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什么地方,一阵晕眩后我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一点也不是那个样子,我在一家人的房子里,木桌木椅,还有似要立刻折断却又安然无恙的木窗枝,墙壁也不太平整,有点儿凹凸感的墙上涂上白灰灰的劣质涂料。怎么这么眼熟?是了,这里岂不是我儿时的旧居?我怎么回来了?
一举手,怎么我的手那么幼小的?而且眼睛平视的高度也只不过比饭桌高那么一点点,立马走到第一间房间找了块镜子来,晕,怎么是个小孩?我童年的样子。我又连忙整个房子的跑了一圈,一个厅,三间房子,没有错,第三间是别人的,也没有错——这里是我的旧居。屋里没有人,物事依稀记得与以前的一模一样,连猫也记得清楚,但此刻我无心逗它玩,我向阳台、窗外望去,没有一间高楼大厦,回身看那日历,时间是1988年7月13日,那我现在岂不是只有八岁?我真的回到过去了。
那本书,《月光宝盒》呢?不在手上,及目所见也寻获不到,我呆坐在地上,猫儿悄悄的走了过来,挨躺在我的身边。
“啷啷啷,啷啷啷。”门上的摇铃响了六声,随即一把同样幼小的女生喊起了我的名字:“洛察域,洛察域。”
我应了一声“来啦!”便走去开门。
一个穿着短衫短裤的拿着一个大塑料袋的可爱女生,“是谁啊?”我心里想。
“喂!去游泳啦!”那女生说。
“去游泳?”我说。
“你不是不记得吧?我们约好回学校游泳的。怎么没有准备吗?”
我搔搔头,假装忘记的样子。
“快去拿泳裤和毛巾啊!等着你的。”女孩催促说,介乎于耐烦与不耐烦之间。
“哦哦。”心里却苦叫,我怎么知道我的泳裤和毛巾放在哪里啊。只得说道:“请等等,请等等。”说完便走回第一间房里去找,我记得这个年龄的时候我还是和父母一间房间的。床上有一袋东西,放在相当醒目的位置,谁也会毫不犹豫的第一时间查看它,果真,我是早已准备好去游泳的,里面是泳裤、毛巾和钥匙,还有一些微不足道的钱,记得游泳是要给钱的,即使是回学校。
“得了,得了。”我走出房间说。
我关好门,和这个尚且不知姓名的女生一前一后的下楼梯。她是谁?这个问号由她出现便存在,但我不能问她,“小姐,贵姓啊?”——傻瓜。我走在她后面,看到她头发卷卷的,就像大了的人们到理发店做的,不知她是与不是,但无论如何,我终究还是记不起我小学年代有个这么一号人物,我无法记起。
因为我记忆系统里面没有她的资料,所以我也无从跟她谈话,我静静的跟她下了楼梯,跟她在熟悉的街角转了个弯,记得前面有个烟草仓库,特好闻的,果然,没错。我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旧时的熟悉的景致,我回到了过去,嘻嘻!我忽然想,这是不是梦境呢?照说我能这么想的多数不是,但为了证实,我还是轻轻的咬了自己的手臂一下,有痛感,再拍拍自己的其他地方,有质感,确信是现实无疑。
“喂!你怎么不说话的了?你平时不是有很多东西讲的吗?”女生说。
因为适应了回到过去这一现实,所以说话也不像刚开始时的木纳了,嘻嘻的笑着说:“没有什么,只是今天觉得有点儿奇怪,所以不大说话了,我还是我洛察域。”我刻意的提到自己的名字,希望她也跟着我说说她自己的名字,可惜实际并非如此。
很快就来到了学校的门口,她会走,我也认得路。门口有人打着些有点像台球的康乐棋,那只不过是桌子小了很多,而且棋子代替了圆球。这康乐棋是两个人打的,正在打的两个人有一个我认得,是同班同学,但具体名字却一时无法记起。
倒是他先向我打招呼:“喂,洛察域!回来游泳啊?”
“是啊!是啊!你在玩康乐棋啊?”我回答,并随即心里想:“你是谁啊?”
女生快步走了上去,跟他说:“张耀仁,让我打两球。”
那个叫张耀仁的说:“去游你的泳啦,张建怡。”
张建怡?她是张建怡?我一时呆若木鸡。怎么是她了,她怎么成了我的小学同学了?但我无法不相信,宁愿相信。眼前的是她,我心里默默祝祷,需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去经营我们的感情。
时间容不得我继续暗喜,建怡对我说:“喂!你怎么不走了?快啊!”
“哦哦!”我快步跟了上去。
可惜,守门口的体育老师说,门票已经卖光了,要到明天才行。我们只好折返。
虽然不得游泳,但建怡她并没有沮丧的样子,“算了,到我家玩吧!”
我自然没有问题,游泳并不是重点,一切也并不是重点,我欣然前往。
她家,就是我家楼下,我祝耗楼,她住三楼。开门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的,样子有点像是保姆,总而言之就不像她家的人。我初次进入建怡的家里,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只得乖乖的坐在长凳上,眼睛骨碌碌的四察周围环境,并无特别,只是那保姆样子的人也一直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建怡放下东西后便走过来问我:“一起洗澡啦?”
洗澡?一起?我心中惊讶,我们毕竟是男女有别的小孩子,还不至于我们大了的情侣身份啊,况且面前还有个阿姨级的人物存在,我哪敢造次。于是我连忙摇头说:“不了,不了,我不洗了。”
建怡听后像是无所谓的说:“哦!那就随你啦!”
我笑笑,眼睛望着前面一动不动的保姆大人。
不久,建怡悄悄的躲到长凳侧面蹲下,我以为她做什么了,当她站起来的时候,赫然发觉她已脱下所有裤子,光溜溜的暴露着下身。
她走了过来,私处几乎碰到我的膝盖,毫不介意的问:“当真不一起洗?”
我眼定定的盯了一下她那里,不敢留恋太久,连忙举头跟她说:“我自己回家洗得了。”
建怡嫣然一笑,拿着手中的裤子走进第一间房间,并说:“那我自己洗咯。”
我不再说话。
建怡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把上衣也全部脱光,整个身子一丝不挂,欢天喜地的走出阳台看了一会儿风景,也不怕对面楼的人看到,然后独自走向冲凉房的位置,也没有关上门,噼里啪啦的在我眼前洗起澡来。看了两眼,我忽然清楚的明白现时的她只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天真无邪的孩童常事,而我的思想却是已经达到三十多岁了,我不禁暗笑。拿起塑料袋,跟正在洗澡的建怡说声“走了”,也跟面前监视着的保姆道了别。
记得我家上面是个天台,于是直接上去,本来锁着的门打开了,爷爷正在他苦心经营的花园里施肥,我问了声好,独自爬上由水泥砂浆砌成的楼梯的顶盖。眼前一副好风景,蓝天、云丝与飞鸟,偶尔飞机经过,我大声呼喊“喂!等等我啊!”
我在这里细细回味我的不知是将来还是过去的日子,脑海里出现得最多的是北外沙洲上的情景,那两天一夜,我完完全全拥有她。我渴望重新回到那个日子,再一次拥抱她成熟的身躯。怎样才能回去?我不知道。既来之,则安之。八九岁的建怡也不赖,我将倾注全部热忱。
不久我睡着了。发了一个梦,我又梦到了我飞翔。我经常发这样的梦,我飞翔,飞翔的感觉惟有在梦中找到,所以即使是梦境也很难令我忘记。梦的开始是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这里四面有墙,墙角长满青苔,墙身也布有攀藤植物,抬头能看到天空,还有葱郁的参天大树,我不记得天上是否有云。飞翔的原因我忘记了,凑合说个惟有是要逃离这四墙的围困,但也不一定是,因为以前飞翔的梦境也没有这四面墙。至于飞翔的开始是能清楚记起的,一开始我是站在地面的,左腿先在空中踏了一步,跟着右腿也踏了一步,人开始离开地面,但不能保持平衡,随时有往下掉的感觉,我左右脚不停的交替踏步,人开始得到平衡,飞翔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我越过了四面高墙,眼前是一座旧楼,有点儿像学校,但绝非我所见过的,我在最高层的走廊的对开空间停留下来,还是悬浮在半空的样子,走廊走来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郎,我记得那是谁,我的一个小学同学,但绝非建怡,我和她携手走了几步,但这一映像维持不久又跳到我的飞翔上了。我继续飞,在阳光底下,越过日本海,那是日本海,确信无疑,我身处日本海的上空,怀着急欲回家的心情,前方就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那里有我喜欢和喜欢过的女孩,我飞,我飞,我飞飞飞。前面出现一艘船,我飞了下去,但即使在船上我也是飞着的,我看到了船上的商铺。然后,梦,结束了。
醒来后天色已经开始昏暗,西边天出现了红霞,太阳还没有走,月亮已经挂在东方了。我没有就此回家,走到街上,重重的呼吸着这1988年的空气。然后想,时间的意义在什么地方?太阳将要降落是否意味着明天将要到来?我站在路灯的边缘,静听寂寞风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