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个少年引起了他极大的好奇,不超过十岁的俊容上,竟似饱经了几十年的沧桑。
衣衫褴褛,一双布鞋像是涉了千水,跋了万山,底齿已被完全磨平。鞋的顶端赫然是一个洞,一个苍白的脚指头冒了出来。
如此明显的岁月痕迹,使他心生同情。
然而令他好奇的并不在此而是少年虽然落魄,然隐隐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王者霸气。坚毅的外表,似乎在告诉他,这个少年将来绝非池中之物。
青甲血蟒,何其凶悍。即使亲自出手,一番恶斗亦不见得有半点胜算。而少年竟能从它手中逃脱,正好证明了他的猜测。
少年有朝一日,必定能成为呼风唤雨的人物。
但青衣道人却同时又有另一个极不妙的感觉。这个少年将来与玄门必有一番针锋相对的纠葛。而玄门在这纠葛中,甚至会有灭门的危险。
对于这大不吉的预感,他只有努力予以否定,但愿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眼下他还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刚刚失去母亲。想必那个叫李云风的人就是其父亲,双亲皆不在了身边,从此便要沦为孤儿。
真是生来不幸,苦不堪言。
少年悠悠醒来,脑子似尚未清醒。经过昨日一惊,定是吓得魂不附体。青衣道人慢慢上前,坐到床边,将手平放在他脑袋上方,运起清心诀……
李小峰不知他想干什麽,只是一下子觉得有股暖流涌入脑袋里面,十分舒服。先前的刺痛渐渐化为乌有,余下来的是一番清明的快感。
又过了一会儿,暖流停止涌入,待刚才进入的暖流被完全吸收后,李小峰察觉到现在的他精神状态出奇的好,比刚吃上了十个馒头还要妙。疼痛已尽皆消失了。
这时他睁大了双眼,开始细细打量起身旁的人来。不禁大感吃惊,因为眼前的赫然是在渔舟上见到的那个人。张开小嘴试探性地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恩,就算是吧!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居然能从那麽大的水蟒嘴里逃出来,看来是命不该绝。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如以后你就跟我学道吧。”
“学道?”李小峰对这两个字并不理解。忽然想到了母亲,忙问道:“我娘亲在哪里?你们没有救她麽?我想见娘亲……”
“哎,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青衣道人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你叫什麽名字?”
“李小峰”。
“恩,很不错的一个名字。我叫唐河,是玄门宫的大师兄,你以后也称我为大师兄吧!”
“大师兄?我为什麽要叫你大师兄?”
“他们都这麽叫我,如果你想替你母亲报仇的话,就必须跟我学习道法,将来好去杀死水蟒。”
“你是说我娘亲已经……呜呜……”
“哎……你妈妈没告诉你男子汉要坚强麽?”
“坚强”。李小峰停止哭泣,静静地睁大眼睛望着他:“恩,娘亲告诉我要坚强。我是男子汉,我不哭了,我要坚强……谢谢你……大师兄……”
……
滔滔东去的大江之水,在山顶间看去,却似一根丝线般狭长而渺小。其中隐去了熊咆龙吟,隐去了涛涛浩波,隐去了气势磅礴,隐去了泪史血腥……
李小峰手执金钗,深吸一口气,四望了万物百川,只心头暗道一句:“娘亲,十年之内,我必定手刃水蟒,与你报仇!”
风吹草动,花香鸟鸣。李小峰回转身头,走下山去。
未雨山巍然矗立,陡峭,庄严,似乎颇藐视其下芸芸众生。嶙峋怪石,葱茏杂树,以及山巅掣出的几棵古松,无疑成为了它一道亮丽的风景。
李小峰跟在青衣道人身后,沿着一条蜿蜒小路径直走去。穿过一道刻有“东”字的石门,迎面是条铺满大理石的直行大道,两旁各立有一根青色木桩,一面布挂就附着木桩而展,赫然是“玄门宫”三个碳黑大字。
“这里就是玄门宫了……”李小峰心自念叨,又紧跟着青衣道人朝前面一扇宽敞大门行去。大门里面,一幢幢高大建筑鳞次栉比,有五角屋楼,有八角亭轩……厢庑游廊,比比皆是。
“大师兄……你要带我到哪儿去?”李小峰跟在青衣道人身后,穿过好几道回廊亭轩,前行的路却似没有尽头,忍不住张开小嘴细声问道。
青衣道人微微一笑:“我带你去见师父……小峰,一会儿见了师父,你可要懂礼貌……大师兄会替你求情让师父收你为徒的。”
“恩……”李小峰点点头,一双眼睛泛着童真。也不知又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一座高耸的大殿前,殿门上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玉玄殿。
进得殿中,方才见里面早已站满几名道人个个仪态中华,道骨仙风。只听得青衣道人恭恭敬敬的喊道:“弟子拜见师父及四位师叔……”
正中间一张弹墨椅袄之上,乃一虎目熊魁的白发老者,看虽已至古稀,实并非老态龙钟。相反,一双瞳仁明光晰然,满面神采奕奕。但见他端然兀坐,开口说道:“小河……我命你奔赴幽谷,镇守镇妖塔,你却何故不遵师命,中道折返?却不是发生何事?”
这老者,便是玄门宫掌尊玄极上人。其下四名老者,左二分别是玄玉、玄心上人,右二者分别是玄阴、玄雨上人。五者俱已至散仙之境,其中以玄极上人修为最高,放眼修真界,恐怕鲜有人及。
却说道家修仙,主要以修气、炼丹为主。按实力境界划分,由低至高分为修真、灵人、真人、仙人、真仙、散仙、地仙、天仙、大罗金仙九种。其中散仙是人与仙的分界点。修炼到大罗金仙的修仙者,实力更是难以攀比。
唐河不慌不忙,道:“正是……徒儿谨遵师命,赶赴镇妖塔,原本已出未雨山,正渡金沙江。却不想江中出现魔门凶兽青甲血蟒,徒儿于青甲血蟒口中救得此童,始知事关重大,便返回师门,具备详情,再由师父定夺,方才重赴幽谷,担得镇塔大任……”
众者一闻“青甲血蟒”四字,无不骇然失措。玄极上人神色猛转,端的是惊慌至极:“青甲血蟒!……你果真见到青甲血蟒?”
唐河点头答道:“弟子看得清楚,那魔兽长的奇大无比,全身覆盖青鳞,其中有七片彩色逆鳞,当真是青甲血蟒!”
玄玉上人上前一步,一副骇然之色,道:“玄极师兄,青甲血蟒乃魔门四大凶兽之一,此刻在玄门附近出现,恐怕有甚不祥之兆!魔门再现,只怕……”
玄极上人须眉捋动,凝重点点头,深明其理。思绪登移,忽然想起什麽,开口问道:“那孩童……可是你带来这个?”
唐河肯首:“正是……”又朝李小峰轻唤一声:“小锋,快拜见师父。”
李小峰神醒意然,亟曲背弓腰,跪将下来,恭恭敬敬说道:“小峰参见几位……大仙……”
李小峰年且虽幼,然却极聪颖。像此刻若是一般孩童,恐只会糊里糊涂应着唐河之口直称玄极上人“师父”。他既未入玄门,倘使就这般叫了,但怕会生人厌恶。索性叫做“大仙”,几位尊者听之,必定心中取悦。
玄极但听,莫名一怔,旋即恳首。其他四者俱是以笑答之,似乎颇满意其应变之机智。
玄极上人顿生好感,仔细打量起李小峰:此子面若华龙,色如春花,鬓若刀裁,眉如虎纹,目若棕熊,面如坍兽,虽沉悲而若愤懑,即不怒而自威,周身霸气腾腾,子岂浅水蛟龙。
登时一滞,心道:“此童聪颖机智,一身好材料,端的是修真奇才……看其面相,将来必有大成!”玄极上人略舒脸肌,微微晗笑,和蔼说道:“你叫小峰?……恩……想拜师学道麽?……”
此语正中李小峰心怀,但见他两眸圆睁,猛点脑袋随即磕头屡屡:“小峰做梦都想……小峰要学大仙的本事,获得一身好本领,将来好找血蟒报夺母之雠……恳请大仙受弟子为徒……弟子什麽苦都能吃,一定不会让大仙失望……”
几位上人听之,皆点头称是。玄极上人笑道:“此子可教……此子可教也!……众位师弟,吾欲受之为徒,但几日后便要闭关修行,只怕未有遐时授他道法……玄玉师弟,小峰暂且交由你授教,待我突破心玄诀第二层,开关之时,再亲授他道法。”
玄玉上人走至正中央,道:“玄极师兄且宽心,玄玉定不负重托,教他成才……”
玄极点头,以示感谢,又道:“青甲血蟒之事,恐乃不祥之兆……不久之后,魔门必会卷土重现,扰我修真界,众师弟且各自加紧修行,养精蓄锐……待日后携我玄门众子,除魔卫道,太平天下……”
众人俱跪将下来,齐声朗朗:“谨遵掌尊之命。”李小峰不明这其中牵扯之大,只是隐隐觉得事情严重,闭不做声,唯跟着众人磕头不已。玄极上人站起身来,拂袖一挥,飘然离去。…………
日月忽其不淹,春与秋其代序。
人生如梦,岁月如梭。转眼红尘,已是三年华逝……
蔚蓝如碧海似的青天,和淡金色的阳光,还有夹扎着玉谮花香的阵风,都含了极强烈的,挑拨人类心弦的力量。一抹彩霞,横在叠翠的峰峦之上。
金沙江水顺流而下,满江是赭色的急湍,夹岸对峙着悬崖峭壁,翠嶂青峰。潮涌岸阔,涛声连连,“蓝云”掩映之间,另是一番深峻的气象。
江岸一处,是一段绵延几里的沙坝。临水的边缘黄沙中,正有一小块布满茁壮成长的青草的草坪,如茫茫沙漠之中的一片绿洲,出奇般点缀了周围靡丽的异景。
沙坝上,一个身影闪动。从三年前那次变故之后,他便每日来到这里,不是对着江水黯然伤心,不是感叹人生欢悲无常,而是两手平伸,腕间挂着一个沙袋,绕着山路,走向玄门宫去。
周而复始,长年累月,就如此孜孜喾喾地重复着……
与三年前相比,他有了极大的变化,单是身高已从一百四十公分飙长到一百七十公分。样子看起来虽然谈不上成熟,但也渐进不少。
每日的沙袋练习,更使他身体变得异常强健。三年前,他还只是能勉强撑起二十几斤的沙袋,并且支持不住十分钟。
而今三年的刻苦不断,纵使两百斤的沙袋,对于臂力十足的他来说,已如轻舟行水。从沙坝起行,只消一刻钟,便能回到玄门。且疾如奔跑,到最后竟不流一滴汗水,令其他入门的弟子惊叹不已。
这是他最后一次运沙袋,因为今日一过,他便满了玄门弟子三年的筑基阶段,所以心情十分爽朗。今日一过,他便可以开始学习正宗的玄门道法了。
母亲的大仇,他半点不敢忘怀。青甲血蟒夺去母亲性命那一幕幕,如恶梦一般,生生缠绕了他三年。每每为夜梦惊醒,已是大汗淋漓,惧意横生。而后便咬紧牙关,望着窗外。
有人说,能冲刷仇恨的除了眼泪就是时间,以时间来推移感情,时间越长,冲突越淡,仿佛不断稀释的茶。
然而他的情形却不尽其然。在道法未成之前,他只希望青甲血蟒别先死去。当道法有成时,便是与青甲血蟒决一生死的时候……
“小峰,身入玄门,必先筑基。你已三年筑基期满,可习道法。玄门道法有千百种,其中以‘三玄’为正宗,是万法根基。”
授法堂道长领李小峰入一静室,端然盘坐,开始传授道法。
“三玄分别为‘人玄’‘天玄’‘心玄’,各有三层道诀。眼下我就先教你人玄诀。”
“何为易?何为八卦?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易者,变化之理,易有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而生八卦。八卦就是在少阳、老阳、少阴、老阴四象之上分加阳爻或阴爻而成的八种符号。八卦所成,分为三画,分别代表天地人三才,根据阴阳两爻排列……”
“玄玉师叔,你为什麽只教弟子人玄诀?我要三玄都学,不但要学三玄,玄门所有道法,弟子都要一一吸纳!”
李小峰将玄玉道长所教道诀铭记于心,却并不满足。
“小峰,修真讲究循序渐进,切勿急躁。玄门道法师叔自会传授于你。以你现在的根基,能在十年之内突破人玄诀就已经很不错了。十年之后,师叔再教你天玄诀。”
对于李小峰大言不惭的鲁莽之言,玄玉道长只归结于他的年少无知,并不给予太强的苛责。
“十年?!”
李小峰睁大双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叫道。
“师叔,没有速成的办法麽?”
十年,这是一个李小峰不能接受的数字。三年前他曾在山头立誓,十年之内,定要手刃水蟒,替母报仇。一入玄门,光筑基就耗去了他三年光阴,他决无耐心再等待十年。
然而玄玉道长并不明白李小峰的苦衷,见他刚接触道法便如此急功近利,颇为不满,肃道:“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十年已经是很快的了。你可知玄门大多数弟子修成人玄诀都是花了二十年以上的时间。像你大师兄唐河这等修真奇才,也是耗了五年才有所突破。玄门道宗有句八字真言‘人玄易破,天玄难修’,你知道大师兄在天玄诀上逗留了多少年麽?”
李小峰满面觑然,摇了摇头。
“二十年。小峰,师叔这番话只是想让你明白‘心服气躁,急于求成;乃修真之大忌。即使你有超越大师兄的悟性,但要达到万法融会贯通的地步却是难上加难。道路曲折坎坷并不是通向目标的最大障碍,一个人的心志才是成败的关键,只要心中的灯火不曾熄灭,即使道路再崎岖难行,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师叔的话你听明白了麽?”
“恩,弟子明白。”李小峰低埋着头,沉声应道。
玄玉道长但见他心灰意冷的样子开导说道:“哎,小峰,万法归一,但讲道悟二字。如果你有道悟,或许可以在三五年内有所小成。”
说完之后,又叹惋一声,摇了摇头,心道:“玄门历史三千年,可还无人能在三五年内突破人玄大关的。这孩子虽然相中有人中龙凤之气,但未必就是修真奇才。罢了,一切随缘。”
“道悟?”…………
或许是玄玉道长瞧出李小峰心有苦衷,事后居然又传授与他天玄诀,并同时允许他到收集了自己毕生所得的经阁中去,挑选喜欢的道宗秘籍,以待日后修习。
而李小峰自知机会难得,竟然将其内大部分道法进行强记硬背。因为自己觉得有用的实在太多,但也不可能要求玄玉师叔将它们全部倾囊相授。
凭着一直隐匿起来的过目不忘的本事,除了几本实在太高深的道法向师叔要了秘籍之外,其他的竟全印在了脑子中。
当然,玄玉道长并不知道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在看到李小峰所挑选的秘籍都是些极精奥的道法之后,暗暗为李小峰的执著惋惜,看来之前的一番话他是没有听进去了。
虽然如此,玄玉道长仍是不吝予他,即使短时间内李小峰还不可能使用这麽高深的道法,但既然李小锋非池中之物,必有其超凡脱俗的一面。或许三五年之后,还真有一番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天巨变。但玄玉道长并未对此缥缈虚无的遐思抱以太多的希望。
李小峰心知肚明,大师兄唐河的道悟是极其高深的。在此上,他几乎没有超越的可能。要完成当初立下的誓言,如今已只有七年时间供他学习玄门道法。
七年!他必须在七年之内突破人玄诀,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才有与水蟒一拼的实力。现在于他,时间无疑是最宝贵的。
当下回到屋内,李小峰即开始对人玄诀进行消化吸收。脱去鞋子之后,便即上床,掀开被单,两腿盘绕,直背挺胸,微闭双目,收回万千思绪,进入冥定状态。
人玄诀第一层为清心诀,主要用于拼除杂念,平心静气,保持修真者脑中处于清明状态,不致以后修习其他道法时,由于心念不足,却又急功近利者走火入魔。
而人玄诀中最难修成亦是清心诀,只要方法得当,两个月内即可成功。但余下的道进诀与破玄诀却不是那般轻松了。所谓“入玄进道,五年固本。欲求玄破,十五寒功。”
气运丹田,复而散满全身上下,游遍五脏六腑,流经太阳太阴,再而循环,回聚丹田。如此周而复始,一个循环为一个大周天。足足运气满三十六个大周天之后,李小峰顿觉神清意爽,血流舒畅,好不舒服。
李小峰知清心诀虽是最易修成,却是最关键的环节。不可急进,但求缓成。随即停止练功,舒缓了体中微薄的真气便慢慢睁开眼来,才发现全身已是汗如珠玉,淋漓遍布。
正是暮夏月高气闷的天气,那些缀景点翠的茂树,枝叶都息息索索的颤抖起来。虫蚁鸟兽,发出连续的唧唧嗡嗡,使任心觉一阵阵的凄冷惆怅。
李小峰站在窗口,用滞呆的眼光,向那一片阴阴森森的丛林睁视,当微风拂开枝柯时,望见了金沙江的纵情怒号,双眼怔住胸搿中冲塞着悲凉,心弦凄紧地搏动着。
暗下决心道:“娘亲,小峰一定勤学修道,力居上游,争取七年之内,突破人玄诀,道有所成,好与你雪恨。纵然殒身骨碎,在所不辞。你在天之灵,必要保佑小峰。”
眸子闪动,精光间或一轮。
既然有了血痕,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心房,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残损的旧影。李小峰的状况,大抵如此。
七年之后。
“嘭嘭”门外传进一阵敲门声,伴着催促的叫喊:“小师兄,你怎麽还没起床。小师兄……”
浑浑噩噩地醒了过来,李小峰体验到从未有过的爽朗。踏入玄门十年里,从未有一晚像昨夜睡得那麽舒服。大多数皆是在半夜被恶梦惊醒,之后再也无法入睡。
自从昨日突破了天玄诀第一层,却一夜未有半个梦来惊扰,睡得极香沉,李小峰大喜之下,修行的决心不禁更加加剧了。
听到门外那声声催促,李小峰忙越身而起,叠好被单,整理一下仪容,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天齐师弟,你起这麽早!”
三年前,唐河于金沙江中救下李小峰,将他送到了玄门宫之后。则马不停蹄赶赴幽谷镇妖塔,担起了十年的守塔大责。李小峰一入玄门,便与这位名叫天齐的弟子住在了一起。
无论在修行或是生活上,天齐总是尽量给予他帮助,故二人彼此之间皆建立了很深的感情。
却说这天齐,比李小峰年长几岁,入门也比他早得多。只因在玄门,修为愈高则背份愈高,故他虽然年长,也只得悖岁唤李小峰作小师兄。
“什麽!早,太阳都晒到屁股了,小师兄,我记得你以前都是天未亮便起床了,今天是怎麽回事啊?”天齐疑惑问道。
“哎,没什麽嘛!我终于突破了天玄诀第一层,一时兴奋,所以……”李小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天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了笑,又好似突然想起什麽,兴奋地说道:“小师兄,我已经突破了人玄诀,师傅说我可以下山历练了。哇……在玄门呆了二十年,不晓得外面现在成了什麽样子。这次下山,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天齐师弟!你说你在玄门……呆了……二十年?!”李小峰愕然。
“是啊!加上筑基三年,我在玄门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李小峰心道:“似天齐师弟这般苦勤,且又倍受长辈器重之人,突破人玄诀也花了十七年。看来修真果然要讲道悟二字。”又道:“有觉得修行日长,进步苦短麽?”
天齐摇首:“二十年或许是度日如年,亦或许是稍纵即逝。我们没有你和大师兄那般深厚的道悟,也不是甚修真奇才……从未曾奢望会像你一样在几年之内有所大成。”
“小师兄,其实二十年是很快的。就像我一样,眨眼之间过去了二十年,却犹似在初入玄门那一幕之中。光阴荏苒,与其去感伤未来,追忆过去,不如快乐度过现在的每一天。”
是的,继唐河之后,李小峰成了玄门又一位修真奇才。从筑基算起至突破人玄诀,唐河用了八年,而他亦只用了八年。而后两年,修行更是突飞猛进到如今,已突破天玄诀第一层,从玄门三千多名弟子中脱颖而出,排名列至第十七位。
李小峰点点头道:“天齐师弟,或许你说得对。既然无力使时间的年轮加速,又何必去感叹它的长短。”
天齐对人生的认知,李小峰自叹不如。有些事情本是我们无法控制的,只好控制自己。
天齐满意地冲他一笑。
“噢,差点忘了正事。师傅正找你去见他呢,好像是关于你下山历练的事……!”
玄门有规定,入门弟子突破人玄诀者,皆可出宫历练五年。而李小峰便欲趁此历练时机,下山寻找青甲血蟒。十年之期已至,报仇大事刻不容缓。
李小峰心下激动非常:“青甲血蟒,十年之期已至,你我再见之时,便是你葬身之日。”眼中一轮凶光毕现,凌厉如针。
穿过一个花园,对面便是玄玉师叔的打坐堂了。站在打坐堂之前,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李小峰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回首授艺恩师玄玉上人这些年为他指点迷津的修道生活,宛若一场云梦,都说雁过留声,梦过无痕,他却要心中铭刻,愣是留出一道痕迹来。
“小峰,你自从拜入玄门开始修行至今也差不多有十年了吧。”玄玉师叔的声音不知何时从打坐堂里面悠悠传来。
“是的师叔,整整十年了。”李小峰恭敬的回答。与师叔相处得愈久,他对师叔的感激和尊敬愈深。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让你出去历练的时候了。如今你的修为已排在众师兄弟中第十七位,及至仙人之境了,即使出去,我也比较放心。有什麽问题今天都说出来,以后你我相处的机会可不多了!”玄玉上人有些伤感,似乎又有些叹惋。
“师叔……青甲血蟒——很厉害麽?”李小峰提出了藏在心中十年之久的疑问。
“两千年前,魔门四凶兽齐犯修真界之时,所向披靡,天下没有一个人能够制住他……你说他厉害麽。”
李小峰一怔,纵使修为有成,但相形之下,他比起青甲血蟒来,实力还是差了一大截。“师叔……你说我能否报得了仇?”
里面顿了一会儿:“凡事没有绝对……只要你善于抓住敌人的弱点,注意把握时机,未尝不能以四两搏千斤。”
“弟子明白!”回想十年前,被青甲血蟒卷入金沙江之中,不是正以一支纤细的金钗迫使青甲血蟒放得他去麽!不由间,李小峰从怀中掏出那支金钗,凝心望着它。
“升郓钗……你从何得来?”打坐堂倏然传出一句紧张的话。
李小峰眉头略皱,据实答道:“这是我娘亲的东西……怎麽,它叫升郓钗?师叔可是识得?”
“呵呵……”里面一死苦笑:“何止识得,简直熟悉得不得了……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李小峰听下一喜:“师叔识得……那师叔定知此钗来历。师叔可是认得一叫李云风的道人……恳请师叔坦言相告,弟子感激不尽!”李云风,十年里,李小峰问过玄门众多弟子,可依然毫无结果。
“小峰……别怪师叔不说,而是时辰未到……这其中种种,恕师叔不能相告……你却去仔细想想,为何青甲血蟒如此魔门凶兽,会冒着人见必诛的危险,在玄门附近出现?又为何单单找上你,却让你这毫无反抗力的孩童逃脱?”
李小峰舌头一滞,是了,这十年来,他却从不曾想过这一层。“弟子愚昧……还请师叔明示。”
“趁这次下山历练,你自己去探索答案吧……临行前,师叔送你一件法宝。”
“法宝……”李小峰双眼紧紧盯着打坐堂,只见一记灵光飞现,从里面飘出一件朱红色铁棒:“此乃雷火劫,原属昆仑七品仙器,可引天雷地火,威力巨大。使用时,只需打出一手灵诀即可。雷火劫不是灵品宝器,故使用之时不必担心灵力反噬。你且拿去,会对你有帮助。”
“多谢师叔……”李小峰伸手一抓,雷火劫赫然手中。所谓灵品宝器,即法宝之中含有元灵,其中元灵愈强,则法宝愈强。
“你去吧……把握好这次机会,做你该做之事。五年之内,必返玄门,切勿在外留连。”玄玉上人叮嘱道。
“弟子谨遵师叔之命,师叔,小峰去了……”
“小峰,师叔最后再叮嘱你一句,世事险恶,人心难测,要时刻心怀善念,固守正义,切忌堕入魔道,与奸邪沆瀣一气。否则,纵使天涯海角,绝没你立锥之地。”
李小峰一时沉默无语,微微把头一点。师叔这番话,仿佛在预示着什麽,又仿佛不是!罢了,只要时刻记住师叔这番话,他又何以有机会堕入魔道。
时隔不久,李小峰与天齐二人踏上了下山的路。
两旁树木葱茏,绿阴匝地,一种幽眇的意趣,萦绕脑际。徘徊在这浓绿深翠的帷幔下,联想三年的日日夜夜,李小峰竟忘记前进了。
“走吧,我们还会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