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了,同学都从教室出来,卓立坐着轮椅落在最后。李爽一帮人在走廊上指指点点地往下看着。见卓立出来,开始“恶搞”他。“你后爸在那儿擦你们家的私家车呢。”
卓立往下一看,只见姜文君拿着一块棉纱正在擦老年车。整辆车已被他擦得锃亮。忽然一辆奔驰驶来,停在老年车旁边,从车上下来的是李爽家的司机。
“李爽家的大奔接他来了。快看哪,蒲卓立那私家车擦得比李爽家的大奔还亮呢!”卓立无地自容。姜文君抬起头来看见了楼上的他,冲他咧嘴一笑,向楼上跑来。
推着他走到楼梯门口,然后背起他,收起轮椅向楼下走去。姜文君将卓立安顿在老年车上,又将轮椅放好。一旁,李爽也坐进了大奔,从打开的车窗里嘲弄地看着卓立。姜文君上车躬着身子蹬起了老年车,一边向卓立笑道:“怎么样?今儿咱们的车够帅吧?”
一旁,李爽家的大奔启动,碾过地上的一滩水,正好溅在姜文君的身上,姜文君刚要说什么,大奔已一溜烟地跑了,李爽回过身来,冲卓立做了一个“拜拜”的手势……卓立脸涨得通红,气呼呼地看着一边。
姜文君表情凝重地向前蹬去,良久,回过头来,对卓立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今儿是周六,你不是要去股民茶馆吗?”“到了就知道了。”
姜文君蹬着老年车载着卓立前行。卓立发现越走越偏僻了。觉得奇怪,问:“你每周六都上哪儿喝茶呀?”姜文君不说话,躬着身子继续往前蹬,他已累得浑身是汗,气喘吁吁。
到了一个破旧的厂房,门口挂着“新主人民工子弟小学”的招牌。卓立看见招牌,愣了愣。车停在了院子里,姜文君从车上拿起轮椅打开放好,将卓立扶上了轮椅。卓立四处打量,看见面前是一幢异常简陋的平房。狭窄的院落一面有三间破旧的房子,一面是傍着屋子搭的两间简易棚。从屋子和简易棚里传来讲课声和朗朗的读书声。
姜文君看着他:“这儿就是铁蛋上学的地方。”他推着轮椅走到一间简易棚前。卓立往里面看去。只见屋里光线阴暗,连里面的人的脸都看不清楚,桌椅破旧且五花八门参差不齐。一个女老师正在讲台上,往一块破旧的黑板上写算数题。“这是今天的作业,同学们把题目抄下来回去做,明天要交的。”众同学眯缝着眼睛,努力辨认着黑板上模糊的字迹,一笔一画十分认真地抄着题。院落里走过来一个老人,拿着一个铃铛摇着表示下课。一会儿,从各间教室里跑出了大群农民工的孩子,他们阳光般的笑脸与身后阴暗的教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似乎并没有感到自己身处的学习环境有何不妥,每个人都在院子里快乐地玩耍起来。女孩儿跳绳,男孩抱着腿单脚跳着互相“斗鸡”玩儿,也有男孩儿在“跳拱”(一人躬着背双手触地做成木马的形状,别的人从他身上跳过去)……
铁蛋等几个同学向姜文君二人跑来,围祝蝴热情地招呼他“姜老师”。铁蛋向卓立笑笑:“蒲卓立,你也来了?现在你明白俺为啥叫你爹姜老师了?他教我们语文呢。每个星期六都来给我们上课。”卓立半天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微微点点头。铁蛋关切地看看卓立的脚:“你啥时候能走路啊?”
“还得等一阵儿。”姜文君向卓立说:“哎,待会儿旁听一节我的语文课吧。”卓立愣了愣:“几年级呀?”
“四年级,就铁蛋儿那班儿。”铁蛋接着说:“我们班从10岁到15岁的都有,我还算小的。”
教室里坐着从10岁到15岁年龄参差的几十个孩子。铁蛋和卓立坐在一起。姜文君正在台上讲课。“今天我们学习的课文是《去年的树》,让我们一起来朗读这篇课文。一棵树和一只鸟儿是好朋友。鸟儿坐在树枝上,天天给树唱歌,树呢,天天听着鸟儿唱。”姜文君边讲边拿着书走到教室中间,领头读起来。
他示意旁边一个同学,同学续道:“寒冷的冬天就要来到了,鸟儿必须离开树,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树对鸟儿说:‘再见了,小鸟!明年请你再回来,还唱歌给我听。 ’”
另一个同学接着念:“春天又来了。原野上、森林里的雪都融化了。鸟儿又回到这里,找她的好朋友树来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树,不见了……”
忽然从教室外响起了巨大的轰隆隆声,不但淹没了同学的朗读声,甚至整个教室似乎都抖动起来。
铁蛋儿对着卓立的耳朵喊道:“是火车!铁路离这儿只有40米,半小时一趟!”
大家很习惯地等着,一会儿轰隆声远去了,教室又安静了。姜文君做了个手势。
又换一个同学接着读:“‘立在这儿的那棵树,到什么地方去了呀?’鸟儿问树根说。”
铁蛋接着:“树根回答,‘伐木人用斧子把他砍倒,拉到山谷里去了。’鸟儿向山谷里飞去。山谷里有个很大的工厂,鸟儿落在工厂的大门上。她问大门说:‘门先生,我的好朋友树在哪儿,您知道吗?’”
“门回答说,‘树么,在厂子里给切成细条条儿,做成火柴,运到那边的村子里卖掉了。’”铁蛋:“鸟儿向村子里飞去。在一盏煤油灯旁,坐着一个小女孩儿。鸟儿问女孩儿:‘小姑娘,请告诉我,你知道火柴在哪儿吗?’”
卓立接着念:“小女孩儿回答说:‘火柴已经用光了。可是,火柴点燃的火,还在这个灯里亮着。’鸟儿睁大眼睛,盯着灯火看了一会儿。接着,她就唱起去年唱过的歌儿,给灯火听。唱完了歌儿,鸟儿又对着灯火看了一会儿,就飞走了。”
教室里静了下来,包括卓立在内的每个人似乎都被这个简单的故事感动了,姜文君适时地说:“我们学习这篇课文,要用心体会鸟儿失去朋友的悲伤感情,还要懂得人类必须保护大自然,爱护地球……”
忽然,教室外边传来刚才打铃的老大爷的喊叫声:“房东封学校来了!!”
教室里的人都呆了,姜文君怔了怔,向外走去,同学们也跟着呼啦一声向外涌去,坐着轮椅的卓立落在最后边儿。
一个中年男子正带着一帮高大威猛的手下站在院子中央,其中一个手下正把一张告示贴在墙上,标题是几个还滴着墨的大字——“封校通牒”。
房东指挥着手下:“你,去,把大门锁给换了!”
几个手下一拥而上,拿着大铁锤准备动手砸门锁。看校门的大爷上前,冲着拿大铁锤的人打躬作揖:“求您哪别砸!咱有话好好说成吗?”
“起开,老人家,砸着您不好说啊!”
一旁,众老师和同学都从教室里出来了,挤在院子里紧张地张望着。姜文君和坐在轮椅上的卓立也在其中。民工学校的校长是一个衣着简朴的中年妇女,她挤上前去向房东说:“金总,您看您这……您别这样,我答应您,我们一定尽快把房租给您。”
房东冷笑一声:“校长女士,你都答应我一百回了!你欠了我整6万房租!我告诉你啊,我这房子已经转租给饲料厂当仓库了,别人明儿就进场!你们赶紧搬家吧!”
女校长大急:“您怎么能租给别人呢?我们学校都搬迁四回啦!我不能又让孩子们回家等消息啊!我们真不是有意拖欠房租,我们这是农民工自己集资办的学校,学校开销太大,加上好些同学家里困难,还欠着学费……”
不等她说完,房东打断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慈善机购,我也得吃饭!”
“求您了,别赶我们走,再宽限几天,我们马上给您凑钱,我们砸锅卖铁也把这钱给您凑齐了!”
“你的话我还真不敢信!砸锁!”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包括铁蛋在内的孩子们急了,呼啦冲到大门跟前,护的护门锁,拽的拽砸锁人的手,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护着校门……孩子们边哭边叫:“我们要上课!”“求你别封我们教室!”“不许换大门锁!”……几个手下犯难地互相看看,一时下不了手。
房东生气了,上前嚷嚷:“闪开!小屁孩儿#海赖是吧?不学好!”
孩子们被震住了,一个个咬着嘴唇瞪着小黑眼珠,抽泣着看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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