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乘坐巨蟹帮的小船返回杭州。
他前往苏州,本为的是挖正气堂墙角。
不想老楚平素里对胡掌柜诸多不满,真正要他离去却是不肯。任凭金三这边工钱多了五成,老楚道:“我与胡掌柜相处几年,彼此脾气已经熟络了。这把年纪,能挣得几多钱,气顺些多活两年是正经。”
宋九只好转攻他人。
老楚便对胡掌柜道:“我老楚重义气,下面几个老哥却未必靠得住。虽说没有我总监工,他等手艺靠不大住,但这里一下子缺了人手也不好。”
胡掌柜道:“如今年轻些的便无当用的?”
老楚道:“制药不同别行,人命关天,起码要下得十多年功夫。看方配药似乎人人皆会,其间鉴别炮制调剂制剂环环相扣,不敢出一丝瑕疵。年轻人入行,先要学得多年生药,其后再学炮制,单是切药磨药我老楚便做得十年。你看几个老哥,做了一辈子药工,做做蜜丸还可以,水丸便做不来。这同样一副筛子,手法腰力掌握不好,滚出的水丸便大小不均。这其间是有诀窍的,我也是做十多年学徒,又娶了师父的女儿,这才将诀窍传我。不懂诀窍,便是做到头发白了也做不好。”
胡掌柜便加了老楚的工钱,又与他十两银子来留住下面的老伙计。
老楚便召集大家道:“宋九寻你等我晓得,胡掌柜也晓得。实说了他先寻的是我,我却不愿去。并不是胡掌柜对我等有多好,只是大家伙想一想,胡掌柜家大业大,正气堂多少有名。那杭州的金老板便胜过胡掌柜?”
有人便道:“树挪死人挪活,换个东家说不得好些。他钱多钱少,只看与我几何?”
老楚摇头道:“一动不如一静。何况大家家室皆在苏州左近,去了杭州,这往来使费又找谁去?多得三五成还不够路费。过的几年,万一身子不便了,再回苏州来,胡掌柜还会要你?”
那人道:“大哥这样想没错处,只我等五十出头,还可做得几年。”
另一人道:“大哥讲义气,难道忘记了上回胡掌柜如何对你?”
老楚冷笑道:“自然不忘。只大家忘记了这假货便是从金三处来的。只看宋九为人,我宁可选胡掌柜。”
终究还是有人想着老楚是不愿下面人出头,所以不想让人去。便有两位愿随宋九来杭州。
老楚冷笑道:“凭这二人也能做得好药?真正笑话。”
宋九水路上遇见柳三,便又劝他为金三做事。柳三本便看不得宋九,正气堂的饭碗便是宋九砸的,自然没好脸色。
宋九道:“如今在巨蟹帮作何执事?莫帮主每月分你多少?”
柳三负责巡查杭州一带水路,押解主顾的货物。莫谷如今规钱收得少,也分不得柳三多少,柳三便默声不提。
宋九道:“左右巨蟹帮也是做生意的,还不如寻个高枝。”
柳三愈加不吱声。
摇船的两名船工骂道:“什么人挖墙脚挖到巨蟹帮,还不快滚去。莫帮主对我等恩重如山,谁敢背叛帮主,我等便请他吃板刀面。”
柳三一抖,道:“这宋九便是个生意人,不必计较。”
两名老药工笑道:“宋掌柜原本还是莫先生的上司,你这船工好不知客气。”
船工嘿嘿笑道:“坐过这船的大小官员也不知有多少,和我一起站着向河里撒尿的,只怕如今做到节度使的也有。我如今不还是一个船工。”
宋九脸色便不好看。
另外船工笑道:“莫小看船工。你晓得荆南有人捐了名刺史做,接家人来上任,不想遇见风浪死了全家又丢了告身,家产没了又须丁忧三年,只好与人在湘江摇船,人称摇橹刺史。”
宋九便哑口无言。
回到杭州宋九左右算是交了差,得了一笔谢仪。
那两名药工做药比之原先的人好得多了,只是正气堂的正气丸等还是做不来的。
金三便按约定派了郎中到徐先生的药店中。
徐先生自然得意,又用人手又得利头,天下哪里寻这等好生意。
过了多时,徐先生便觉不适意,反来寻金三要停用郎中。
金三笑道:“可是郎中不用心学?徐先生随意管教。”
徐先生反不知讲什么好了,金三的郎中不是不勤快好学,反而是太勤快好学。徐先生看什么书,郎中也看什么书,徐先生与人开方子,郎中便用心记忆。
徐先生心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我这专科买卖要被偷了去,真正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