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回到家,芦苇换了鞋,打量着屋里。家居上有一层薄灰,桌子上随意放着几个杯子,厨房里的碗筷没洗,只堆放着,还有脏衣服等放在沙发上……姜文君抱歉地笑笑:“够乱的。”
芦苇开始收拾屋子:“已经够难为你了,这两天光是管两个孩子的饭,就够你忙的。”
姜文君赶紧答话:“吃好不敢说,但肯定是吃饱了。”
卓立和雨澄从里面现身。二人都听见了姜文君的话。卓立一脸惊诧地问雨澄:“这两天你吃饱过吗?”雨澄看一眼姜文君,略一迟疑,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姜文君急了:“我哪顿不问你们‘吃饱了吗?’你们回回都说‘饱了’,这会儿又投诉我!”
“我们要不说‘饱了’,你会逼着我们把那猪食再往肚子里塞,你还不如直接弄点猪饲料还省事儿呢。”
姜文君不解:“这我可得跟你理论理论,它怎么就是猪食啦?我哪顿饭不是搭配了蛋白质、维生素,还有那碳水化合物……怎么不知好歹这俩孩子!”
芦苇微笑着调解:“行了,要不今儿你再做一顿姜氏大餐,我来当评委,保证不偏不倚!”
卓立早叫起来:“饶命吧!我要再吃一顿那姜氏大餐,铁定长猪尾巴出来!”
姜文君愕然。芦苇和雨澄都忍不住扑哧一笑。
做饭的时候,芦苇想到婆婆,关切地问:“对了,妈这几天怎么样?”
姜文君叹息一声:“我怕你着急没跟你说,你住了三天院,她也在她那屋里关了三天,不吃不喝也不见人……我去过两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文娟说,妈坚信我跟你联合起来骗她,根本不是什么宫外孕。”
“有医院的诊断证明,你给她看嘛!”
姜文君苦笑:“她觉得那医院就是你们家开的,会信才怪。”
“那怎么办呀?要不我待会儿过去瞧瞧?跟她解释一下。”
“出院的时候人医生给我交待了,让我盯着你,说越是学医的越不知道注意,让你静养几天,不能吹风,不能累着,更不能让你生气。回头我妈见了你跟你掐怎么办?不又得找气受吗?吃了饭我过去一趟吧。”
姜母还是不肯吃饭,躺在床上,她脸色青黄,样子像是大病了一场,两眼呆痴地望着天花板。床头放着饭菜和一个汤。姜文娟坐在床边劝她:“妈,您跟这儿绝什么食呀?我哥我嫂子又看不见!再说你大孙子不都没了吗?您绝食他就能爬回我嫂子肚子里?我说挺机灵一老太太,怎么突然不会想了呢?”
正劝着呢,姜文君回来了,忙问妹妹怎么样。
姜文娟忧心忡忡地低声道:“妈昨晚咳了一夜,我听着她有点喘。 ”
“支气管炎又犯了?吃药了吗?”
“饭都不吃,吃什么药呀?”她起身让哥哥,姜文君坐在了姜文娟坐过的地方。姜文君轻言细语地劝母亲:“妈您别这样,您这么糟践自个儿的身子,我跟芦苇可就成罪人了。”端起汤来摸了摸汤碗,接着劝:
“还热着呢,我喂您两口热汤。”他舀了勺汤喂到姜母嘴边,姜母紧紧闭着嘴巴,汤顺着下巴流下来。姜文娟忙拿起纸巾给擦掉,不满地瞪了哥哥一眼:“你当你是谁呀?我劝三天了还没吃一口呢。 ”
姜文君看着母亲,着急上火地:“妈,您到底想干吗?”“孙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姜母突然开口了,气若游丝。“这都哪儿跟哪儿嘛?”
姜母艰难地撑起身要下床,姜文君赶紧扶祝糊。“起来干吗?”姜母不吱声儿,东倒西歪地穿鞋。“是上厕所吧?慢点,慢点!”文娟赶紧过来搀着,兄妹俩一边一个扶着母亲往外走。姜母喘着气,一只手捂着胸口,慢慢往前挪……忽然她弯下腰,煽肝揪肺地剧烈咳嗽起来,姜文娟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姜母直起身,靠在姜文君的肩头,呼吸加重,脸变成了猪肝色。
姜文君吓坏了:“妈!妈!您怎么啦?”姜母越喘越厉害,说不出话来,两腿一软,瘫在儿子怀中。姜文君冲妹妹喊:“快,给你嫂子打电话!”
躺在床上,姜母打着点滴睡着了。姜文君和姜文娟守在旁边。芦苇进来。姜文君忙迎上去。
“医生怎么说?”芦苇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慢性支气管炎合并肺气肿。”姜文君和姜文娟都怔住了。
“肺气肿?很严重吧这病?”
芦苇安慰他:“算是早期,别担心,治疗加保健,能控制的。”姜文君想了一会儿,对芦苇说:“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就行了。”芦苇轻声:“还是我在这儿吧。你和文娟请假都不方便,正好我也还有几天假。”“那怎么行?”姜文娟也觉得不妥:“对呀,你刚做了手术没两天……”“旁边不还有张床吗?人家照顾咱们给了个单间,晚上我也就是换个地方睡觉。 ”
姜文君和姜文娟还想说什么。芦苇发急了:“哎呀别争了!你们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你们谁比ICU的护士长更会看护病人?肺气肿是最考看护功夫的!再说我人熟,妈有个什么事儿我在这儿也好说话!”向姜文君说:“你回去把卓立和雨澄都送我妈那儿吧,我打了电话了,我妈都安排好了,那边儿有阿姨做饭,省得回头俩孩子又投诉你拿猪食喂他们。 ”
进了医院,老太太却并没想明白,这不,芦苇拿着开水瓶从走廊走来。一到门口就呆住了,只见姜母板着脸躺在床上,护士李艳手里拿着拔下来的输液针头一个劲儿地劝:“您老人家怎么能把针头给拔了呢?您不想治病了?您看您这一病,把芦护士长给急成什么样了?她自个儿还是一病人呢,成天守着您……”
“哼,装吧,她就装吧!”
芦苇进来。李艳拿着针头,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此时姜母又咳嗽起来,她憋得脸红脖子粗,想把痰咳出来,芦苇上前拿起纸巾递到姜母嘴边:“妈,痰咳不出来?”
姜母一边哑声大咳,一边微微点头。
芦苇转头吩咐李艳:“吸痰器!”李艳忙准备好一旁的吸痰器。
芦苇麻利地将治疗巾铺到姜母的颌下,将吸痰管插入姜母的口中,打开吸引器的电动开关,动作轻柔稳健地将痰液吸出……然后她关闭了吸引器,将吸痰导管丢到一旁的小桶里,又将吸引接头插入床栏上的消毒液瓶内。拿起无菌巾仔细地擦干净姜母的嘴。
“舒服点了吗?”姜母长出一口气,不再咳嗽,呼吸也平稳了,她看了媳妇一眼,不吱声儿。
这天阳光灿烂,空气也不错。芦苇推着姜母在花园里走着,边走边和她说话,想逗婆婆开心:“天气不错吧?妈,这肺气肿多呼吸新鲜空气有好处。”
姜母冷着脸不说话。芦苇停下推车,自己在一个长椅上坐下。一阵沉默。
“您还在恨我?怪我杀了您的孙子?”
姜母冷冷地道:“你知道就好。”
芦苇想了想:“您要恨我就恨吧,可您别糟践自个儿的身子行吗?您身体好好的,是我们做晚辈儿的福气。”
姜母嘴边浮起一丝冷笑,忽道:“你也恨我吧?”
芦苇伤感地看着姜母:“我要是说我不恨您,您信吗?妈,您可以不理我拿脸色给我看,我只求您一件事儿,别再拔输液针头了,好好吃药好好吃饭,让文君也放放心。”
“敢情我活着就是为了让人放心?我死了才好呢,我死了你不就省心了吗?”
芦苇眼圈一红:“您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忽然她一阵难受,皱着眉用手压着腹部,姜母看着她,想问又不好开口。芦苇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我们回病房吧,您该吃药了。”忍着腹部的疼痛,她推着婆婆一步步向病房走去。
文娟来看母亲,聊了会儿说要走,姜母送她出来,走廊上,她一个劲儿地对闺女唠叨着:“这几天你见着雨澄了吗?在别人家住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受气,吃得饱吃得习惯不?”
文娟不耐烦了:“您瞎操什么心呀?除了您,别人都在虐待您孙女儿?行了,您回病房吧!我嫂子干吗去了?”“谁知道呢?就说有事儿要耽搁俩钟头!”“我走了啊。明儿再来看您。 ”
送走女儿,姜母掉头往回走。她经过一间休息室,忽然瞥见了芦苇的身影,站下,悄悄往里张望……芦苇坐在一把椅子上打着点滴。她脸色苍白,心事重重的样子。姜母呆了,心有所动地看着。李艳从里面出来,姜母慌忙闪开。李艳沿走廊走去,姜母赶上两步。李艳看见她吃了一惊。
“老人家,您怎么到处乱跑啊?回头芦护士长又该着急了!走我扶您回病房。”李艳扶着姜母向病房走去。路上,姜母试探地问:“哎,我媳妇是怎么啦?她怎么会在那儿吊盐水呢?”
李艳白了姜母一眼:“您是真不知道?芦护士长宫外孕刚做了手术,应该在家里好好养着的!现在成天在医院侍候您老人家,结果下边儿的血一直没止住……这两天都在打点滴呢!”
姜母一惊,寻思片刻:“我媳妇还真是宫外孕?”“谁还骗您不成?”“那宫外孕不做手术真有危险?”“危险大着呢,一不留神要死人的!”
姜母愣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