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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常发从屋里冲出来,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老常……”陈发海喊了一声没喊住,对其他警卫员,“他怎么了?这是哪根儿筋又不对了?”
    小马说:“这还不明白?他和那个逃跑了的草蛇是结拜兄弟,正四处求人给他免罪呢!这些土匪草寇都混蛋,你把他当人吧,他自己不把自己当人!”
    常发回过身:“这是我和他的事,轮不上你废话!告诉你,他是英雄,至少在赵庄的时候是英雄,没有他,五百来人全完蛋!”
    常发跑到河边,几乎是趴在地上,照葫芦画瓢般地学写字。很长时间,他只写了两个字:“汉奸”,然后在头上又画了一条蛇。
    常发坐在河边,念叨着:“泥鳅兄弟,不是我常发不把草蛇当兄弟,是他先不把咱当兄弟的!如果他真当了汉奸,我老常第一个先宰了他!”说完,他点燃了手中的纸条,在泥鳅的墓碑前燃烧着。烟随着风升上了天空,纸条已经烧尽,燃到了常发的手,可是他却浑然不觉。
    惠文和甄一然找了很久,找到了常发,向他走过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惠文远远望着常发的背影,小声地问甄一然。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又想杀人了!别说是他了,就连我……”甄一然叹道,“你知道,草蛇这次本来是很有希望减轻罪责,甚至还有可能不再追究他的法律责任,可在这关键的时候……”
    “草蛇这个人,我不敢说很了解,但我们毕竟打过交道#蝴不像是那种有意逃避惩罚的人,更不会当汉奸,他这次出逃一定有原因!”
    “不管是什么原因,越狱逃跑就是罪上加罪!”甄一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不是说在赵庄的附近有一个山洞吗?说不定草蛇还藏在山洞里!”
    “我虽然在那个山洞里待过,可要让我找,也找不到。你干吗不问问常发?他一定找得到!”
    惠文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常发拼命地狂奔。
    常发奔到了河边,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泡了凉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常发觉得舒坦多了,他揉了揉鼻子,灰溜溜地龟缩在墙脚里。
    院子里,横竖挂着衣滴着水的衣服,当然,除了常发,还会有谁呢。不过,湿衣服并没有影响甄一然,他完全不去想常发,正在给武工队布置着工作……
    甄一然说:“张队长,你对赵庄一带的地形很熟悉,就由你带武工队在赵庄的四周寻找,既不能惊动了鬼子,还要设法把人找到!记住,如果找到草蛇,要好言劝他回来,要注意政策,不能打骂,更不能开枪。”
    张队长问:“如果他要拒捕逃跑呢?”
    “那也不能开枪,除非……他投靠了鬼子,当了汉奸……”
    “他不会!”常发突然喊道。
    甄一然就像没听见,对陈发海说着:“你带几个人和惠文一起去找那个山洞。据说是一个非常隐秘的山洞,只有草蛇和已经死了的泥鳅知道它的确切位置,惠文虽然也进去过,可她对那一带的地形不熟悉,而且又是在黑夜,所以,困难会大一些……”而后又对另外一个警卫员道:“小马,你立刻到区委找老刘,让区小队密切注意鬼子的动向,以防不测!”
    常发故意咳嗽,希望能引起甄一然的注意。
    甄一然还是像没听见一样,环视众人:“大家还有问题吗?”
    众人答道:“没问题了!”众人出去了,甄一然也起身向外走去。
    “甄书记!”常发在后面喊了声。
    甄一然就像根本没听见,已出门而去。
    常发急了,起身就向外追,跑到门口,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急忙草草地套上还没干的衣裤,磕磕绊绊地追了出去。
    匆匆忙忙追出来的常发冲到甄一然的前面,两手一展,成“大”字型挡住了甄一然的去路。常发不说话,大脸盘黑得赛过灶坑里的灰。
    “甄书记,你……你不公平!”常发的眼睛里竟然浸着莹莹的泪花。
    甄一然一点儿也不惊奇,依然是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你哭了?这倒是个大新闻,是谁欺负你了?说出来,咱去找他理论!”
    常发憋了半天,终于喊出:“他们都有事做,为啥没我常发的任务!我很笨吗?很不中用吗?我是绣花枕头?还是聋子的耳朵?”
    “你看,你看……”甄一然满含歉意地拍拍脑门儿,“你要不说,我还真忘了!别人没任务可以,你老常怎么能没任务呢?眼下就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常发的眼睛开始放光。
    甄一然缓缓道:“常发啊,鬼子的大扫荡被我们粉碎之后,更加紧了对根据地的封锁,我们的日子不好过,所以地委决定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保证部队的供给……”
    常发迫不及待:“甄书记,你就直接说我的任务吧!”
    “派你和房东王大娘学习纺线技术!”
    “纺……”常发惊讶地快要说不出话了,“纺线?让我学纺线?”
    “我给你的书背了吗?”
    常发脱口而出:“一切行动听指挥!”
    甄一然一笑,“这不就对了?”转身扬长而去。
    常发像一根被钉在地上的木桩。突然,他高声大喊:“毛主席在哪儿?我要喊冤,我要告状!”
    似水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子里,照在陆佳萍有些烦躁的脸上,片片的阴影就像她的心情一样错综复杂。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木床吱吱地响着。
    惠文在床边收拾准备出发的东西,看见翻来覆去的陆佳萍,凑近前问:“佳萍,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陆佳萍一骨碌爬起来,“惠文姐,你为什么不找他说说?他对常发也太不公平了!”
    “你既然那么喜欢为常发打抱不平,为什么自己不去说?”惠文反问。
    陆佳萍说:“他是你未来的丈夫!”
    “这是两码事,你不要捂着脑袋喊腰疼!再说常发那个冒失鬼要是惹出点儿事来谁负责?”
    陆佳萍唠叨着:“还没结婚就一个鼻孔出气了!”
    “我发现你越来越危险了!”惠文回了一语。
    陆佳萍被对方说中了心事,又重新躺回铺上,双臂枕在脑后:“说实在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啥意思!我总觉得常发这个人是个谜,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谜……可有时候,他又很简单,很憨,还有那么点儿傻乎乎的……”
    “我说你危险了,你还不承认!”
    陆佳萍心驰神往:“要是没有梅子的事就好了!我不会在乎他以前做过什么,只要他以后对我好就行了!”
    惠文望着佳萍:“你疯了!而且疯得一塌糊涂!”
    陆佳萍道:“有一位伟大的哲学家说过,初恋的人有两种,第一种是疯子,第二种还是疯子!精辟,太精辟了!”
    惠文说:“这是你自己编的吧?既然你那么关心常发,我就透露点儿内部消息给你!免得你一晚上睡不着!”
    陆佳萍催着:“你快说!”
    “常发当然是去找草蛇的最佳人选,不过老甄担心他会惹出其他的麻烦,才故意和他兜了个圈子……”
    陆佳萍问:“那武工队?”
    “武工队是要和我一起去敌占区运药品的!”
    陆佳萍笑了,笑得很甜。
    月光映照着的小路上,甄一然和戴远征从远处并肩走来。
    戴远征笑着问:“这就是你的偏方?诸葛亮智激关云长?”
    甄一然答:“我不是诸葛亮,可常发倒是很有点儿关云长的义气!”
    戴远征问:“你担心常发太重义气,会再演一出关云长华容道义释曹操?”
    “这只是一个方面。其实,草蛇这次出逃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要找日本鬼子为他的兄弟泥鳅报仇#蝴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这种做法是很危险的,我担心常发找到草蛇后,不但不会带来回来,反而会和他一起去报仇!常发这个人你最了解,一说打鬼子,他能把什么都忘了!”甄一然说着。
    戴远征问:“那常发的事怎么办?”
    “你既然什么都猜到了,就把这份人情送给你吧!”甄一然笑了笑。
    纺车放在房顶上,常发直直地仰天躺在纺车前。
    小马快步进来:“老常,老常!戴政委找你呢!”
    常发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向外就走,边走边说:“我知道,戴政委忘不了我老常!”
    常发来到司令部,看着一张铺在桌上的纸:“政委,这是啥东西?”
    “你是老兵了,连军令状都不知道?”
    “政委,您就不要让我难堪了……”常发忽然想到了什么,“政委,您答应让我去找草蛇了对不对?”
    “我就给你这个机会,把他找回来!不过……咱得把丑话说在头儿里,你的任务就是安全地把他带回来,不许给我拉瓜扯蔓地惹出一大堆麻烦来,更不能盲动冒险,拿生命开玩笑!”
    “政委放心,我要是完不成任务,这脑袋就归您了!”
    “我要你的脑袋干什么?我要的是八路军的纪律!”
    “行!”常发爽快地答道,“我要是违反纪律,随您怎么处置!”
    准备和大家分开,常发庄重地向戴远征行了一个军礼笑道:“到底是政委,就是比秀才书记强!我回来以后一定给您当警卫!”还没等戴远征再说什么,常发一声口哨,马已经飞驰到跟前,常发扬鞭策马,飞驰而去。
    戴远征回身望着从树后走出的甄一然:“我说我占便宜了吧?”
    甄一然一笑,悄声道:“这狗日的!”
    “报告!”一身百姓装束的武工队张队长走来,同样是一身百姓装的惠文跟在身后。
    甄一然一脸严肃:“任务已经很清楚了,敌占区的同志们为了买这些药品付出了很大的牺牲,所以,你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安全地运回来!”
    戴远征接着说:“敌人加强了对根据地的封锁,你们可能会遇到许多麻烦,要格外小心,尤其是保护好我们的大医生,她要出点儿什么事,别说甄书记不答应,我也轻饶不了你们!”
    清晨,蒙蒙的薄雾笼罩着山间,远处,一匹马迎着清晨的光在路上飞奔着,骑在马上的常发一脸兴奋,一脸怒火:“妈妈的,草蛇,你他妈要敢当汉奸,老子就骟了你,让你小子断子绝孙!”他跑到一个山坡上,勒住战马向上望去。晨雾笼罩着山峦,他已经依稀看到了那个隐藏在杂树林中的洞口了。
    山洞里,昏暗的灯光照着石台,台子上端放着一身带血的衣服和一把带血的刺刀。
    袅袅的香火笼罩着草蛇的脸,这是一张挂满眼泪、充满仇恨的脸。
    草蛇声泪俱下:“泥鳅兄弟,我回来了,我答应要为你报仇,就绝不食言!兄弟,八路军待你不薄,给你堆了墓冢,还给你立了碑!你……算他妈没白死,你死得光彩,死得壮烈,你死得值呀……可哥哥我这算什么?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算了,咱不说这些了,哥哥今天是和你告别的,不管咋说,我都得和你走在一路上,谁让咱们是兄弟呢!你等着我,咱们阴曹地府再见了!”
    两只大粗碗放在灵前,斟满了酒,满得往外溢。草蛇把一碗酒洒在灵前,又把一碗酒扬脖子灌进肚里。扑通一跪,三个响头,一把拿起刺刀,转身就走。他没走多远,准确地说,他的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就桩子般立住了。
    “常……”草蛇喃喃地,“常大哥……”
    常发没说话,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抬起大巴掌,风一样地煽在草蛇的脸上。
    常发不再理他,腾腾几步来到泥鳅的灵前,沉声道:“泥鳅兄弟,哥哥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抓人的!你知道吗?咱们兄弟中出了汉奸!”
    草蛇的心像刀扎了一下:“我不是汉奸!”
    沉默,两个汉子伫立着,怒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草蛇终于畏缩了,他带着哭声,低声嘟囔着:“我不是……我不是汉奸!”
    常发单手提起酒坛子,放在嘴边灌,酒干了,坛子摔碎了,他又是一声吼:“不是汉奸就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
    “老子毙了你!”
    “毙了我也不回去!”
    “你听我说呀……”草蛇大声解释着。
    常发听明白了:“你要去投奔你叔叔?”
    “他在伪军里当连长,我想投靠他,找机会杀鬼子,为泥鳅报仇!”
    常发眼睛一瞪:“妈妈的,报仇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要是你一个人就能把鬼子收拾了,那还要八路军干什么?吃干饭啊?”
    干部老刘来到院门前,四下看看后,轻轻敲门。
    门开了一道缝,露出张队长的脸:“老刘?”
    刘干部匆匆进来:“惠文同志,药品的事出问题了!我们的组织内部出了内奸,走漏了消息,药品刚出保定城不久,就被王辟的伪军大队扣下了,运送药品的几个同志也被杀害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凝聚了屋里的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
    过了半天,惠文才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比方说采用攻心政策,做王辟的工作……”
    “我们考虑过了,可能性不大!”刘干部摇头叹道,“这个王辟是个铁杆汉奸,上次鬼子包围赵庄就是潘永贵和他搞得鬼!这家伙从前也在国民党的队伍里干过,后来投靠了日本人,鬼子为了笼络人心,还把一个日本娘们儿嫁给他!现在是鬼子的红人!”
    张队长问:“那怎么办?”
    刘干部说:“据我们的一个内线送出来的情报,药品还在他手里,这小子贪心得狠,想瞒着日本人转手倒卖,独吞了这笔钱!”
    惠文问:“王辟的队伍里有我们的内线?”
    “草蛇的叔叔就在王辟的队伍里当连长!”
    “对了,上次在赵庄,草蛇还找过他……”惠文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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