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玄枫竟然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我还没问他为什么要变心?不,不是变心?可是他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要骗我呢?
谭一指梆当梆当敲敲烟袋,叹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像他那么傻的人。还是个皇帝,想来也真可笑,比三岁的孩子还要幼稚。”
比三岁的孩子还要幼稚?玄枫这么对我说过,说他自己自诩聪明过人,遇到我,却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只要事情涉及到他了,我又何尝不像一个小孩子?
“谭大夫,你说的哪个皇帝是谁啊?”
他没回答我,只是眼睛看着远处,仿佛在追忆似的:“那时,他跟你一样坐在我的马车上,咳的不行了,还问道,谭大夫,我和她呆了那么长时间,不会传染给她吧?我安慰他说,不会的,您是初期,应该还不会感染人的。他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她和留仙在一起,想来也不会有事,是我多心了。’”
我的心里渐渐得酸痛,眼睛朦胧了起来:“那他得的是什么病?”
谭大夫吸口烟,落日余晖在他脸上映出无限沧桑:“他当时也这么问:‘谭大夫,我是什么病?真的治不好了吗?我真的再也不能见她了吗?’”叹口气,接着说:“是瘟疫,他受了伤,伤及到肺部,特别的虚弱,不知怎么遇到瘟疫病人了,我们普通人没事,他却感染上了。我一直用药替他压制着,一直强撑着,却治不好。既然是瘟疫就会传染,虽然用药压着,可是,他怕这个病会传染给他在乎的人。”
所以,他要走吗?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可是,他要是来解释,我还会放他走吗?依我的性子,我一定会死赖在他身边,怎么也不放他走的吧。他知道的,所以,索性来个不告而别是不是?
玄枫,你真的……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三岁的孩子,受了伤,得了病,还会向家人撒娇,换龋蝴们的关心,爱护。可是,你,居然采取不告而别,让我误会你,让我忘掉你。
眼泪如珠般掉落。
谭一指歪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擦去泪水,有些羞赧。他却见怪不怪,依旧看着夕阳:“当时他比你哭得还厉害,一个大男人的,哭得,咳,让我看了都心酸。边哭边问我:‘我这样突然不见了,灵儿会不会哭?她一定哭惨了,她一定难过死了……’我当时骂他:‘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回去就是了。’我当时说那句话不是因为他婆妈,而是,看到他那个样子,我真的忍受不了了,心里难受得不发泄一下不行,他那双眼睛又是凄惨又是担忧又是绝望,真怀疑一个人的眼睛里怎么装得下那么多东西。”
我知道,我见过,他那样无奈心酸的眼神,那样的眼神,每次我见了都会忍不住哭。
“有一天我还在迷糊的时候,他轻轻的拉拉我的衣角,咳着对我说:‘灵儿要是一直找我怎么办?她很固执的,要是找不到我,说不定就一直找下去了。你能不能把我送到皇宫,我要办一件事’咳了几声,又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说‘不行,京城里这里太远了,我们这样去太长了,灵儿找这么长时间,要苦死了,这样吧,我在这里写,你派个人飞马传书到京城。’然后,我就看他边咳,边哭,边写着立后诏书,写到最后,眉头一皱,咬着牙递给我:‘麻烦你了。’那决绝的样子,迄今我还记忆犹新呢。”
“后来,诏书送出去了,他笑着说:‘这下,灵儿不会来找我了。’可是,他笑得比哭还难看,眼睛睁着,毫无神采,好像一潭死水似的。他对我说:‘谭先生,麻烦你了,你把我送到那个树林好了,我想在这里安安静静的死去好了。这里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呢。谭先生,我听人家说,要是死的时候,在和那个人初遇的地方,念着她的名字,她就会感应到,然后下辈子还会在一起呢。你说,是不是真的?’他那么一个强势的人,在那一刻,却孤独脆弱的像个孩子。”
我摇摇头,什么那个人会感应到?我没有,我一点都没感应到……
玄枫,那些传说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我什么都没感应到。
“后来,我就留在这里照顾他。他央求我给他弄了一把琴来,那么虚弱的身子,还要飞到树上去弹琴,反反复复只弹一个曲子。我问他为什么要到树上去,他只是笑着摇头,眼睛盯着远处树下,好像有人会从那里走过来似的。”
我知道,我知道,玄枫,你是不是想起了我们初遇时,你坐在树上为我弹那首凤求凰的样子了?你一直盼着我来,可是,我却从来就没有出现。那时,那时,我在做什么呢?
“再后来,我听说留仙找到了药方治疗这种病,就跑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听了高兴得像个孩子,满屋子的乱跳:‘我可以见灵儿了,我可以见灵儿了!’我也替他高兴,想着他终于熬出头来了。买了药煎给他喝,本来是一天两剂的药,他却一天喝四剂,五剂。我骂他这么乱喝会喝坏的,他笑着说;‘我想早点好了见灵儿啊。’一点都不介意我的无理。那么苦的药,他却像喝糖浆一般。终于病好了,派了使者到凤岐说要见你。使者派出去了,自己却坐不住了,‘你说,我是不是该亲自跑去凤岐找她?对了,我是该自己亲自跑去凤岐的。’想起来什么就是什么,居然急匆匆的就起驾要去凤岐。结果半路上遇到了从凤岐回来的使者,说你不想见他。听到这个消息,他的脸刷的就白了,眼睛里突然一片死寂,什么话也不说,我担忧的碰碰他,他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比他生病时咳出来的还多。”
对不起,玄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一直不知道,原来,实情居然是这样的。
说起来,我不配,我不配他。我遇到什么事情,他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出现,可是,我却没有一次在他需要我的时候出现。
最可恶的居然是,我居然会怀疑他,怀疑他对我的心。我不该怀疑,自始至终我都应该坚信的,玄枫他,怎么会变心呢?即使世上所有的人都变心了,玄枫他也不会的。
可是,等我明白这个事实,等我明白这个事实,玄枫他,,已经再也看不到我了。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甚至连他什么时候死得都不知道。
玄枫,你那么爱我,那么爱我,怎么居然忍心,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在一个我不知道的时候,永远的离我而去了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只知道,每天听谭一指给我将玄枫不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
明明后狄将军队都撤了,他还下令要继续拖住后狄的军队,说拖得越久,灵儿那边就打得越轻松。
频繁的向凤岐派遣使者,对每个使者细细嘱托,要是遇到灵儿,一定要说他现在过得很好,和新皇后的感情也很好。
在皇宫各院种满了荷花,说灵儿最喜欢荷花了,还给他讲自己当初差点作了荷塘水鬼的往事……
终于到了南昭皇陵。
一眼便看到了皇陵前那两个小小的白衣人儿,瘦瘦弱弱的好不可怜。
“凌云,开元……”
我叫道。
凌云和开元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却看着我的面孔有着陌生人的生疏。
“凌云,你不记得了,,我是母后,是母后啊。”
凌云到底是个大孩子,犹豫了一回,怯怯的走到我的面前:“母后……”
开元已经由一个襁褓中的小小婴孩,变成了一个三岁大的小孩子了。
眼睛看着我,满脸的怨恨:“哥哥,就是这个坏女人,就是这个坏女人害死父皇的。”说着还跑到我面前来用力的推我:“你是坏女人,你是坏女人,你不要过来,你不要害我父皇。”
凌云拉祝糊,小声的斥责她:“开元,她是母皇。”转过头来一脸害怕的看着我:“母皇,开元她年小不懂事,你不要怪她。”
我的心彻底冰凉,这是我的孩子吗?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和我生疏到了这种地步。
还记得印象中,那个一下了学便跑来凤栖宫,老远便叫着母后的凌云,他现在叫我母皇。那个在玄枫怀里笑着说母后象小白的凌云,如今紧紧护着他身后的妹妹,向我道歉。
开元三岁的孩子,却不像他那般,挣扎着伸出小手来打我:“她是坏女人,开元那么乖,开元什么都听父皇的,开元那么乖,从来不惹父皇哭。可是,这个坏女人,她站在画里,也不说话,就是笑着,父皇居然看了就哭。她站在画里看见父皇哭还笑,她还笑。父皇指着画让我叫母后,可是,我偏不叫,她惹父皇哭,我为什么叫她母后,父皇的皇后才是我的母后呢。父皇就打我,父皇从来不打我的,可是,为了她,父皇打我,父皇打我,她还站在画里笑。我恨她,我恨她。父皇打完了,自己也哭,我知道父皇心痛开元,父皇不舍得开元,可是,父皇哭着也要我叫她母后,我不想叫,可是,我不叫父皇就哭,我不要父皇哭,所以才叫的。现在父皇不在了,我才不要叫她。她是坏女人,才不是我母后……父皇说母后是个好人,很漂亮,很温柔,很可爱,才不是这个坏女人这个样子呢。”
我蹲下身来,让开元的小手打在脸上,我是该打,我是该打。凌云,开元,我不配做你们的母后……
凌云握住开元的手,不让她碰到我的脸上,开元哭得凄惨:“父皇死的时候不是把这个坏女人一起带到他的棺木里了吗?她怎么又跑出来了?哥哥,她又跑出来了,为什么父皇没出来呢?父皇那么宝贝她,她在那里父皇也在那里,为什么,父皇现在没和她在一块呢?”
凌云抱着她只是一个劲的哭。
开元看着我,突然叫道:“坏女人,你为什么不笑了?你不是一直都笑着吗?你怎么不笑?一定是你不笑了,所以父皇不出来了。你快笑,你快笑,只要你笑了,父皇就会出来了,你笑啊,你笑,父皇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