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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节
    常发蹲在院外的墙根下,拿出烟荷包,抽起了烟袋锅子。烟荷包沉甸甸地压在手里,常发的脸像夜色般蒙着一层云雾。烟头忽明忽暗,把常发的脸笼罩在忽明忽暗的烟雾中。突然,常发站了起来,愣愣地望着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夏雨又返回来了。常发望着站在夜幕中的夏雨,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嘴。
    夏雨走近几步,冷冷地:“为什么躲着我?是不是心中有鬼?”
    常发左顾右盼地不搭理她。
    “你怎么不说话?”夏雨问。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夏雨反问。
    “小姨子,就算我爹娘给我起的名字不好听,至少你也该叫我一声姐夫吧!”
    夏雨冷冷地:“姐夫?你也配?”
    “配不配是我的事,但你必须叫,这是规矩!”常发道。
    “你要真是个懂规矩的人,我姐也不会那么可怜了!”
    “你什么意思?”常发问。
    “我问你,延安之后你去过平阳吗?”
    常发问:“去过!”
    “啥时候?”
    “平阳保卫战的时候,怎么了?”
    “在那之前呢?”夏雨问。
    “之前?”常发愣愣地想着。
    “好像就在我离开延安不久,你应该也去过平阳吧?而且是过家门而不入!”
    常发想起来了,唯唯诺诺:“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我就坐在我姐的身边,她听到你的马蹄声,就追了出来,却不见你的人!”
    常发无语。
    夏雨有些激动:“你知道平阳镇每天要过多少马,可我姐一下子就能听出你的马蹄声,这说明什么?就凭这一点,你就不能对不起她!”
    “我……”常发低声地,“我当时是想向她告别的,可我……”
    夏雨追问:“你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对不对?”
    常发抬头,怔怔地望着对方。
    “常发,你帮过我的忙,我很感谢你!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你是个混蛋,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夏雨说罢转身就走。
    常发在身后沉声喝道:“站住!我有话要问你!”常发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院门,沉声喝道,“你跟我来!”转身就走。
    常发两只大眼瞪着夏雨,脸色和天色一样黑。
    夏雨并不畏惧地:“你要说什么?”
    常发黑沉着脸:“你在延安的时候就知道梅子怀了娃?”
    “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姐不让说!”
    “她要你跳井你跳不跳?”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夏雨回身就走。
    常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夏雨连珠炮般:“我和梅子是双胞胎,我娘生下我们的时候就死了!爹怕养不活两个孩子,就咬着牙把我卖到孙家做童养媳!我和梅子第一次见面是在延安,我们在一起学习,并且相认了!梅子没事的时候,常常躲起来绣荷包,她告诉我她喜欢一个男人,是那个男人把她从日本人手里救出来的!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她怀了孩子……”夏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姐,他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吗?”
    “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梅子苦笑不语。
    “姐,是不是他又不喜欢你了?”
    “不!不是!”梅子连连摇头,“他……他对俺挺好的,就是……就是工作忙……”
    “你应该马上告诉他,马上和他成亲!”
    “不行!俺不能用孩子去栓他的心!俺们……俺们说好的抗战胜利以后……”
    “那这孩子咋办?也等到抗战胜利以后再生出来?”
    “妹子,俺……俺想先把这孩子生出来!这是俺的,也是他的……”
    “可你们还没有成亲啊!”
    “不管成不成亲,俺都要留下这个孩子#蝴可以对不起俺,俺不能对不起他!”
    “他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
    梅子突然哭了,哭出了声……
    听着夏雨的话,常发紧攥着拳头,攥着烟荷包。
    夏雨还是冷冷地:“该告诉你的,我全告诉你了!孩子已经生下了,可他没有爹!尽管是这样,我姐还是很爱你,喜欢你,不许任何人说一句常发不好的话!”
    常发低声地:“你不要说了!”
    夏雨继续说着:“她把她的心完完全全地交给了你,留给自己的只是孤独和痛苦……”
    常发突然大吼:“老子让你闭嘴听到了没有!”
    夏雨转身就走。
    常发忽然想起了什么:“你等等!”然后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想和你……说说大宝的事!”
    孙贵跑回家,把他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孙大宝。
    孙大宝低垂着头问:“就这些?”
    孙贵答着:“就这些!”
    孙大宝沉声地:“你去睡吧!”
    “少爷,少奶奶真的和姓常的……”孙贵望着孙大宝。
    孙大宝心烦地道:“出去!”
    常发还在和夏雨谈着。
    “大宝喜欢你,你为啥不肯和他在一起?”
    “你啥时候学会当媒人了?”
    “你说我冷落了梅子,你不是也冷落了大宝吗?”
    “如果你就是想和我说这些,就请免开尊口吧!”夏雨说罢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
    夏雨头也不回:“我说了,我不想听!”
    “你必须听!”常发人随声动,已经闪身挡住了夏雨的去路,手腕也随之一闪,一把驳壳枪已经递到夏雨的面前。
    夏雨不禁向后一退:“你干什么?”
    常发喝道:“给你两条路!一条是听我把话说完,一条是打死我!”
    夏雨愣住了,怔怔地站着。
    常发扭脸望天:“老常从来都是靠枪说话,我的嘴比脚趾头还笨!可今天,老常不是用嘴说话,是用这里!”他一指自己的心口,“用心窝子说话!我一直以为我娘没把我生全了,是个少心缺肺的东西!是梅子……是梅子让我的心长全了,我答应过她,这辈子心里就放她一个人,谁他妈的也别想再进来!老子混了二十多年,到现在才混出一个理来:人这辈子啥倒霉的事都能做,就是不能做后悔的事……”
    夏雨望着对方,她意外地发现常发的眼睛是那么昏暗:“这些话你应该去和我姐说,关孙大宝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没和你姐说?她是我的女人,是老子的女人你知道吗?这世上能有一个真正待见你的人不易,不要不把菜团子当干粮!有一天等到你明白过来的时候,就算把肠子悔青了,也是一根猪肠子!听我一句话,和大宝好好过日子吧,他虽然不是啥有能耐的人,可他的心我看得见,他是真心待见你!”
    夏雨望着常发问:“你真的和我姐结婚了?”
    “废话!老常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么?”常发神往地,“大红的花轿,大红的衣裳,三拜九叩,对地对天,鞭炮响得山摇地动,杀了和人一样大的一口猪,连他妈贺喜的人都和旁的不一样,老常连媳妇带儿子都娶过来了,我赚了,赚大发了……”他开始向回走,嘴里还在不停地磨叨:“赚了,老常赚了……老常是有媳妇、有儿子的人了,哈哈哈哈……”他走出很远,又回头道,“记着老常的话,别等着把肠子悔青了,悔青了也是猪肠子……”
    夏雨一直看着常发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他。
    夜里,甄一然坐在灯下看书。
    惠文靠在垫得很高的被子上,思考着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一个地方!”
    “你还有几天就要生了,这样上路很危险!”
    惠文缄默,但脸上依然带着一缕忧丝。
    甄一然又把脸转到书上:“你担心什么呢?”
    “我总觉得常发有什么心事#蝴会不会……”惠文小声说。
    “不会,我已经告诉他了,夏雨是梅子的妹妹!至于常发,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除非他不想要命了!”
    “常发总喜欢拿着那个烟荷包愣神儿,好像有什么心事!”
    “这就对了!”甄一然点头道,“说明他在想梅子!只要他心里真心装着一个女人,就不会再惹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麻烦!”
    惠文说:“去了赤河以后,我们就能相对稳定一些,你该想办法把梅子也调来!”
    “这还要想办法吗?那里要干的工作很多,只要她愿意来,我当然支持!”
    隐隐约约传来了枪声……甄一然望着窗外:“老孟他们在过同蒲路了!”
    惠文在身后说:“要不你先走吧!一个大男人守着老婆生孩子多没出息!”
    可是,他们要走的计划却遭到了常发的反对。
    “不行!”常发很坚决地摇摇头,“今天不能走!”
    “为什么?”甄一然看着他问。
    “司令员他们昨天晚上刚冲过去,鬼子一定有防范,现在过同蒲路很危险!”
    “你常发也有怕危险的时候!”
    “我不怕!是怕你!”常发说着,“你能当政委,但不一定能当常发!常发能过去的地方,你不一定能过去!”
    “常发,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甄一然转了个话题。
    “该说的我全说了,回不回来是她自己的事!搞好军民关系也不能硬拉着女人去让男人睡,对吧?”
    太阳高照,夏雨刚刚拐过弯就遇到了闪出的孙大宝。
    夏雨一怔:“你?”
    孙大宝说:“我想和你谈谈!”
    “对了!”夏雨忽然想起什么,从身上掏出一个布包,“这十块大洋是区里给你的,作为甄书记他们的房租和生活费!”
    孙大宝不接:“我不要钱,老孙家不缺钱!”
    “这不是你缺不缺的问题,这是共产党和八路军的规矩;我们从来不占老百姓的便宜!”
    “我不是老百姓,我是共产党八路军的家属!”孙大宝强调着。
    “大宝,我们的事以后再谈吧,我现在要去看惠文大姐!”
    “你心里是不是还惦着常发?他是你的姐夫!”
    “孙大宝,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聊吗?”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把一个大活人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大宝道。
    “这话没错!”常发大摇大摆地走来,“男人女人既然成了亲,就是夫妻了,既然是夫妻了,就应该像个夫妻的样子,你是他的女人,却不想和他在一起,没道理嘛!”
    “关你什么事?”夏雨瞪了常发一眼。
    “当然关我的事了,我们是亲戚嘛……是吧,大宝……”
    “是啊,姐夫……”大宝附和着。
    “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夫,我就不能不说你几句了!知道什么叫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吗?你们这买卖虽然做得不算公平,至少说话要和气点儿吧?张口就是兔子急了咬人,很好听吗?你是兔子吗?那为什么不长豁豁嘴呀?”
    “姐夫……”
    “我平常是怎么教导你们的?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我看你呀也该尿一回裤子了!”
    小马躲在屋内,偷偷地听着常发给孙大宝训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甄一然问:“小马,你笑什么?”
    “甄书记,老常正在给孙大宝上政治课呢!”
    “哦?”甄一然起身向外望去。
    常发像在训话:“关于你的错误性质,至少有三点。第一:你放着好好的男人不做,偏偏想做兔子,既然想做兔子,就该守兔子的规矩,没有听过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话吗?第二: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问题嘛就比较复杂了……”
    甄一然也忍不住笑了:“乱七八糟!”
    陈发海匆匆忙忙地冲了进来:“甄书记,不好了,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惠……惠文大姐……她……”
    “她怎么了?”甄一然突然紧张起来。
    “她从台阶上摔下去了!”
    甄一然急忙向外面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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