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么大的事,蒲剑峰哪里坐得住?餐厅里,芦苇絮絮地对他说着儿子:“我都认不出他了,他是我生的吗?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啊?这么自私这么冷酷!真让我心惊肉跳#蝴一直都挺正常的呀!包括我们离婚的时候,他都很平静的样子,我们没感到多少来自儿子的压力呀!”
蒲剑峰忧心忡忡地跟着说:“当时他表现出了超过同龄人的早熟和冷静,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种解脱……”
芦苇痛苦地摇了摇头:“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蝴骗了我们#蝴从来都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他很聪明,他学会了掩饰……装得对这一切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我跟姜文君结婚,家里来了一位陌生男人成为他的爹,之后又来了个妹妹,他所有的愤怒和郁闷都在沉默中爆发了……”
闻言,蒲剑峰一脸沉痛:“是我的错,是我把一个好端端的家给毁了,也害了孩子#葫有惩罚都该落到我身上!”
芦苇泪眼蒙眬地看着前夫伤心不已,恨恨地对他说:“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是我们害他变成了这样#蝴从前是个多么善良快乐的男孩呀#蝴从不欺负或伤害弱小!还记得我们去餐馆吃饭,看见别人打兔子,他哭得多伤心吗?到现在他都不吃兔子……”
一个服务生经过。芦苇要了一瓶红酒,大口大口地喝着,不大会儿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蒲剑峰忙劝:“别喝了。 ”
芦苇沉默着将杯子送到蒲剑峰面前要他斟酒。蒲剑峰无奈地给她又倒了半杯。
芦苇闷头喝起来,忽然趴到桌上。蒲剑峰的心提了上来,站起身到她身边小声问:“怎么啦?”芦苇含含糊糊地喃道:“头……晕……”蒲剑峰刚想说什么,芦苇包里的手机响了,她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犹豫片刻,蒲剑峰掏出手机接通,是姜文君打来了。看着他把自己的妻子送回来,姜文君的心里犯酸了。
再吃饭的时候,雨澄沉着脸,谁也不看,匆匆夹了些菜在自己的碗里,起身就往里走。姜文君忙问:“雨澄,你干吗?吃饭就好好坐这儿吃嘛……”
雨澄冷冷地盯了卓立一眼,说:“我不想跟他坐一桌。”说完转身走了。
芦苇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都怪你,弄得妹妹饭都吃不好。 ”她拿起一个空碗,又夹了些菜,递给姜文君说:“先别勉强她,过两天会好的。她的菜不够,给她送过去吧!”
姜文君叹息一声,端起菜走了进去。卓立一等他消失,便悠然地往椅背上一靠:“爽!太爽了!某女往这儿一坐,质量太大,这屋里严重缺氧,现在空气终于流通了……”芦苇气得干瞪眼,用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卓立的脑袋。卓立捂了头:“你敲哪儿也别敲脑袋呀!将来还指着这脑袋拿诺贝尔物理学奖呢!”姜文君从里面出来,见卓立居然谈笑风生,气得发怔。
收拾好厨房,芦苇来到雨澄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一下门,然后推开门,见雨澄坐在桌前写作业。芦苇进屋,雨澄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她,没有抬头。
芦苇柔声对她说:“明儿周末,今天晚上就别做作业了,休息一下,看会儿电视吧。要不先洗个澡?这会儿才八点,水挺大的,到十点以后用水高峰,热水就不稳定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衣柜,找出换洗的衣服。“衣服我帮你拿到卫生间了,你快点来洗,啊!”雨澄没有说话,不过却合上了作业本站起了身,走到客厅,看芦苇拿着换洗衣服在敲着卫生间的门。“卓立!你在里面磨蹭多久了?是不是又坐马桶上听MP3了?这孩子,怎么养成这么个坏习惯哪!”
门开了,卓立戴着耳机出现,不满地看着母亲:“你能不能小声点儿?大呼小叫的,跟菜市场的大妈似的!”“那也是被你磨的!”她一抬头见姜文君从书房出来,对他们俩说:“你们都听着啊,雨澄这会儿要洗澡,谁也别用水啊!”姜文君赶紧附和:“对对,每回洗澡,一开别的水管,那热水器就跟抽风似的,一会儿凉水一会儿开水,我都被害了几回了。 ”芦苇翻看了下衣服,扬声回答他:“咱那热水器该换了,太老了。 ”“扔了多可惜呀,能用将就用吧。 ”看看无误,芦苇向雨澄笑笑:“快洗吧,我替你看着爸爸和哥哥,不让他们用水!”雨澄上前接过换洗衣服,也不理他们,走了进去关上门。
第二天早上,芦苇出门买早点去,拿着报纸的姜文君和卓立从不同的方向走向卫生间,在门口碰上,站下。
“又要洗澡?”卓立默然:“是呀。 ”姜文君想说他几句,犹豫了一下,又忍住了:“行,我上物管解决吧!”说完,他向后退了一步。
卓立不客气地进了洗手间。稍远,雨澄看到了这一幕。姜文君向外面走去,冲女儿笑笑,关切地问:“雨澄,你要急着上洗手间,也上物管吧啊!”
雨澄摇摇头,看着爸爸出门,旋即气愤地瞪着洗手间的方向,咬着牙寻思片刻,径直来到洗碗池前,将两个水龙头都开到最大,转身离开。
须臾,从卫生间里传来卓立的“嚎叫”:“啊……烫死人啦!怎么又变成冷水了?妈!妈!救命!救命啊!”雨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芦苇和姜文君一前一后从外面进来。芦苇拿着刚买的早点。忽然卓立裹着一件大睡袍从里面冲出来,只见他头发上全是泡沫,浑身打着哆嗦,嘴唇冷得发青。芦苇忙上前给儿子拿衣服,姜文君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这是怎么啦?”卓立冻得语不成声:“有人……暗……暗害我……阿嚏!”芦苇疑惑地向里面走去,姜文君跟上,到厨房一看,两个水龙头还在哗哗地流水,两人对视一眼,略一寻思,什么都明白了。芦苇慢慢上前,关了水龙头,将早点扔在灶台上,背对着姜文君,不发一语。
一家四口坐在沙发上。卓立已穿好衣服吹干了头发。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严峻。姜文君看看卓立,看看雨澄,竭力用平静的声音开了口:“今天这事儿是雨澄不对。 ”雨澄的头垂得低低的,不动也不说。芦苇也很生气,但又怕说重了不好,平和了自己的语气向雨澄说:“现在是冬天,你想想,哥哥还在洗头,凉水从头浇到脚……会感冒的。 ”
雨澄的头垂得更低了。
卓立哼了一声:“凉水算温柔的!那第一股是滚烫的热水!要不是我闪得快,准破相!”瞥了雨澄一眼,挖苦道:“看不出来啊,阴着整人。 ”
雨澄回嘴:“你是明着整人吗?”
卓立语塞。
看看两个孩子闹成这样,姜文君语重心长地说:“你们都知道 9 -11事件吧?当飞机撞向世贸大厦时,飞机上的人发出的短信,没有一条是关于仇恨和报复的,全是关于爱!我相信,等你们长大了,将来有一天,你们会怀念你们作为兄妹在一起生活的这些日子的……”
卓立和雨澄微微有些触动。
因为这件事,整个白天全家人都不大自在。到了晚上,姜文君坐在床上看报,芦苇洗了澡穿着睡衣从外面进来,心事重重地坐在梳妆台前,擦眼霜和晚霜。姜文君抬起头来看着她说:“你也别太着急了……毕竟都还是孩子,能有多大的仇呀?”
芦苇叹息一声:“那仇还不够大呀?都成冤家啦!雨澄这孩子,看着蔫蔫的,报复心还挺强……以后卓立洗澡,还真得看着点她,我跟你讲啊,那水真的是开水,会出事儿的!”
姜文君忙说:“雨澄不会了,我不是批评她了吗?她知道自己错了。 ”
芦苇似笑非笑地对他说:“你把雨澄想得太单纯了,就你说两句什么 9 - 11,啊,发的那什么短信,她就能听进去?”
姜文君被噎住,沉默片刻,赌气道:“我比你了解她。这孩子不算聪明,但特别善良,真的……”“那你的意思卓立不善良?他很恶毒?”芦苇打断问。“你看你,又敏感了!我没这个意思。但是我们站在雨澄角度想一想,她知道哥哥指使人给她取外号、捉弄她,还想要赶她走,她……她心里该多难过多痛苦!小孩子家,心胸不可能多开阔,做出一些过激的事儿也是在情理之中嘛。 ”
芦苇也被噎住,慢慢地拍着脸让化妆品吸收,良久,幽幽地说:“我就知道,你心里觉得雨澄没错,卓立是罪有应得……”姜文君愣了愣,较真地反问:“我这么说了吗?这可是你强加给我的!”“我强加给你?你扪心自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卓立?”“我……我怎么不喜欢他啦?我只是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些问题……需要我们做家长的帮助他克服……”“谁是完人呀?”
姜文君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扔开报纸,捧着头发愣,半晌,又开口试图解释:“我挺喜欢卓立的,只是……他一直在心里拒绝我这个继父,你以为我心里不着急吗?可我知道,饭得一口一口吃,急也急不来呀!你和雨澄之间不也是这样吗?”
芦苇寻思片刻,脸色缓和下来,上床躺下。关了灯,芦苇将头枕在姜文君的手臂上,二人默默地想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