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学的时候,卓立在前边儿走,李爽带着肖可、周大海等一帮人从后边儿追上,李爽主动打招呼:“卓立!周末一块滑滑板吧?”
卓立站下,冷冷地说:“你我已不是朋友,我不会跟你有任何来往了。 ”
“干吗呀?怪我当叛徒呀?那不是被逼无奈吗?”
“怪我自己交友不慎。”卓立不理他们,接着往前走。
李爽语塞。他一转头看见雨澄背着书包低着头像做贼似的贴着墙根走着,忙冲卓立说:“行,我马上替你再去骂她!我也不管什么零花钱了!大不了这个月当穷人!”
李爽一挥手,众喽啰一哄而上,成扇形跟在雨澄后面一唱一和:“航空……母舰!航空……母舰!”
雨澄身子簌簌地发抖,她四下看看有什么可逃之处,看见了卓立。兄妹俩四目相对,雨澄的目光变得尖锐和愤怒,卓立竟有些招架不住,掉开了目光。
他们的骂声越来越大,雨澄想躲都没地方躲,一转头,看见了对面街角的公共厕所,她撒腿往街对面逃去,扭动着肥胖笨拙的身躯气喘吁吁一路跑进女厕所。收费的老太婆在她身后喊着要她交费什么的。李爽一帮人狂呼乱叫着跟上,在厕所外面继续哄闹。
“有种的就在里边儿别出来!”
卓立呆怔在原处,突然没有了幸灾乐祸的感觉,内心交织着莫名的厌恶和痛苦的自责,忽然冲着李爽等人喊起来:“别闹了!你们嚎什么呀嚎?恶不恶心哪?要嚎你们进女厕所嚎去啊!”
李爽等人顿时噤声,怔怔地看着他。“你有病啊?我们帮你出气,你冲我们嚎什么呀?”一会儿,李爽反应了过来,冲他喊。卓立继续声嘶力竭:“我烦你们!烦你们这帮没有素质的人!你们都离我远点!”说完,他疯狂地跑开。“莫明其妙!你抽风啊?”李爽冲着他的背影大叫。
依旧是早上的厕所使用高峰期,跑完步的卓立从自己房里拿着换洗衣服出来,准备进卫生间冲淋浴,正好雨澄也从自己房间出来上卫生间,两人“狭路相逢”。雨澄愤愤地瞪着他。卓立有些招架不住,掉开目光,主动向后退了两步,转身回了自己房间。雨澄进了卫生间,砰地关上了门。
卓立拿着条毛巾在水龙头下冲着,擦着身体。芦苇进来,见状微微诧异:“早该这样了,早晨洗手间多挤呀,干吗要跟大家挤呢?”
卓立一言不发继续擦着。
磕磕绊绊的日子里,转眼就是过年。街上充满了过年的气氛。商店门口都挂着红灯笼、气球、中国结,店里的音乐时尚中不失喜气。芦苇和姜文君领着卓立和雨澄在逛街。芦苇和姜文君走在前面,卓立和雨澄和大人隔着一点距离,两人之间也隔着一定的距离,若即若离地走着。走了不少店后,姜文君向芦苇说:“买不到合适的就算了,雨澄的衣服很难买。你看都走了多少家,试了多少件了?”“再瞧瞧,过年嘛,女孩子怎么也得穿件儿新衣服。 ”姜文君指指前面:“哎,那边有家外贸店,她的衣服以前都是外贸店买的。”“那进去看看?”芦苇问雨澄。雨澄无语,只好点了点头。
到那家店一看,店里都是些式样老套、大型号、出口转内销的廉价服装。芦苇帮着雨澄一件一件地试穿,但这些衣服穿在雨澄身上不是小了就是太长。芦苇左挑左选,挑出件暗红色的防寒服让雨澄穿上,衣服长短合适,却有些紧绷。
“有没有加大号的?”“这已经是两个X了,三个X的只有咖啡色。”“太老气了吧?”芦苇问向站在一旁的姜文君。
姜文君用商量的口吻问女儿:“要不将就吧,雨澄,咱们就咖啡色,行吗?”雨澄不喜欢那件衣服,却又买不到合适的,听爸爸一说,了无兴致地微微点点头。
营业员拿出件咖啡色的递给芦苇,芦苇细心地替雨澄穿上,镜子里的雨澄明明是个小孩子,却穿着件老气横秋的衣裳,孔老夫子穿西装,别扭也不过如此吧。
一旁,听着随身听的卓立看着他们微微冷笑。“长了一点儿,可以拿去改改,大小倒正合适,就是这颜色太老气。”芦苇叹道。姜文君想了想,从旁边挂着的一大堆围巾里挑出条很鲜艳的替雨澄围上,然后兴奋地对她们说:“瞧,这叫画龙点睛!开票吧。”
芦苇不再说什么。她一转身看见模特身上穿着的男式防寒服,又看看丈夫,对他说:“瞧你身上这件防寒服,手肘都快磨破了。”摸了摸模特身上的衣服,又说:“这衣服面料、样子都挺不错的,这店里我还就这一件看得上眼。”
“您挺有眼光,这是今年的新款,也是我们这儿最好的衣服。”营业员赶紧笑着恭维。
人靠衣装,穿上那件衣服,姜文君明显精神了许多。镜子跟前照了照,他自己也点了点头。转身看了看模特身上的衣服吊牌,叫出声来:“七百多块?太贵了,不要!”
声音惊动了一旁听随身听的卓立,他鄙夷地看了看继父,继续听自己的音乐。姜文君迅速脱掉衣服递给营业员。营业员接过衣服,指了指不远处问姜文君:“要不您瞧瞧那边儿打三折的?”姜文君两眼放光,兴奋起来:“哪儿?”芦苇忙拉了他说: “别!那都是老款的,仓库里压了几年的货!”姜文君早过去从打折的衣服里自己挑出了一件,看看上面的吊牌:“才一百八!”他把衣服套到身上,走到镜子跟前,衣服大小合适,但样式面料明显落伍,且皱巴巴的。芦苇不中意,说:“还是那件吧,买一件是一件,这件穿得出去吗?”姜文君却满心欢喜:“熨一熨,效果跟那件差不太多,性价比可是高多了!”芦苇还想说什么,姜文君笑着低声向她说:“这省下的五百多块,你让我放到股市上投资,如何?”芦苇苦笑着点头:“行,买衣服不就是图个高兴吗?”
姜文君想到什么,转身向卓立说:“呃,转了半天,卓立还没买呢。”又指着三折柜对他说:“卓立,你也挑一件,这些都是外贸货,质量不错。”
卓立彬彬有礼地回敬道:“谢谢,不过我只穿阿迪和耐克。”
芦苇怕两人起争执,慌忙上来说:“过年他爸会给他买,他衣服也不少了。”
姜文君话题一转,又向芦苇说:“那你也瞧瞧有没有合适的?”芦苇瞧瞧周围堆积如山的廉价货,推辞了一句:“我就算了吧。”姜文君却认了真:“怎么能算了呢?你别太克己啦!”说着,还真的在三折柜区精挑细选起来,芦苇不好打击他,只好听之任之。
突然,姜文君拎起一件衣服惊喜地说:“这儿还有唐装呢。这件怎么样?”
芦苇看着那老气横秋的花色式样,又不忍心明告诉他不喜欢,只好敷衍说:“还行吧。”
姜文君却很兴奋,坚持让她穿上试试,那件唐装穿在她身上,比雨澄穿那个老气的衣服还要别扭,芦苇一肚子的不乐意,却不好开口明说不要,只婉转地说了句:“好像大了点儿。”
姜文君热情洋溢地替她拉了拉衣服,前后看看,说:“里边穿件厚毛衣就不大了。买下买下!”又想到了母亲,向营业员问:“还有大一码的吗?我想给我妈也来一件!”
芦苇听着他的话,望着镜子,欲哭无泪。卓立看不下去了,转身步出店堂。
一家人拎着刚买的东西从外面回来时,院里俩老太太正卖废报纸和啤酒瓶,收废品的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旁边放着个破三轮车。男孩老练地称着东西,又蹲在地上数啤酒瓶。
姜文君一看,说:“哟,这孩子才多大呀?就干这个!”芦苇问那男孩:“小朋友,那旧课本你收不收呀?”“收,咋不收?”芦苇向姜文君说:“我节前大扫除,清出一大堆雨澄小学的课本呢。”
把要卖的东西收拾好,姜文君从里面搬出一大捆旧课本往外面走,看见卓立,微一转念,将东西放在地上,喊了声:“来,卓立,把这个拿下去卖了。”
卓立老大不情愿,说:“这能值几个钱?送那小屁孩儿就完了,在窗口招呼一声,他不颠颠儿地跑上楼来?”姜文君神色一正:“他不是叫花子#蝴在靠自个儿的劳动挣钱,什么颠颠儿的?多难听哪,你得学会尊重人。”
卓立想顶他几句,一抬头见母亲提着一塑料袋啤酒瓶在姜文君身后冲自己使眼色摆手,他压抑着怒火,动作很大地上前拎起东西,芦苇微笑着上前递上啤酒瓶:“这儿还有呢,行了,快去吧。”
卓立接过,气哼哼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