连忙又拍又哄。
聂狗宝指了指天上说,我们是飞过来的。
喜生因为确定是在梦里,笑着说,好啊,飞来飞去的,把车票都省了。
喜生把安静下来的大民子抱在怀里,在脸蛋子上亲了一口问道,你会不会飞?
大民子指着天上说,飞。
喜生哈哈大笑说,好啊,大民子也会飞。
喜生带着素素和聂狗宝离开**广场去公共汽车站。聂狗宝边走边指着**城楼子问,喜生哥,**是不是住在那里面?
喜生说,不是,那里面不住人。
聂狗宝说,不是老听说**在**城楼上吗?
喜生怕一两句话说不清,指着马路对面**西侧的一个门楼子说,**住在那里面。
聂狗宝说,我能见着**吗?
喜生说,那恐怕不容易,**忙得很,要考虑全世界的事情,哪有功夫见你啊。
聂狗宝想了想说,离老远看一眼也行啊 。
喜生说,那你得等几个月,国庆节的时候,你站在这儿就能看见。
聂狗宝说,我等不及,今天就得见**。
喜生把素素和聂狗宝安置到招待所里,正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喜生让他们在房子里等着,自己到食堂里去打饭。
最近战士们在食堂里吃的是份儿饭,不管饭量大小,一人一份儿。
吃份儿饭是因为来部队探亲的家属太多了,而且一来就是好几口子,一来就呆很长时间,部队不能不让家属探亲,也不能开口撵人家走。
过去打仗的时候,部队都是吃老百姓的,现在老百姓做客来了,好歹要让人家吃饱。可是战士的口粮又是定量的,各吃各的显然是不行的,只能发挥集体主义精神了。
有时候发挥集体主义精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发挥一下,日子就没法过。但是要发挥的话,大家就都过不好。
因此,有人让你发挥点集体主义精神的时候,他的真实想法是让你吃点亏,这种话不能明说,不然觉悟就不高了。
觉悟这个东西很重要,无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都不说,这是觉悟;如果要说的话,一定要按照上级的要求说,这也是觉悟。
搞**的时候,大家都很有觉悟,家属们来部队探亲,都说是想见**,见不着**就不走。后来家属来得实在太多,部队发扬集体主义精神,搞得战士们人人饿得晕头转向。有人冒着没觉悟的危险建议,应该向家属们收点儿粮票。家属们没有粮票,又不能说没有粮票——这样说没有觉悟,干脆什么也不说,反正就是不交。
如此,大家就达成默契了:家属来部队吃饭,部队张嘴向家属要粮票,因为搞**的时候,人人都应该有口粮的;家属们没有粮票,但为了有觉悟,不能说没有粮票,只好什么都不说硬着头皮死撑;家属们不交粮票,部队也没有办法,为了觉悟只好发扬集体主义精神。
喜生到食堂打饭前,涨红着脸问素素,有没有带粮票来?素素一听就哭了。喜生说,别哭啊,我只是问一问,别人的家属来了,也是要问一问的。
喜生先把聂狗宝和素素的饭送到房间里,然后再回食堂吃饭。喜生三两下把饭吃完,回招待所收碗筷。素素见喜生进来,把碗放下问道,这么快就吃完了?
喜生说,部队上吃饭有规定,不准磨磨叽叽。
素素问,吃饱了吗,才这么点功夫。
喜生说,肯定能吃饱,好吃吗?
素素把头埋在碗里,此时把饭碗放下说,好吃好吃,我还是头一回吃白米饭呢。
喜生见聂狗宝低着头不吃饭,问他为什么不趁热吃?
聂狗宝说,我早就不吃饭了。
那你吃什么?喜生惊讶地问。
素素说,除了不吃饭什么都吃。
聂狗宝说,我也想吃,但我要是吃了饭,就飞不动了。
喜生看看素素,素素点点头。即使在梦里,喜生还是有点不明白,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喜生认为,不管是不是在梦里,吃得饱就是吃得饱,吃不饱就是吃不饱,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害怕就是害怕,不害怕就是不害怕,想得通就是想得通,想不通就是想不通。
比如,喜生害怕狗,醒着的时候见了狗害怕,梦里见了狗一样害怕,这一点,醒着和做梦是没有区别的。
再比如,有些事情醒着的时候喜生不说实话,做梦的时候照样要撒谎,这一点,做梦的时候和醒着的时候也是没有区别的。
喜生琢磨,可能梦里梦外根本就没有区别,只是感觉不同而已——有时候你感觉在做梦,有时候你感觉自己不是在做梦。
喜生由此想到,自己可能从来没有当过兵,当兵只是做了一场梦。很可能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其实还在县城修河堤呢。
喜生想到自己可能也没有跟素素结婚,有可能一觉醒来发现素素早跟别人结了婚或者素素跟谁也没有结婚。至于大民子,可能也只是个梦里的孩子,他在梦里出生,在梦里成长。
喜生想,管它呢,不管是不是在梦里——这没有什么区别:有些事情醒着的时候想不通,梦里也想不通;做梦的时候感觉荒唐,醒着的时候更感觉荒唐。
素素来北京的那天晚上,喜生躺在被窝里问素素,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素素说,我也老觉得是在梦里。
喜生问,你说咱们到底结婚没有?
素素说,原来我认为咱们结了,现在我脑子整天晕乎乎的,也搞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