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露云安静了,3楼再没传来她的抱怨声,新小岩的日子也安静下来了,闵小雁的耳根头一回这么安静。趴在4楼的窗台上,她也再看不到每天早上出来跑步的柳思琪,乔娜也走了。王露云哭过后,似乎身边的世界一下变得让自己陌生起来。这样的陌生感伴随着小雁一直来到味道园,没有了Selina的味道园还和以往一样有着火暴的生意,那些女孩依旧在卖力地喊着,下着菜单,忙碌地跑来跑去。只有闵小雁的心是孤落的,李彤常常很晚才会回来,不再有人陪自己说话聊天了。闵小雁开始感觉到厌烦,她常常忘记自己的工作,呆呆地靠在墙边,哪怕是手浸泡在冰凉的水里也浑然不知。中山浩二有几次很生气,小雁从他的眼睛里知道自己的失态,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对待工作很认真的日本人却没有和自己发脾气。他的眼神只是让小雁恢复到了工作状态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段日子里,闵小雁越是害怕孤单,越是容易陷在孤单里无法自拔。每当夜色悄悄地从窗口潜伏上来的时候,她总会看到些错乱的影子在面前晃动,那里面有老王有乔娜还有Selina。
电话响了,是短信的声音,小雁知道是岳童发来的。
下飞机小雁刚刚打开手机,短信息的声音便响个不停,搞得她一顿手忙脚乱。都是岳童发来的,在自己离开东京的日子里,岳童好像一个小学生一样,用手指敲打着每天的流水账。回来的那天晚上,闵小雁刚刚打开手机,一条条信息就疯了似的往外蹦着:
“我去找了李彤,告诉她你离开了,她似乎没有惊讶,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今天在大江户川,吃了5盘寿司,特别饱,你还记得上次我吃了多少盘吗?”
“刘蒙今天病了,柳思琪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好像那小子死了似的,其实只是发烧而已。”
那夜里,闵小雁依旧没有合眼,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坚强其实全是假设。她身边的女孩子,19岁的时候还是爱哭爱笑,爱玩爱闹的样子,喜欢在桂林路的小店里找到中意的五颜六色的杂牌衣服,喜欢在麦当劳里看穿着NIKE鞋的男朋友咬着汉堡讲着听不懂的NBA。
“这究竟是怎么了?我的年龄哪里去了?”闵小雁读着岳童的短信,那些话让她想起了那些熟悉的过去,她甚至想起了高中时候那个喜欢在夏天站在楼梯下色色地看着下楼女孩的裙下春光的傻同桌。
然而一切都不再属于自己了,小雁真的体察到了后悔,她后悔自己当初执拗地选择了工作,她后悔自己的臆断让自己葬送了本来应该轻歌曼舞的年轻岁月。
“小雁,这次回来了,我不要你再离开我了。”
岳童的话里总是带着霸道,就像那个短信: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闵小雁合上了电话,也合上了自己有些苦涩的心情。回来的日子里,除了那天在走廊意外地看到了岳童,之后他就彻底地消失了,岳童没有找过自己,除了那天留下的背影和那句淡然的“欢迎你回东京来”,岳童只是在每天晚上准时地发来一条短消息,然后便悄无声息了。
李彤也不见了,味道园的日子也开始变成了煎熬,中山浩二偶尔来转一转,也都拉长着脸,小雁不敢去问他李彤在做什么,隐约中,她可以感觉到两个人似乎发生了些别扭。回到东京的日子全乱套了,这个似乎已经开始融洽的城市好像并没有原谅小雁的叛离,陌生感又重重地压了回来。
也许这段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小雁强忍着满脑的问号,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她想起了自己,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哪有权利去管别人呢。
“你是浩二找来的那个中国女孩吧?”
小雁放下手里洗了一半的碗,简单地擦了擦手,站起身来。中山雅志笑眯眯地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小个子的日本男人虽然年纪很大了,却总是梳理得很仔细,头发染得乌黑,好像还打了些发蜡,显得油光可鉴,套着件深色西服,领带打得很结实。中山雅志眼睛很小,笑起来的时候看着很憨厚,脸上微微有些红光,闵小雁闻得出他刚喝过酒,有几滴汗从那个宽厚的脑门上淌了下来,掉在细细的皱纹里,在脸上横着爬来爬去。
“你很漂亮,中国女孩都很漂亮。”中山雅志凑近看了看闵小雁的胸牌,“你叫?”
“闵小雁!”
“闵,你住在哪里?”中山雅志搬过一只凳子,示意闵小雁坐下来。
“新小岩。”小雁受宠若惊地坐了下来,中山雅志是她继佐佐木后接触的第二个年长的日本男人。大和民族虽然是个极度男尊女卑的民族,但这些长者的礼貌和谦卑却让小雁感觉到了这个民族背后的优秀。日本人都争强好胜,没有人愿意轻易对任何人服气,但他们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总是会展示他们的礼节。
“不是很远,你的日语很不错啊。”中山雅志端来一壶菊花茶,“你来东京多长时间啦?”
“一……哦,不,两个月了。”闵小雁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离开的日子算了进去。
“哦……很短,喜欢这里吗?过得习惯吗?”
“还好。”小雁不知道中山雅志问的喜欢是指东京还是味道园,其实无论哪里都带给过自己开心,也带给过自己心痛的回忆。
“你会喜欢上这里的。”中山雅志站起身,笑着拍拍小雁的肩膀,“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你给我打电话好了。”
“谢谢。”闵小雁接过名片看了看,笑了笑。中山雅志也笑了,慈祥地像个看着自己孩子的父亲。
中山浩二突然匆匆地从楼上下来了,看到父亲和闵小雁愣了一下。
“浩二,好几天看不到李啦?”中山雅志大声地喊着自己的儿子。闵小雁竖起了耳朵,她也很想知道李彤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爸爸。”中山浩二恭敬地鞠躬,“她去横滨了,去她的朋友那边玩上一段日子。”
“叟噶。”中山雅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背起手,摇摇晃晃地走上楼去了。
“中山君。”小雁一把拉住了急着出门的中山浩二,“李彤她什么时候走的啊?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中山浩二看了看焦急的小雁,“我不知道。”
看着匆忙离去的中山浩二,闵小雁的心里更乱了。
“小雁,你是不相信我喜欢你,还是不相信我这个人?”
闵小雁把电话扔到窗台上,初入盛夏的东京下了场大雨,却没能冲刷去小雁心头的阴霾,这场雨后的夜晚倒又多了些凉意。小雁把脚塞进被窝里,顺手抽出一包烟。
那是她在楼下的物产店买的Mild Seven。小雁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烟会被翻译成七星,但她很喜欢那蓝白相间的烟盒,也许是太小的时候对着蓝天白云幻想得太多了吧,小雁总是把这两种颜色的搭配看成世界上最清爽的颜色。
蓝色……白色……那只精巧的烟盒在手里翻覆了几下,突然让她想起了岳童那件蓝白相间的外套。
小雁的手哆嗦了一下,她笨拙地撕开了盒子,抽出了一支烟。
一股呛人的味道在体内开始横冲直撞,最后伴着剧烈的咳嗽从小雁的嘴中逃窜掉。小雁的思维开始变得混沌起来,视线也在笼起的烟雾里变得模糊起来。
“我这是醉了吗?抽烟也会醉吗?”
小雁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那支烟掐在手里,忽明忽灭。
宛若一场早该到来的梦,闵小雁看到自己的头发慢慢地变短了,变成了齐耳的短发,轻松地在微风里摆来摆去。身体像个钟摆一样荡来荡去,她看到自己正坐在一个芳草如茵的花园里,屁股下是一个木头秋千,摇起来的时候还带着吱吱的响声,身上的衣服看着有些熟悉又有些别扭,小雁睁大了眼睛回忆着。她想起来了,这是高中的校服,别在胸前的校徽上还清楚地写着华侨两个字。一个男孩正在身后卖力地帮自己荡着秋千,也穿着一样的校服,衣服系在腰间。
秋千从半空里回到地面,小雁扭过头,那个男孩擦了擦汗,看着自己,开心地笑着。
小雁递去一片纸巾,男孩如获至宝地接了过来。
突然,小雁惊吓地从秋千上掉了下来,那个男孩竟然变成了岳童。
“你又不是见了鬼,吓成这个样子?”岳童笑嘻嘻地扶起了她,“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好吗?”
“我……我……”
手机突然响了,声音很大,钻进了耳朵里。闵小雁的梦醒了,那只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烧到了尽头,地板上洒了一地的烟灰。
小雁摇了摇头,清醒了些,她把烟头塞进窗台上喝了一半的可乐瓶子里,拿过了电话。
是岳童发来的短消息。
“明天有空吗?我过生日,请你吃饭好吗?”
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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