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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这时,女孩儿缓缓抬起手,她的双手洁白修长,拿过龟甲,抚过神树,焚过沉香,现在它们缓缓张开,包裹住了珊瑚的手。
    随着她的动作,人们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玲珑的身上。
    玲珑垂下了眼眸。
    “神庙里的老师一年都不见得给我一块糖,就算给了,我也会偷偷奉献给树神,我想求树神让阿妈来看我……”
    女孩儿的样子是那么的楚楚可怜,随着她的语言,人们仿佛能看见那个跪在树前用仅有的一块糖祈愿的小女孩儿。
    “一年又一年,阿妈没有来,姐姐也没有来。”
    她的声音带着仿佛具现化的哀戚,伴随着垂眸敛眉的神态,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听着这些话,珊瑚的目光也不再那么犀利了。
    这时,那让人忍不住同情的少女,试探式地抬眼,观察着珊瑚的神色。
    珊瑚终于松开了玲珑的下巴,转过身去掩饰自己片刻的脆弱。
    玲珑却在这个时候悄悄靠近她。
    少女拥抱着自己的姐姐。
    池迟拥抱着柳亭心。
    “我只是为了给王准备生辰的贺礼,毕竟是我成为祭司的第一年,刚刚没有跟你坦白……只是想跟姐姐多说几句话。”
    女孩儿的语气悠悠然,似乎是真的在跟自己的姐姐窃窃私语。说是似乎,是因为她的眼神,很漂亮,很冷,很不像是一个妹妹对自己信赖的姐姐的眼神。
    她们身高相近,同样体态修长,她们一个清贵出尘一个气势威严,拥抱在一起和而不同,却也同样的熠熠生辉。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的静谧和谐中,珊瑚再一次地出声了,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华丽又冷淡“我的妹妹,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外人就对我使心机。”
    珊瑚推开了玲珑的手臂,用比刚才更加摄人的目光逼视着她。
    “你这点心机如何能骗得过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被那个外来者迷的神魂颠倒。如果你还记得小时候对阿娘的那点孝心,就回去把那个男人杀了,女儿国就不该有男人!”
    玲珑悄然后退了一步,珊瑚步步紧逼,那见惯了血腥杀戮的目光是那么的具有震慑力,女孩儿终于脚下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猛然跌坐的女孩儿,像是从天上跌落凡间了一样,那些圣洁与骄傲在一瞬间被打破了,她的神色却突然生动了起来,不再像是刚刚那个隔绝尘埃的祭司。
    “我的阿娘……一心只想让我当祭司。”她的声音如泣。
    “我的姐姐,对我的关心只是为了让我杀掉我爱的人。”她的声音如诉。
    “我只想要那么一点点的温暖,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外来的男人,我也不在乎他想要做什么,我只想守着树神,坐在神庙里喝着他泡的茶听他讲有趣的故事,这样也碍着你的眼了么?!”
    祭司仰视着将军,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尽忠职守的大、将、军?”
    【珊瑚和玲珑对视了许久,终于转身离开。】
    “你好自为之。”
    看着珊瑚的背影渐渐远去,玲珑脸上的哀伤也好,怨愤也好,都消弭无踪。
    “这个世上,”她的声音轻柔地宛若叹息,“你本该是最懂我的。”
    一室寂静。
    池迟从地上站起来,乖乖地站在顾惜的旁边。
    安澜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手掌:“很好,很精彩。”
    费泽的眼神里也满含赞许,他指着剧本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每一点情绪转换都拿捏准确,确实难得。”
    柳亭心的目光要复杂很多,她看看池迟,又看向顾惜。
    池迟注意到顾惜有那么点不寻常,当柳亭心看向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就像是一只被挑衅了美貌的公孔雀。
    “你这次还算有眼光。”柳亭心这样对顾惜说道,语气很平常,就跟真的不是要故意惹顾惜生气似的。“小新人还不错。”
    唔,池迟发誓,如果不是在座的还有费泽和安澜,顾惜能扑上去咬柳亭心一口。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场试镜里,池迟取得了碾压式的胜利,方栖桐的表演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进退有序,台词功底也不错,但是当她试图表现角色的复杂性的时候,就觉得稍微差了那么一点,模式化的情感表达不仅仅是她个人的问题,更是现在年轻演员们普遍存在的大问题。
    如果没有池迟,方栖桐算是过关的。毕竟柳亭心和顾惜不同,她从出道开始就走气势女王路线,与几位名导合作,他们都恨不得拿砂纸把柳亭心打磨得更加锋利,年轻演员与她搭戏几乎没用不被她的气势压垮的,能坚持到底,方栖桐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惜有池迟这么一个异类,在影后的气场之下她依然熠熠生辉,她的清纯是稍有不足,却用演技诠释了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祭司玲珑,对珊瑚的情感不是那种幼稚地如同小孩子,却又能让人体会到她情感中纯粹与复杂共存的激荡感。
    想到《女儿国》电影的结局,作为导演的费泽更满意池迟。
    “我晚上还约了人,既然事情也有了结果,那我就先走了。”安澜缓缓起身,“你们继续聊着,有什么好的想法,咱们下次再谈。”
    语气自然得好像她就是来跟几个合作伙伴一起喝个茶一样。
    剩下的两位影后一位名导齐齐起身相送。
    “小姑娘,你多大了?”走到门前,看了眼池迟,安澜突然问道。
    “十七。”
    “很好。”安澜的目光幽深,“下次再约的时候,你也一定要来。”
    说完,根本不等池迟反应,安澜就带着方栖桐翩然离开了。
    走出茶馆,和顾惜来的时候一样,安澜和方栖桐也要徒步走完五十几米的糟糕路段。
    安澜仿佛全神贯注地盯着路面,方栖桐在她身后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路程还剩十米的时候鼓起了勇气。
    “安老师,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安澜慢悠悠地说,“你该学学那个小姑娘的气度,她要是输了,可不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别人,不过是一个角色而已,你又不是丢了多重要的东西,争得来就是你的,争不来也不要让自己走偏了心性,记住了么?”
    方栖桐感受到了安澜在淡淡语气中的鼓励,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是的,老师,我下次不会再输给池迟了。”
    “这种事后的便宜话就不用说了。”
    安澜的语气依旧恬淡。
    “你和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就算运气再好,能当的也不过是顾惜,她啊……”
    风姿绰约的一代影后在上车之前抬头看了看天。
    “求的太大了。”
    第25章 愤怒
    池迟出演玲珑的事情彻底敲定,顾惜松了一口气,这事儿定了那她这次来的工作这样算是完成一半了,剩下的就是和费泽敲定一些拍摄细节,再就是和世纪星耀那边的人通气,试探宋羡文出演男主的意愿,以此来评估其中可以置换获得的利益——这些事情要在两天之内完成,接着她还要去见天池的老板谈一连串的合作计划。
    顾惜和路楠忙到四脚朝天,池迟就闲散了下来,跟顾惜约好了下个礼拜一起去杭城看拍摄实景的事情,她就先行回到了杭城,有一些事情如果不能在进组前有点进展,那始终是个牵挂。
    中间省略她想睡一晚上火车的硬卧第二天刚好到杭城被顾惜知道后直接订好机票打包扔上飞机的过程五百字。
    “你居然给去坐硬卧?!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是马上要跟三个影后合作的人啊!你是要跟名导费泽合作的未来之星啊!你以后一出手就得十万八万的名牌好么?你别这么丢人好么!”顾惜简直要被池迟气死了。
    “你闭眼想象一下,从北往南走,睡前还是北方,醒过来就是江南了,也挺舒服的。”翻着旅游画册,池迟一脸小清新地跟顾惜这样说。
    顾惜闭眼,然后翻了个白眼:“呸!”
    许久不见,杭城的老城区依旧是绿意盈盈,池迟拖着行李箱(from顾惜)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温家的门口。
    此时正是午饭的时间,楼道里飘荡着浅浅的葱油香气,葱油里面应该是加了花椒和蒜瓣,让它的气味变得更有层次感。
    “笃笃笃。”
    池迟敲响了大门,温家的门铃依然是不好用的。
    这还是有一次半夜拍戏的时候急需电池,温家的三个人绕着房子找了一圈儿,最后门铃里的几节电池就被温新平取了出来救急,刚刚女孩儿摁了一下,显然,电池骑鹤不复返,门铃一摁静幽幽。
    “小宁!是不是有人敲门呀?你去开门看看呀,是不是快递把你订的书送来了?”池迟站在门外能听见陆女士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明显比当初白胖了一点的温潞宁看着池迟,呆住了。
    “我很快要去拍戏,至少一两个月不能离开,想来问问温导演结局想好了么?”
    女孩儿笑着,一如既往地笑着,温潞宁站在门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己家贴着福字的大门,又转过头去看看正在摆饭的饭桌。
    这是自己家,没错。
    池迟是真回来了么?
    池迟是真的回来了!
    “你、你等着!”年轻男人转头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池迟一头雾水地扔在了那里。
    陆女士举着煮面条的长筷子走出厨房,就看见自家的大门打开着,那个许久不见的女孩儿站在门边笑着跟她打招呼。
    “哎呀哎呀,小池呀,快进来吃葱油拌面,葱油都是新熬的呀!”
    “隔着好远都能闻见香气,我来的真巧。”池迟笑着把行李箱放在一边,去洗手间洗了手再到厨房帮着陆女士一起摆桌子,熟练得好像她一直没有离开过一样。
    几碗葱油拌面,一碟手撕酱鸡,一碟蚝油生菜。
    拌面用的葱油是陆女士的独家方子,圆葱、大蒜、花椒、香叶先炸透了,再全部捞出改放小香葱细细地熬成红葱酥,按照温新平的话来说,他的妻子这辈子也就做葱油拌面能拿得出手了。
    陆女士的葱油拌面也是池迟在杭城最爱吃的食物之一,除此以外,她在杭城最爱的还有三条街外那家国营餐馆的虾仁鲜肉小馄饨。
    菜都摆好了,温潞宁还没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陆女士并不放在心上,只顾着热情地招呼着池迟吃面。
    “你要是不来,我和老温还想周末去老金那里找你。”陆女士慈爱地看着变得漂亮了许多的女孩儿,把酱鸡的两条鸡腿都放进了她的碗里。
    “就算电影拍不成了,你也不能真的不要钱啊……”
    从池迟在那个雨天离开了杭城,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温新平几次三番地打电话给池迟要账号想给池迟片酬,钱数不多,也是他们夫妻俩现在能拿出的所有,却都被池迟以拍摄没有完成拒绝了。
    “您放心,等电影拍完了,你给我钱,我一分都不少全拿走,电影没拍完,咱们小成本电影还是要以拍摄需要为主,对吧。”
    咽下一口面条,池迟对着陆女士笑得很轻松。
    陆女士陪笑了一下,内心其实一点都不轻松,面对这样的池迟,她很想叹气。
    他们夫妻何尝不知道,池迟一直不肯拿钱就是抱着把电影拍完的念头。他们的儿子呢,虽然在这段时间里比以前好了太多,却也还是会一直都盯着池迟拍过的那些镜头看,看的时候会笑,也会哭。
    有时候,陆女士和她的丈夫也会纠结,现在的小宁能吃能喝能运动,还肯跟他们正常交谈了,就让他抱着这个未完成的片子一点点变得更好,是不是会好过让他完成这部电影,去看着“林秋”再死一次?
    前者就好像长期服药,然而痊愈之期遥遥,后者就是一剂虎狼之药灌下去,从此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当他们的儿子罹患绝症的时候,他们可以孤注一掷去拍这个电影,当他们的儿子看起来正常了,他们却又会踌躇和退缩。
    大概天下为父母的“人”都有一副纠结的肚肠,为了儿女,千回百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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