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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惆怅妆成君不见(3)
    太和十七年,七月癸丑,立拓跋恂为皇太子。
    册封之后,太子立于阶下,拱手聆听父皇的训示。我冷眼旁观,拓跋恂今年十一岁,看上去不似聪明而有决断的样子,心里隐约有些失望。
    转眼却瞥见依偎在高贵人身畔的孩子。他年龄尚小,身形亦清瘦,但面色白皙,五官文秀,那双乌亮的眼睛穿越人群,只专注地望着我。我心中一动,莫非是拓跋恪?依希恒来,他也有七岁了。我向他含笑示意。他竟跑了过来,倚在我身边。
    “嘘——”我弯腰,示意他噤声。余光已瞥见高贵人焦急的神情,我视若无睹,轻声问:“是恪儿?”他顺从地点头。我又问:“可还记得我?”他还是点头,声音却有些怯怯的,“是……是冯贵人。”
    心中顿有暖意,柔声道:“你怎么还记得我?”他终于开口,脆生生的:“我知道你穿的是汉装,和她们的都不同。”我不禁牵起他的手,笑问:“好看么?”他郑重其事地点头。然后稚气地问:“那我可不可以穿汉装呢?”我将他的手,合于掌心,温柔摩挲。心中惊喜,却又为难。
    高贵人领走拓跋恪时,他仍恋恋地不愿撒手。嬿姬笑道:“左昭仪,真抱歉,让恪儿打扰你了。”我此刻的笑容却是真心的:“不妨事。一转眼,恪儿都长那么大了。”嬿姬低头看拓跋恪,微笑着谴责:“你还没向左昭仪请安罢?”
    “今日家宴,不必了。”我忙伸手拦住,“有他承欢,妹妹一定很欣慰吧?”嬿姬一怔,仍是笑语盈盈:“昭仪不曾为孩子所累,自然不知道其中的辛苦。恪儿和怀儿,已经够让人操心了,如今我腹中又有了……”她以白皙纤长的手指轻抚着略微显形的腹部,连眼神都是笑吟吟的。
    我心中一沉,疑心她这话一面是嘲讽我不曾生育,另一方面,也是炫耀和示威。嬿姬,看不出她也会如此说话。我目中深深的,锐光一瞬而过,却只能一笑置之。
    随后的家宴上,我傍拓跋宏而坐。隔着他挺拔的侧影,依稀望见冯清的脸,在璎珞串珠的掩映下,隐约泛出白玉般清冷的光泽。她一味沉默,鲜少下箸。
    拓跋宏却是谈笑风生。间或与我四目相对,我以盈盈细语相接,他又是朗然一笑。他偶尔也侧目去看冯清,神情却忽然一滞,若有所思。
    乐安公主带了小女儿冯妍赴宴。冯妍才七岁,生得粉雕玉琢。她唤我姑姑,唤冯清却是“皇后”。拓跋宏笑道:“今日家宴,不必拘礼。皇后也是姑姑。”冯妍的面颊上现出一双米涡,甜甜笑道:“两位都是姑姑,那么,叫您呢?”拓跋宏想当然地接口:“朕也是你的舅舅。”冯妍却忽然响亮地叫出一声:“姑父!”
    众人撑不住大笑。我微微侧首,与拓跋宏含笑相视。那一瞬间便有一种痴心,若是寻常百姓,寻常夫妻,这温情够不够安抚我的期许呢?
    不堪细想。却忽然留意到冯清以手巾掩口,似不露痕迹地抹去了隐约的笑意。她仍端坐,不苟言笑。拓跋宏看她一眼,稍一迟疑,终于低声在我耳畔吩咐道:“妙莲,你去敬皇后一杯。”
    我一怔,在一片笑语中幽幽地问:“为何?”他并不解释,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轻声重复道:“你敬皇后一杯。”我盯祝蝴,泪光盛在幽怨的眼窝中,分外晶莹。他终于不忍,叹息道:“妙莲,宫中自有礼节……”我心中明了,在低头的那一瞬间,攒了许久的泪,亦猝然坠下。
    然而面对冯清,那泪光却早已敛去,只余一点凛冽。众人看来,我仍是温婉的模样。“臣妾自进宫以来,诸事多劳皇后担待,臣妾感激不尽。借今日家宴,请皇后受了这杯酒吧。”说罢,一饮而尽,一并咽下了胸中的不平之气。
    冯清安静地看我饮下。这才淡淡一笑,缓缓执起面前的酒杯,只是轻轻一抿。
    我复又坐下,目不斜视。拓跋宏的目光带着怜惜,轻轻拂来。我侧脸的紫玉发钗,衔着亮盈盈的坠子,在灯火璀璨的映彻下,摇曳出通明而冰冷的光,不知不觉间隔绝了我们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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