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杂院,姜母还端着架子,微微沉着脸,但却下厨给他们烧了一桌子的菜,一家人团团围坐,姜母给雨澄夹了一个卤鸭腿:“来,乖孙女儿,想死奶奶了!”姜文娟向芦苇说:“嫂子,我妈烧的鱼可是有名儿的!小时候她老人家一烧鱼,一条街的人都在咽口水。尝尝?”芦苇看一眼盘子里的鱼,皱皱眉,一阵反胃,有点想吐,犹豫着没动筷子。
姜母看在眼里,不大乐意了,话也菲薄了起来:“人家是那书香门第,大知识分子家里出来的,咱们小门小户,吃的都不上口,人家看不上。”
姜文娟赶紧岔开了话题:“妈,挺高兴的大家,各人拣爱吃的吃不就完了?您怎么那么多话呀?”
芦苇见姜母不高兴,看看众人,迟疑片刻,夹了块鱼放在碗里,一抬头见姜母盯着她,只好硬着头皮将鱼塞进嘴里。可刚嚼了两下就一阵难受,她捂着胃打了个嗝,放下筷子,向卫生间的方向快步去。
姜母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姜文娟赶紧问哥哥:“怎么啦这是?”
姜母越发不满:“咱们家的东西有毒咋的?”
姜文君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慌乱地解释:“她早晨就说胃不舒服。没事儿,我们吃我们的!来,雨澄卓立,吃奶奶烧的鱼。”
姜母见儿子竭力掩饰着什么,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她寻思片刻放下了碗,对一桌人说:“还有个汤。”
回到厨房,姜母在火上煮着一锅汤,她拿起保宁醋瓶子,咕咚咕咚往汤里倒了好些醋,又往里边抓了一把辣椒。不大会儿功夫,姜母将一大碗汤放到桌子上。
“酸辣汤!”她坐下偷眼瞟着芦苇,只见芦苇一见汤,抽了抽鼻子,两眼放着光,又尽力装得若无其事,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不自然地笑笑解释:“我最爱喝酸辣汤了,醒神,开胃!”说完,端起碗一口气喝完。
姜母看在眼里。
等他们一走,姜母对女儿说:“赶紧,帮我收拾东西。”
“干吗?”
“我要搬你哥那儿住一阵儿。”
姜文娟惊讶:“你这又唱的哪出啊?”
姜母得意洋洋地对女儿说:“老天有眼,我姜家不会绝后!哼,想瞒我,我这双眼睛见过多少孕妇啊!我能看不出来?”
姜文娟大惊失色:“你是说嫂子她?”
姜母使劲点头:“错不了!”
第二天,芦苇下班回来,拎着菜走到楼梯口,一眼看见姜母坐那里,身边放着一个装行李的大包。芦苇赶上前:“妈,您这是……”
姜母一脸平静:“我决定搬过来照顾你,等你生下我孙子,我替你带!”芦苇目瞪口呆。一进门,姜母抢着做家务,剩下芦苇六神无主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姜文君下班推门进屋。看见芦苇的样子,觉得奇怪,问:“你干吗呀?”芦苇上前,悄声对他说:“妈来了!”姜文君一头雾水:“哪个妈呀?”话音未落,姜母端着两盘菜从厨房走来,将菜摆上桌子。“俩孩子还没放学哪?”又转问芦苇:“你饿了吗?要不先吃点儿?”表情近乎献媚。“妈,我不饿。”
“不饿不饿,你可得多吃点儿,别让我孙子在娘胎里就缺营养。”
姜文君大惊,看着芦苇。芦苇无奈地苦笑。姜母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哎,我找人算过了,是儿子!”
“什么儿子?您说的是锦波他媳妇肚子里那个吧?”姜文君装傻。
姜母顿时光火:“呸!你到现在还想瞒你妈呀?亏得我火眼金睛瞧出来!”又向芦苇笑笑:“不然谁来照顾我孙子的妈呀?”一边说,一边乐滋滋地搓着手:“这下咱可以挺起腰杆子了,前儿对门儿那杨大妈还在我面前显摆她那胖孙子呢,瞧她狂的!不就是个带把的吗?谁家没有啊#涵敢说我老姜家祖坟上就没长这棵草?!”
姜文君和芦苇意识到问题相当严重,面面相觑。姜文君还想说什么,雨澄背着书包放学回家。姜文君忙噤声。
一看是奶奶,雨澄也有些意外。姜母笑眯眯地向孙女儿迎上去,接过她的书包:“乖孙女儿,奶奶又搬过来了,跟你住一屋,成吗?”
雨澄愣了愣,点点头。姜母眉开眼笑:“去,洗手,准备吃饭!”姜文君和芦苇一脸气都叹不出来的表情。不知如何是好。
吃过饭,芦苇上前抢姜母手上的碗,说:“妈,我来吧。”
“别,别,你快去歇着,你现在可不能受一丁点儿累!你上那班儿可不轻松吧?要不,请一阵儿假在家养养?四十岁怀小孩儿,跟二十岁的时候可不能比!”
姜文君走来,听见母亲的话,和芦苇忧心忡忡地对视着。
收拾完了,姜母、芦苇和姜文君坐着看电视。芦苇一个劲儿向姜文君使眼色。
姜文君轻咳一声硬着头皮开了口:“妈,有件事我们得跟您老人家说清楚,我们……不能要这个孩子。”
姜母脸一沉:“谁说不要?啊?这可是咱姜家的根儿!”
“妈,我都四十了,不想生孩子了。再说政策也不允许呀!”
姜母笑眯眯地冲他俩说:“我打听了,照说你跟文君跟前已经有俩孩子了,政策是不让生,可是我跟你说啊,文君他祖爷是满人,咱们文君算少数民族,可以优惠一个!”
姜文君都给气乐了:“妈,我打上小学起,填表填的都是汉族。”
姜母倒很有底:“可以改,马上递申请,还来得及!”
芦苇只好说:“妈,您哪儿听来的?您只听了半截儿!少数民族是可以多生一个,但是那人得在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上,到了大城市就不能算数。”
姜母显然早有准备:“那咱还有一招!你在医院找人开证明,就说雨澄先天残疾。我们街坊就开了个那什么先天性心脏病!愣是要了个生二胎的指标,其实哪儿有病呀?都是蒙人的!”
“您想孙子想疯了?您那么疼雨澄,为了抱孙子你咒她呀,还心脏病呢!”
“咒就咒出病啦?这不没辙了吗?”
“那也不行。卓立不还在跟前吗?总不成给卓立也弄个什么病吧?别人计划生育部门的都是吃素的呀?能信咱们吗?”芦苇说。
姜母压低声音,对她说:“连这个我也打听了,只要把卓立改判给他爸就成……”见二人变色,忙解释:“是形式上的,做做样子,卓立还跟着咱们,就是让他爸配合配合,签个字盖个手印儿什么的,表示儿子跟他了,这不结了吗?”
姜文君看看芦苇:“妈,卓立现在是我儿子也是您孙子,您干吗非得……”
姜母脸一沉,一语中的地:“卓立他姓蒲不姓姜!”气氛一下子僵住。
姜母见芦苇脸上有些挂不住,忙又安慰她:“我这么说你别多心啊。”
芦苇调整了一下情绪,语气温和地解释:“妈,把雨澄跟卓立抚养成人,供他们读完大学,对我们这样的工薪家庭压力已经够大了,哪儿架得住再养一个?”
“养个孩子多大个事儿呀?我一人儿不也养大了俩?以后我一分钱不要你们的!街道给我发的那点退休金够了!”
“妈……”姜文君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接着说些什么,只得僵在那里。“四十岁了怀个孩子不容易,没怀上也罢了,怀上了就是天意!”两人还想说什么。姜母又接着说:“哎呀你们养不了我替你们养,大不了我再出山给人当保姆去!”
姜文君苦笑:“妈,您越说越离谱了!”
姜母来回看着二人,放出一句话:“你们听着,你们要敢把我孙子给做了,从此别叫我妈!从现在到生,我就在这儿守着我孙子出来!”
两人一起傻眼儿。
听完姐姐的叙述,芦溪在沙发上笑得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哎哟笑死了。你婆婆绝对是个人物!”
芦苇唉声叹气地坐在一旁:“千不该万不该,这周就不该去她家,等做了手术再去,啥事儿都没有!你说去就去吧,她弄什么鱼呀?哎,老太太这回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成天向我献殷勤,换着样儿煮这个炖那个给我补身子,连宝贝孙女儿都退居第二了。”
“不是向你献殷勤,是向她孙子献殷勤!”芦溪马上纠正,又摇头晃脑地对姐姐说:“你惨了,她拿你当生育机器呢!打算怎么办?”
“不做通她的工作马上去做了,她非拼命不可!愁死人了!呃,这事儿别跟咱爸妈说啊,医院的人我也瞒着。”“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