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阑珊，我提着酒壶走出小巷，风淡云悠，仿佛京城里没经过几天前的杀戮。我一步三摇地走在石板路上，琢磨着逍遥王朱天白逃到哪里，钱塘一带到处都是玄孤影的人马，江西龙虎山的道士们也倾巢而出，金陵一带官军控制得铁桶一般，云贵的沐家更不是等闲之辈，难道逍遥王会向北逃？珠珠公主在北方的代言门派冰之谷已经明确地站在朝廷这边，魔教似乎也欲杀之而后快，天下之大，逍遥王还真是无处可去，那他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朦胧中分析着他的藏身之所，隐然感到有些不妥，京城！朱天白可能还在京城！想通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巷口在黑暗中闪出几个人影，背后也有人包抄过来，月光下是一张帅气而阴森的国字脸。
    “逍遥王？”我脱口惊呼。
    “杨天！”朱天白缓缓开口：“本王看你是个人才，几年来一直不肯杀你，看来是本王错了。”
    我定了定神，讥讽他说：“适才本侯说错了话，朱天白你已经被革除了爵位，正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看来阁下的确对本侯不薄，在京城等了这许多时日，还要送本侯一场大功。”
    朱天白长叹一声，恨恨地说：“杨天，杀了我，你到底是功臣还是最臣？我朱天白才是先帝龙种，不幸遗落民间，直到先帝驾崩之后才见得天日，你口中的皇上才是谋逆之人，大礼一案，庭杖一起，多少忠心耿耿的朝臣惨死，就是你们这群逆党毁我大明江山！”
    皇家那笔乱七八糟的帐我曾经详细查过，朱天白说的不无道理，而且朱天白虽然阴险，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如果真的让他治理国家，再有一干忠臣辅佐，未必会比嘉靖皇帝差，但这中间的是是非非不是想说清楚就能说清楚的，都怪他命不好吧。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有了一些同情，说道：“王爷，现在北有异族虎视，东南沿海倭寇扰疆，朝野上下人心思安，实在不宜内乱……”
    “够了！”逍遥王大怒：“杨天！你够狠，杀我属下，断我财源，如今我朱天白再没有翻身之日，唯一的想法就是杀了你以泄私愤！”说着双手一挥，身边几个高手挥刀冲了过来。
    不容我再犹豫，紫薇软剑已经出鞘，和几个黑衣人战在一处。
    正厮杀得难解难分，周围突然火把齐明，一个冷艳的宫装丽人走在前面，水凝子和钟无双跟在身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官兵。
    “珠珠，你这贱人！”朱天白一声怒喝：“今天本王拼了一条老命，也要杀了你的奸夫杨天，再取你狗命！”说完身形一闪，抽出宝剑向我直刺。
    逍遥王的武功和风亦不相上下，放在平日我根本无法伤我，但现在几个人对我合围就是另一回事了，正在我左支右绌的时候，宫装丽人一挥手，官兵们刀枪并举涌了过来。
    正在逍遥王朱天白就要授首的时候，突然一阵劲箭激射，前面的几个官兵当场身亡，然后就看见几条黑影跃下高墙，抢过受伤的朱天白，向街边撤去。
    我心中突然一动，身形暴起，紫薇软剑直指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不慌不忙地挥剑挡住，在一旁的另一个剑客却犹豫了一下，没有反击，反而一扯挡住我的那个黑衣人，含糊地说了一句：“师兄，撤吧！”
    一群人在弓箭手的掩护下绝尘而去，我咬咬牙追出一步，耳边清晰地听到一声叹息，然后一支狼牙箭直奔我的胸口。
    “啊！”一个人影突然激射而至，单刀一翻，磕飞了狼牙箭，人也重重地跌落到我的怀里，救走逍遥王的人借着这个机会，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刚才那一箭特别凶险，救我一命的宫装丽人伏在我的怀里不住发抖，一股熟悉的脂粉香味飘进我的鼻子，我不禁苦笑道：“东方兄，你真的不是一个好戏子。”
    水凝子和钟无双这才跑了过来，一个扶起珠珠公主，一个扶起了我。珠珠公主幽怨地看了我一眼，突然说道：“留下好不好？”问得急切，但毫无底气。
    我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要去塞外。”说完踉跄地走出巷口，钟无双默默地跟在我后面。
    第二天清晨，我和钟无双各骑一批快马，出了京城，刚走不远，就看见一处茶肆旁有个玉树临风的身影，然后一张熟悉的面孔转了过来。
    我叹了一口气说：“都已经露馅了，还扮成东方猪做什么？”
    珠珠公主一笑：“皇上亲口说贬咱们做庶民，你这侯爷也做不了几天了，我也不再是什么公主，以后改名叫‘东方珠’不好吗？”
    我回头看了看钟无双，她把脸扭到别处不说话，我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这次去塞外恐怕九死一生，昨晚那一箭虽然没有射死我，但几乎可以肯定，圣教准备杀我了。”
    珠珠公主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博一哭在左翼的手上，劫波斯人亚特珠宝的也是左翼的人。”珠珠公主看了看有几分不解的我，解释道：“昨晚木巾和亚特被忆风带人抓到，据木巾交代，左翼和慈恩合作，准备劫走朱天白，在塞外称帝，夺取江山。”珠珠公主面色沉重地说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胡闹！”我越听心中越是吃惊，似乎看到了天下动荡、兵戈四起。
    “左翼现在疯了，他不顾阻拦，把薛芙蓉、关浪他们都关进了大牢，不听任何反对意见，厉兵秣马，准备进兵京城了。”珠珠公主忧心忡忡地说道：“此番杨兄独自一人去大光明顶太危险了……”说着眼圈一红，竟然流下泪来。
    我们一行人一路疾行，换了几匹快马，终于到了大光明顶魔教总坛。
    左翼、宇文锯沫、上官刨花、张雪尼、翁盈盈带着教中弟子在几里以外列队迎接。
    “大哥，兄弟们在此恭候大哥多时了。”左翼脸上带着几分异样的神情。
    我环顾了一番兄弟，薛芙蓉、关浪、碧水寒他们不在，这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李雨僧竟然也不在，脱口问道：“雨僧呢？”
    左翼脸上一阵尴尬，说道：“雨僧犯了教规，正在闭门思过，此番还望大哥规劝一番这个愚鲁的小子，免得他顽固不化，耽误了我圣教中兴的大计。”
    我看了左翼一眼，淡淡地说：“如果助那逍遥王朱天白篡位登基，咱们魔教就是国教，你左翼大教主就是国师，我说对了吗？”
    左翼脸上一红，随即焕发一阵异彩，激动地说道：“大哥所言差异，这天下本来就该是朱王爷的，嘉靖才是谋朝篡位的逆臣，我们不过是辅佐真君夺回天下，咱们圣教识时务，中兴有望，到那时朱王爷就是九五至尊，小弟当了国师，那一朝首辅非大哥莫属，我圣教兄弟同享荣华富贵，岂不快哉！”
    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一旦夺了天下，我兄弟二人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文一武，这江山就是我们的了，调动天下兵马北进辽东，马踏东瀛，打一个大大的江山，再把朱天白这个傀儡皇帝一脚踢开，之后又当如何？咱们兄弟在紫禁之巅决战，血拚出一个一国之君，这个构想可好？”
    左翼诚惶诚恐地说道：“小弟怎敢同大哥争位，那些都是后话，小弟的意见是先助朱王爷得了皇位，其它的事情从长计议。”
    我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好一个从长计议，战乱一起，多少黎民百姓要为你的野心殉葬！不提也罢，速速带我去看我雨僧。”
    魔教大牢里，昔日睥睨天下的李雨僧面如枯槁，让人禁不住一阵心酸。
    “大哥！”李雨僧见了我立刻痛哭流涕，一个连死都不怕的硬汉竟然泪流满面：“大哥救救圣教，左翼倒行逆施，非圣教之福啊！”
    “雨僧，但凡杨某有一口气在，就不容左翼胡作非为，教主之上还有长老会，以钱心佛等人的睿智，定然不会容许左翼至圣教生死于不顾。”
    听到这里李雨僧大放悲声：“大哥有所不知，师父和师叔因为反对左翼的决定，在月余前突然暴病谢世，因为疑点颇多，薛芙蓉和小弟等人坚持查证，就被安了一个反教的罪名，挑筋短脉，一直关在这里。大哥，小弟雨僧如今内伤入骨，早已油尽灯枯，到以死铭志的时候了，万望大哥以圣教为重，阻止这场浩劫。此外小弟有个亲生弟弟，名叫李成梁，寄居在一个武官世家，还望大哥传授他一些武功兵法，保存我李家一脉香火。”说完这些，李雨僧面露笑容，飞身而起，一头撞在墙上，顿时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我虎目含泪，不顾珠珠公主和钟无双的劝阻，直奔总舵议事厅。左翼，难道真的要逼到兄弟反目吗？我还能活着下大光明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