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空下起靡靡小雨,浇在还处于麻辣后冒火的脸上,挺舒服的。
少峰挺体贴地说:“我还没事,你们别淋雨感冒了,还是到屋檐下避避雨吧。”
感冒?我们在黑竹沟被那么大的雨浇了也没感冒啊。不过这衣服要是浇湿了,也挺难受的。遂依言拉着楚云跑到临街的屋檐下。此时街道上的行人少了一些,天气有些阴沉,我缩了一下脖子,觉出一丝凉意。
往楚云的身上靠了靠,歪头看看,发现少峰站在她的旁边,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又哆嗦了一下,心中的凉意更甚。少峰现在的心思,完全在楚云的身上吧。
“小艾,该你说了。”少峰提醒我。
“噢,我们在山里的故事,那可是惊心动魄,其中的情节更是离奇曲折……”
说到这里,我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我看见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身黑色的衣裤,头上戴的斗笠压得很低,把脸全部遮住。而奇的是,他走路完全没有声音,两腿的摆动飘忽轻逸,刚一注意到他,人已经来到我们面前,我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像塞了个鸡蛋,半张着说不出话来。
一种压力从那人的身上传来,我觉得他只要再用点劲,这个压力就会让我们三个喘不上气来。我心里冒出一个词:身怀绝技。
紧接着他抬起手来,不会吧,要动手吗?我心里紧张起来。那只手将头上的斗笠往后一推,同时我们身上的压力一松,我这才喘过气来。
这是一张给人印象深刻的脸,棱角分明,每一个线条都像刀刻般平直刚毅。他看着楚云说:“我想请这位小姐借一步说话。”
楚云楞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看少峰,我想那应该是询问的表情吧。遗憾的是我没有看见少峰的表情,她已经回过头来,对他点点头,然后对我说:“你们在这儿稍等我一下。”
她默默地跟在神秘男人身后,拐了个弯,在街角消失。
“你刚才什么意思?”我问。
“我有点担心。”少峰还在向那个街角张望,虽然那里现在已经看不到什么。
“我觉得那个人对楚云没有恶意。”我淡然地说,哼,就你关心楚云吗?“否则以他的功夫还用说请这么客气吗?”
“也许他是薛家的人?”少峰猜测。
楚云离开后,少峰就靠在我的身边,他说话时的鼻息喷在我的耳朵上,让我的心神一荡。
“嗯——你不是要听我们这几天在山里的故事吗?我现在讲给你听。”我马上以守为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刚才那个人的出现,使我想到,也许上午在警局和贺队长的一番毫无凭据地猜测,真的被我言中了。”
“就是你说薛家的高手发现家族中有人被抓,就尾随其后暗中保护,救了楚云杀了歹徒,在警察赶到之前他隐身而退的那番话吗?”
“对,刚才那个人一定是个高手。”
“整天写玄幻武侠,没想到能在现实中看见这样的人。”少峰一脸想往之:“小艾,咱们的约定仍然有效吧?”
“你说的是什么约定?”
“就是……”少峰犹豫了一下,显然他也想起自己的话有漏洞,触及了我们之间的雷区,“就是帮楚云保密的那个约定。”
我黯然说:“你放心,楚云是奔着我才从美国来的,我看她比谁都重要。”少峰你难道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她,我能让你们在一起而自己承受痛苦吗?
“好了,不说那些了,说说我们这几天的经历吧。”
然后我一五一十地把我们进山的故事讲给他听。直听得他面部表情一忽儿紧张一忽儿激动,我的说书能力又有长进了。
讲完故事,我们一起沉思。有些当时一闪而过的疑问,此时在知道薛彭两家的背景后,线条逐渐地清晰起来。
彭家的势力绝不致如此,如果他们继续想对楚云不利,那该怎么办?没想到本来是想帮助楚云恢复记忆,却招来这样的事端。不行,得赶紧跟老姐说,明天就回北京。
少峰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说:“看来隐瞒楚云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是对的,这事儿还得感谢你呢,你今天在警局的表现非常出色。”
我没说话,低着头看着脚尖,悠悠地说:“只怕贺队长没有那么简单,再说我姐也来了。你想,我知道的基本都告诉我姐了,如果她对贺队长说出来的话……”
少峰的表情一下子冻祝旱:“哎呀,这点我怎么没想到?如果真是这样,那楚云可就又有麻烦了。”
“没这么严重吧,第一,楚云本身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第二,我姐也不知道楚云恢复了记忆。第三,我并没有告诉老姐楚云的全部情况。你呀,是关心刚乱。”哼,唬你一下,你就乱了阵脚。
少峰一时语塞,半晌才说:“小艾,你是不是在怪我?”
“我是你什么人,我没有资格怪你。”如果不是因为在这里等楚云,我现在真想马上就离开他,和他在一起那种无法说清又无法驾驭的心情,搅得我心乱如麻。
我的话显然刺激了他,他低语道:“我没有想到自己现在竟然是这样一种人,脚踩两只船,心中什么也放不下;我从来没有想到,爱会让人这样痛苦,心像是被撕成两半。你们失踪的这些天,我天天在想你们,同时的想,你说我还是人吗?”
少峰转过身子,脸冲着墙,使劲用拳头砸了几下墙壁,继续说:“我和你是有约定的,我的心不会变!可是当楚云无助期望地看着我时,我就会迷失自己,总出现一种幻觉好又回到了我们相爱的那个时候……我痛恨我自己,我这样伤害了你,对不起你,让我无法像过去一样面对你。”
“这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非让你这样做,你是不会陷在这样的情感里,不能自拔的。”
我不知为什么,突然如此地劝说他,仿佛那不是我自己的思想,不仅如此我仍然不停地说:“其实我非常能体会你的心情,我又何尝没有过这种体验?在我看见你和林丽丽在一起的时候,我连自杀的心都有,我甚至会去和别的男人……哈哈,我只想虐待自己,只想用脚去踩那已经肮脏的灵魂。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坏?是不是会让你鄙视?你根本不用惭愧自己的背叛!因为最先背叛的人不是你!是我!”
我不知为什么,要这样糟践自己,就仿佛把自己说的越坏,越能让他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我觉得宁可自己比他痛千倍万倍,也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的愧疚而痛苦。
少峰惊讶地看着我,我此时的脸上一定是一种无比狰狞的模样吧,要不他怎么会有一丝的恐惧?
“小艾,你为什么还要往我的心里捅刀子,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吗?对于楚云我是回忆和怜悯,我陷在其中是因为我难以忘记过去。我知道那不是爱,不是我对于你才有的那种刻骨的相思,有你在我身旁我会很快从那种状态中走出来。可是,你刚才说的都不是事实,是吧?你是为了安慰我才那样说的吧?你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我的心突然抖了起来,是畏惧还是什么别的感觉我说不清楚,我突然觉得自己在把心里最神圣的东西撕下来扯得粉碎,然后还说我高兴!
我不敢看少峰,刚才还坚强无比的心,此时脆弱得像个一碰就碎的玻璃杯。
一个飘忽的声音传来:“我们走吧。”
我才发现楚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们面前,她身边没有刚才那个男人。
我无力地说了声:“走吧。”
然后跟着她缓缓而行,没有听见少峰的脚步,我回头看,他还在屋檐下发呆。
我后悔了,自己是在干什么?用刀刺他一下,然后再洒把盐吗?可是这不是我的本意啊。楚云可能也听到了我们刚才的对话吧?她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前行。
走出去好远,少峰还是没有跟上来,我回头看时,屋檐下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你不用担心他。”楚云转过身说:“小艾,你很幼稚,我知道你的心里非常非常的在乎他,却不在乎你自己。”
这时候我看见了楚云的眼睛,她看向我的眼睛很温柔,虽然仍然明亮美丽,可是有了别的什么东西,朦胧,深邃,捉摸不透。
“是吗?”我问。
她点点头,又转身住前走。我木然地跟在后面,她说我不在乎自己在乎他?看来我们的对话她全听见了。
刺耳的汽车刹车声惊醒了梦游般的我,姐姐从汽车上跳下来。
“小艾!找你们半天都没找到,原来你们在这儿。春燕要带咱们去玩,你们快上车。”
“姐,上哪儿玩?”
“别问了,上车。”
不容我分说,姐姐拉着我和楚云就上车。
假小子一样的春燕姐开车,钟秀坐在副驾驶座上,我们这一车五个女子。
我坐在后排中间,姐姐看看我的脸色说:“小艾,你怎么没精神的样子?”
“姐,我还没缓过来劲。”
“不对,你脸色挺难看。我摸摸你的头,哎,春燕,别去打靶了,咱们去医院吧,小艾发烧了。”
“姐,没事儿,是刚才吃川菜辣的。去打靶吗?好啊,我最喜欢。”
“真的没事儿?”钟秀也回头问我。
“不骗你们,你问楚云,她的身上也跟我一样,热乎乎的。是吧?楚云。”
“我们刚才去吃川菜了。”楚云马上说。
姐姐半信半疑:“吃川菜能吃成你这样?好吧,原计划不变!”
春燕姐一脸兴奋地说:“小艾你知道吗?我们今天是下了赌注的,你说如果我们几个比赛,谁能打第一?”
“那还用说,肯定是我姐!”
枪是警察的第二生命,每个警察都会对这个保命的技术,不遗余力地刻苦练习提高水平。我对于老姐的射击技术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北京市公安系统的射击比赛上,她曾经拿过两次第一,是刑警队对外的招牌,连于队长都对她赞不绝口。而在姐姐的影响下,我酷爱打枪,有这样的机会我怎能放过,刚才与少峰的一番不快,终于找到了发泄点。
“得,你赌输的概率比较大,一赔十。”钟秀姐在一边给春燕姐泼冷水。
“未必!”春燕姐头一甩说:“小艾,你打枪怎么样?要不咱俩比?”
“我肯定—输——不了!”我大喘气。
“小样儿的,你还赢我?我倒过来叫你姐!”
“别别,咱别乱了辈份,我可不想占你便宜。你和楚云先比,你要是输了,就不用我出马了。”
“小艾你真会气人!行!咱们就淘汰赛怎么样?五个人同时打,成绩最低的淘汰,一局淘汰一个,看谁赢得第一!”
“姐,我想明天就回北京。你给我们把机票订好。”
钟秀马上说:“没问题,我这就打电话联系,把你们的身份证号码告诉我。”
梅县公安局的露天靶场非常简陋的,就设在郊区一块空地上,比北京公安部门的现代射击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简易的小房上搭了个防雨棚,射击点上有几个简易的隔断,侧面一个通道直通前面的靶位。
管理员打开枪柜让我们挑枪,这里的枪都是老式旧枪。我挑了把五四式手枪,这种枪虽然老式,但是我当初跟姐姐学的时候就是这种枪,用别的枪我还没有试过。
楚云随便拿了一把,是勃朗宁手枪,后座力小,很适合女士用的一种。
管理员先发给我们每人三发子弹,按照惯例是要先打三发试枪。我上好三发子弹装上弹匣,站在自己的靶位上,而楚云低着头站在靶位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已经晴了,光线充足,风速静风,是非常适合打靶的天气。
有一名管理员已经在15米处立好了枪靶,他手里挥动着小旗示意我们可以开始了。
“砰”的一声,不知是谁那么快,已经开枪了,估计是春燕姐。我目测了一下枪靶,抬手就是一枪,瞄准稍偏左,再一枪偏点右,最后一枪瞄准靶心。
管理员开始报靶了。姐姐25环,春燕姐20环,钟秀姐22环,我5+6+7,只有18环。到楚云的靶子,管理员在靶上看了半天,用旗子划了三个圈,竟然全部脱靶。
“下面开始正式比赛了啊!”春燕姐大着嗓门说,看来她挺有信心,毕竟不用自己垫底的自信还是有的。
谁知道接下来的比赛,竟然让春燕姐完全没有预料到,也出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
楚云站到了最后一局,和姐姐争第一。
前面的三轮比赛她都是23环,稳居中游,淘汰的顺序是春燕,我,钟秀,我在第三轮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