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公民便民诊所”里,蒲剑峰在接待一个门诊病人。通过玻璃隔断能看到隔壁治疗室坐着几个输液的病人,几个员工在走动着观察病人情况。
卓立拿着买的吃的进来。“面包、水果、矿泉水,一样没落啊!”
蒲剑峰将处方递给病人:“去那边儿拿药。”病人拿着药方走向取药处……
蒲剑峰向几位员工招呼:“来,凑和吃点儿。”
卓立抓起一个面包:“我还得去学校。”他没拿稳,面包掉到地上。
蒲剑峰先弯腰拣起,随手就想往旁边的垃圾筒里扔……
卓立一把拉祝蝴,拿过面包,撕掉弄脏了的皮,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卓立嘴里塞满了面包,口齿不清地说了声:“走啦!”
蒲剑峰目瞪口呆地看着儿子的背影,忽喊:“你拿瓶水吧!”
“学校有水!”
蒲剑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一个面包,慢慢嚼着,出神,忽然他看见了姜文君站在门口。“进来吧!”
姜文君现身,背着双手这看看那儿瞧瞧。“姜处,今儿有空来视察?”
姜文君看着他手上的面包:“就吃这?”
“刚开始,还没理顺,先凑合两天。进来坐吧。”
姜文君走进去,蒲剑峰用脚勾了把椅子给他,他坐下。两人对视。“生意挺好嘛。”“你这人儿有两把刷子!”蒲剑峰神色一正,很真诚地请教:“哎,你怎么把我儿子那浪费的毛病给治住的?”
“也没干什么,就带他去民工小学转了转。”
蒲剑峰点头:“高!”
姜文君却是一肚子的感慨:“我跟你说啊,这90后的孩子,比你我想像的更有反省精神。都说90后一代是宠出来的,他们打生下来就没过过苦日子,可90后也是被逼出来的,他们从小就被家长们逼着学习比我们多得多的知识技能,所以他们也是很强的一代,是让咱们做父母的感到骄傲的一代。你得试着去了解他们,以前我只知道跟卓立‘讲道理’,在不了解和不理解的情况下讲道理,那样的道理可能不是道理,而是误解。”
蒲剑峰想了想,掏心掏肺地说:“都说青春期的男孩儿,需要有个父亲在身边给他建议和教导,可作为父亲我基本上处于缺席状态,离婚前我就不怎么管孩子,离婚后我只知道一味地满足孩子的物质欲望讨好孩子……和你相比,我这个父亲太不称职了。”
“卓立这孩子,表面上很骄傲,其实跟雨澄一样,内心很孤僻。他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是一种自我保护。孩子从小受宠,但你跟芦苇离婚使他感到了挫败,他在寻找确认自己的方式,在依靠自己的力量建立自尊,而大人们呢?忙着离婚忙着再婚忙着处理各种是是非非,他只好靠自己,可他还是个孩子能力有限,找不到正确的途径,这才形成了孩子性格上的某种偏差……你发现没有,你的这一段挫折成了卓立人生的一个……现在流行的说法是什么?拐点#蝴现在知道关心周围人了……”
蒲剑峰感慨地点了点头。一阵沉默,他注视着姜文君:“谢谢。”
姜文君不好意思了起来,一挥手:“行了,别把那俩字儿挂嘴边。”
芦苇坐在书桌前,出神地看着桌上冯丽萍的照片。姜文君走进来,见状,站下。芦苇听到动静,回头见是他,笑了笑,没动,继续看照片。
“明天是雨澄妈的忌日。”
“嗯。”
“她生日雨澄记着,忌日应该也不会忘。明天你带雨澄去她墓上看看吧。”
姜文君认真地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看着照片。“冯丽萍这辈子够坎坷,不过,能被女儿这么牢牢地记在心里,她要是地下有知,也是一种幸福吧?难怪人都说女儿好是妈的贴心小棉袄……”
“你心里怎么想我知道,听着卓立天天亲热地叫我‘老爸’,雨澄甜甜地叫卓立‘哥’,你……”
芦苇截住话头:“我高兴。”
姜文君深深地看着她:“也有点失落?雨澄只是害羞不好意思叫妈,这孩子,她不太习惯表达感情。”
芦苇摇摇头:“那她对哥哥怎么从不吝惜她的感情呢?”
姜文君语塞。
“是雨澄妈妈在孩子心目中分量太重了。”
姜文君想说什么,芦苇打断他。
“孩子重感情是好事儿,我不会跟一个去世的母亲去吃醋的,冯丽萍临死前把雨澄郑重托付给我的时候,我太性急想做雨澄的另一个妈妈了。现在我明白了一件事,我永远无法取代雨澄的亲生母亲,我只想好好做她的芦苇阿姨,照顾她,在她需要的时候,像个大朋友一样帮她排解烦恼就行了。”
姜文君怀着深深的感激和感动,将手放在妻子的肩膀上。
冯丽萍坟前,姜文君和雨澄站立着,雨澄将一束美丽的鲜花放到母亲的墓碑前。
两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这花儿还是芦阿姨挑的。她说墓园门口卖的这些花儿没有花店的好看。”
雨澄没有说话,从衣兜里摸出一封装在信封里的信,蹲下身放到母亲的墓前。
姜文君会意:“给妈妈写了信?”雨澄点头不语。姜文君有些好奇:“我可以看一看吗?”
雨澄摇头婉拒,抬起手抚摸着墓碑,良久,低声:“这是我和妈妈间的秘密。”
姜文君不再坚持。雨澄忽然想到什么。“爸爸,有打火机吗?”
姜文君摸了摸口袋,摸出一个打火机递给女儿。雨澄点燃了那封信,将它放进了一旁为扫墓人准备的烧纸钱的铁桶。父女俩静静地看着那封信被烧为灰烬……“这样妈妈就能看见了。”
姜文君开着旧捷达,雨澄坐在旁边。父女俩一路无语。姜文君不时地关切地打量女儿。忽然雨澄指着窗外。“爸爸你看!”姜文君顺着女儿的手势看去,只见路边的野地上,开了好大一片野花儿。“春天来了……”
芦苇在忙着做饭。客厅里传来姜文君和雨澄的说话声,她愣了愣,没有动。不一会儿,雨澄拿着一大束野花和一只花瓶进来。
“真漂亮,哪儿来的?”雨澄笑吟吟地说:“回来的路上采的。”雨澄将花瓶接满水,把花插进瓶子里。芦苇看她情绪不错,放下心来。
芦苇和雨澄拿着装着泳衣和洗发水之类的袋子要出门。
卓立跟在后边儿。“行吗你们?要不我陪你们去吧?”“不用,你腿没好利索呢。呃,你爸回来让他把那饭菜放微波炉热了再吃啊!这都几点了,那民工小学还没下课呀?”
“不还有那么远的路吗?你们别游太久了,天黑了两个女的不安全。”
“什么时候学着婆婆妈妈啦?”
芦苇和雨澄来到游泳馆,里面空无一人。一管理员过来说:“闭馆了今儿!明儿再来吧!”
雨澄请求:“叔叔,您就让我们练一小会吧,明儿我们游泳班要测验,我怕不及格挨老师克。”
芦苇摸出两张卡:“我们有卡的,您看看。我陪她在浅水区,就练一个小时!”
管理员打量芦苇,有些不放心:“你会游吗?”
芦苇一愣,旋即:“我当然会啦,我游得可好啦!”
“半个钟头!一分也不能多!”
“行。谢谢啦。”
母女俩在“横渡”浅水区。她们并肩慢慢地游着。两个人姿势都不标准,但都能顺利地往前游。芦苇在靠近岸边时停下来,喘气:“这一个来回是50米,咱得有十个来回了吧?”
“我想再练会儿。”
“我去趟洗手间。你也上来喘口气儿!”芦苇和雨澄上岸。
芦苇叮嘱:“待着别动,等我回来再下水啊!”“知道了。”芦苇离开。雨澄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管理员在远处现身,远远看着岸上的雨澄喊:“哎,还有十分钟啊!我要关门啦!”管理员离开。雨澄见芦苇还没来,起身慢慢走进了水里,又开始很努力地练习起来……
忽然雨澄的腿抽筋了,她一阵惊慌,呛了水,胡乱挣扎着,向着深水区漂去。
她双手胡乱挥舞着伸出头想喊“救命”,可却一次次沉入水中……
芦苇从里边走来,一眼看见水中正在沉底的雨澄,她已经漂到了泳池的深水区了……芦苇大喊一声:“雨澄。”她不顾一切地纵身跳下水去,拚命游到雨澄身边,拽祝糊的泳衣向岸边游去……芦苇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将雨澄推到岸边,又往上托举起来……雨澄挣扎着爬上了岸,回头一看,芦苇手一松,慢慢向水底沉去……雨澄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来人哪!来人!救命!救命……”
管理员闻声而来,跳下水,飞快地游到芦苇身边将她救起,他将芦苇扛在肩上上了岸,又将她平放在地上。芦苇躺在地上闭着双眼不动。
雨澄冲上去,抱着芦苇痛哭失声:“妈妈!妈妈!我不要你死!你回来!回来!我还没跟你说呢……我心里已经认你是我妈妈了……”
管理员将雨澄拉开,上前,欲对芦苇进行人工呼吸,忽然芦苇咳嗽一声,从她嘴里喷出一股水柱,随后她又剧烈地咳嗽几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雨澄,雨澄早已哭成了泪人儿,俯下身紧紧地搂住芦苇:“妈妈,你吓死我了,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
芦苇和雨澄从外面回来。姜文君和卓立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体育节目。
“怎么才回来呀?正说要去接你们呢!”
芦苇瞧了一眼电视:“等你的足球之夜完了?那都几点了?”
卓立问:“练得怎么样?”
芦苇和雨澄对视。
雨澄微微一笑:“挺好的。”
二人换好鞋,往里边走去,芦苇走在前面,雨澄落后两步。
雨澄忽然冲着芦苇的背影道:“妈,我饿了。”卓立和姜文君惊住,手里的水果同时掉到地上。芦苇站下,慢慢地微笑着回过头来“想吃什么?我去做。”
“我想吃你做的猫耳朵汤。”这下包括芦苇在内的三人都愣住了。
卓立的目光落到墙上的“姜雨澄食谱”上,本能地想反对……可一抬头,只见母女俩已手拉手地往里面走去,他像见了鬼似的摇摇头,转头看着姜文君。二人对视。姜文君一脸疑惑,摇头晃脑地冒出一句古话:“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