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他们,文娟逗母亲:“刚您说什么来着?嫂子一辈子不会登这道门?”“你没看出来?都是做给你哥看的!”“就算是吧,那也不是个个都能做得出来的!您老人家也想想,您当那么多人面儿把她损到什么地步啦?”
姜母语塞,沉思,片刻,想到孙女,伤心地说:“雨澄你看见了吧?她爸跟后妈一来,自个儿麻溜把东西都收拾了,颠颠儿地跟着回家了,眼里都看不见奶奶了……”
“妈,您再疼她,这儿也不是她的家呀!哎,我听哥说了,雨澄知道他们想离婚,藏了结婚证,这孩子不声不响的,其实心里有数着呢#糊怕那个家再散了,甭管好坏,那也是她的家呀!”
姜母愣怔,沉思起来。
回到家里,他们拿出给雨澄带的大海螺,雨澄点头说喜欢,犹豫片刻,冷不丁地问芦苇:“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芦苇闻言一愣,又惊又喜地看着雨澄,旋即答:“快了吧。”话音刚落,只见卓立抱着滑板,背着书包,还拎着个包出现在门口。雨澄看见他,笑了,片刻,声音清脆地:“哥!”
芦苇意外,忙看卓立的表情。卓立一下子显得十分张皇,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片刻,他定下神来,不动声色,很酷地冲雨澄点点头,转身回房了。
收拾着屋子,姜文君感慨地问妻子:“她跟卓立什么时候和解的? ”
芦苇想到什么,和他说:“你忘了,卓立不是为了雨澄跟人打架吗?”又喃喃地自语:“雨澄这孩子还是蛮记恩的,一家人又在一起了,还是自己家里舒服啊。 ”
卓立放下书包和滑板,一转眼见书桌上摆着一只大海螺,看着,微笑。
晚上卓立下自习的时间,雨澄站在窗口,看到卓立走进单元门,她飞快地回身,拿起桌上早准备好的一盘小西红柿放到卓立屋里的桌上。
卓立一进屋,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要写的作业,一眼看见桌上放着碟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西红柿,高兴地拿起来就吃。漱口的时候,芦苇端着水果走过来:“漱口啦?还说让你吃点水果呢。 ”
“我不是吃过小西红柿了吗?”
“小西红柿?哪来的?”芦苇不明就里。
卓立愣了,略一思索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忙掩饰:“自个儿买的。 ”
人生就是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个路转溪头忽现,自从卓立打完那次架,后来每天,他的桌子上总会出现造型别致的水果:削了皮的火龙果,并用皮做成小丑、用牙签做成的刺猬形状的苹果等。卓立虽然依旧装着很酷的样子,但一个人的时候,却冲着那些动物水果做鬼脸,和雨澄的关系也开始缓和,芦苇看在眼里,姜文君喜在心头。
雨澄第一次来月经,她又是肚子痛又是害羞,把弄脏的床单慌乱地塞到了床底下,芦苇发现了,帮她拿了热水袋,还煮了红糖荷包蛋,雨澄接过碗,慢慢地吃起来,片刻,红着脸对芦苇小声说:“别告诉爸爸。 ”
芦苇善解人意地笑了:“谁也不告诉,这是我俩的秘密!”
雨澄感激地看看芦苇,低头吃起来。
雨澄放学回家,进屋换了鞋向里面走去。忽然她看见阳台上晒着那床被自己塞到床底下的弄脏的床单,干干净净的床单在风中轻轻地飘扬,她怔了怔,连忙向自己的房间跑去,一眼看见自己的床铺重新整理过了,她上前撩开被子,床上铺着一块很漂亮的新床单。雨澄抚摸着床单,暖暖的图案,暖着她的手,暖了她的眼,暖了她的心。
客厅的房门响了,雨澄一惊,忙起身擦掉泪,拿出本子装着写作业,芦苇拎着买的肉菜出现在门口。
“哟,雨澄都回来了?”走进屋柔声问:“怎么样?今天还疼吗?”雨澄不好意思看她的眼睛:“不疼了。 ”
芦苇舒了口气:“那就好。”又关切地低声道:“阿姨瞧着你那量挺大的,勤着点换卫生巾,要是量一直大,白天也用那个夜用型的,在学校穿了帮就不好了。 ”
雨澄点点头。“那你写作业啊,阿姨做饭去了。 ”芦苇离开。雨澄抬头看着她,眼里闪耀的,已有了一个女儿对母亲的信赖。
一直宣称不要孩子的芦溪怀疑自己怀孕了,六神无主地把姐姐叫了过来。一进门,芦苇从手提包里拿出验孕棒递给她,指了指洗手间的门儿:“去吧,几分钟就知道结果了。 ”
姐儿俩并肩站在洗脸池前,看着验孕棒,芦苇轻声问:“想好了没有,真怀孕了怎么办?”芦溪愤愤然地说:“当然是做了他我可不打算当妈。我怎么这么倒霉呀,恨死杜锦波了,凭什么都是我们女人受罪呀。 ”
芦苇沉吟片刻:“三十也老大不小了,一晃就四十了。我们医院内科有个‘海龟’,四十几了,和老公都是旗帜鲜明的‘断子绝孙’派,因为没生过孩子又会保养,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人都觉着她活得挺滋润,有天她夜班转了个病人上我们 ICU,跟我聊上了,说现在想要个孩子了却怎么也怀不上,后悔得不得了,心里特别空……”
“不是有那什么试管婴儿吗? 50岁的大妈都能怀上!”芦苇盯着验孕棒,心不在焉地说了句。
“人工受精、试管婴儿,什么都试过了,中药还喝了几十包呢,你以为那么容易啊?试管婴儿的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二十多,年龄越大成功率越低——女人的子宫壁厚了,男人的精子质量也差了!着床就困难!你说趁年轻自己好好怀一个不好吗?非得要到老来瞎折腾,到头来还一场空!”
芦溪听着,呆呆地出了会神,旋即又皱起了眉头:“都还不知道是不是,你就说这么大一篇!”
芦苇噤声。一阵沉默。两姐妹各自想着心事。
抬手看了看表,芦苇问:“差不多了吧?”
芦溪一脸紧张地看看表:“还差三分钟。你帮我看啊,我倒两杯咖啡去……”芦苇想喊祝糊,她已经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坐在沙发上喝咖啡。芦溪显得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她心跳加速地看着姐姐芦苇从卫生间走出来。
芦苇没理会她的眼神,坐下,默默地拿起自己的咖啡喝起来。“你倒是说话呀!”芦溪端咖啡的手在微微颤抖,声音里似乎怀着某种期望。“恭喜你啊!”“是真的?”芦溪的表情先是欢喜,继而担忧。
芦苇摇摇头:“恭喜你躲过了一劫!”芦溪垂下眼皮,有些黯然神伤的样子。
芦苇静静地看着妹妹。“应该高兴啊,少上医院挨一刀。杜锦波也少挨一场骂。 ”
半晌,芦溪满腹心事地问:“姐,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怎么?”“我这样都给吓了几回了。我跟锦波都大大咧咧的,有几次排卵期也没有采取什么措施,每次都给吓得半死,到头来都是虚惊一场……你说,我是不是怀不上啊?”
芦苇冷眼瞥着妹妹:“你不是要做丁克一族吗?怀不上有什么关系呀?”
芦溪嘟哝着:“想不想生是一回事,能不能生又是另一回事嘛!”
芦苇盯着她:“那要是这回有了,你生不生啊?”
芦溪白了姐姐一眼:“废话!这不没怀上吗?”
芦苇穷追不舍地:“那意思就是你希望怀上?”
“你今儿怎么那么烦人哪?”芦苇一针见血地盯着问:“是你自己心烦!怕自个儿不能怀孕?”
芦溪默认。
芦苇微笑着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验孕棒是阳性!”
芦溪目瞪口呆地看着芦苇,旋即又一脸喜色,跳起身来打了芦苇一下:“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骗人了?”
芦苇将她按坐在沙发上:“就想试试你对肚里的孩子是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坐下坐下,你要这个孩子就得小心点儿了,别再毛手毛脚的!”
芦溪眉毛一扬:“谁说我要这个孩子了?我只不过拿它证明本人能怀!”旋即捂着肚子说:“哎呀,我肚子怎么那么饿呀?”她起身向厨房冲去。
芦苇看着风风火火的妹妹,摇摇头。
芦溪从冰箱里翻出一盒冰淇淋,揭开盖子,拿起小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芦苇走上前,一把夺下她手中的小勺,抢过冰淇淋盖好,塞回冰箱呵斥:“你想害死肚子里的孩子呀?”又在冰箱里找了找,拿出一袋速冻汤圆:“给你煮几个汤圆吧?”
芦溪没好气地哼了声:“多谢了,妈!”芦苇在锅里放好水,点燃煤气,姐妹俩一时间相对无语。
片刻,芦苇握住了妹妹的手:“答应我,别急着上医院,自个儿先好好想想,再跟锦波商量一下啊!”
芦溪愣了愣,轻声:“姐,我真没做好准备。 ”
芦苇柔声:“原来我也觉得小孩子很烦的,可有了卓立,感受完全就变了——做母亲是不需要任何准备的,这是我们女人的天性。你不是好玩儿吗?没有任何一种娱乐能像小孩那样带给你乐趣的。小孩子太好玩儿了,他那肉乎乎的小手,热乎乎的小胖身子和他对你的那种彻底的依赖,让你特别享受。看着儿子从一个柔软的香喷喷的baby长成一个聪明英俊的少年,没有比这个过程更有成就感了。一个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会发现自己内心和身体上很多未知的东西。当你看到你的基因在世界上活着流传,真是觉得生命伟大,你自己伟大,再苦再难都值……”
芦溪看着姐姐说得动情,不由得心有所动,专注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