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事情可没白洋梓想的那么简单,许翰文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像是要把前几年该生病的时间都补回来似的。下午回家的时候还是低烧,到了晚上温度就又上来了,好不容易一个晚上给捂下去了,第二天白天还是低烧,晚上就又飙到38°。这么折腾了快一周,终于消停了下来。
白洋梓真的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几年前好得多了,许翰文生病这几天,每天晚上都守夜,周末睡了个懒觉,竟然就没什么感觉了,更没什么头疼脑热的。这大概是许翰文天天拖着他晨跑的功劳吧。
经过这么一病,许翰文的娃娃脸瘦了一圈,两只眼睛显得更大了,看起来却显得更小了。早晨,两个人一起站在水池边洗漱,许翰文对着镜子,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白洋梓。
“诶,娘子,你家相公是不是变帅了~”
白洋梓笑了笑,也没回话。
“唉,我小时候,我妈总说什么,发烧以后就会长个子。结果,我就总是期待发烧,可是我实在是太健康了,”许翰文边说还边摇头,“不过我这会算是火了一把,让我看看我是不是长高了~呐呐,相公我个子又高又强壮的,娘子你才好依靠嘛~”
“好了吧,26了你还等着长个子么!”白洋梓轻拍了许翰文一下,“走了,出门了,今天跑3圈。”
晨跑休止了一个多星期之后,两个人又恢复了以前的作息。早起晨跑,吃早餐,上班,晚上散步聊天看电视什么的。
可是有些变化,白洋梓还看在了眼里。
许翰文变得矜持了。以前光着膀子满屋子跑,时不时的向白洋梓秀自己的肌肉,正洗着澡也敢直接拉开门让白洋梓递换洗衣服进去。现在呢,这人却连睡觉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从前经常被他这么放肆的行为弄得不好意思,他突然开始矜持,白洋梓却有些不适应了。像是突然有了什么秘密一样。之前白洋梓从不主动问许翰文什么,他自然就会主动说了,现在隐隐觉得被隐瞒了些什么,白洋梓也不愿开口问。
他也该有些秘密的,不是么,就像自己心里也有不曾分享的东西
白洋梓摇了摇头,想要把那些莫名的烦躁甩开,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呷了一口。
“白小子!”一个中年男子走到白洋梓对面坐下。
“赵老师,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你这小子,总这么客气干嘛,我成天给你添麻烦了!说吧,你小子找我什么事?”西装革履的大叔随意的点了咖啡,看着有些踌躇的白洋梓。
“赵老师,我听说你这方面比较熟”白洋梓把水杯握在手里,不停的旋转着,“我想咨询你一些关于收养的事情”
“哦,这事儿啊,手续不难办的,怎么,有朋友要办么?”
“不是是我有这个想法”
“嗯?白小子,就算你不精这方面,最起码应该知道吧,你年龄不够啊!”
“我知道所以我在想,事实收养”白洋梓盯着水杯里旋转的柠檬片,有些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人。
“你!这”老赵想说些什么,却有些生气的说不出来。
“我也28了,现在先一起生活,等到30再办收养,如果是一个男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你不如等两年以后呗。”
“可是赵老师应该听说过我的家庭情况” 白洋梓咬了咬牙,头一次在人前亲口承认,“我,有同□人”
沉默了很久,老赵方才开口,“嗯我有耳闻可是你该知道,国家对于同性之间并不支持”
“我知道,所以等多长时间,都没用的但是我们之间的感情很稳定,可以给孩子提供好的环境。这点你放心。”
“这不是我放不放心的问题。这件事不太好办一般这种情况,社区的证明都开不下来”
“赵老师不能帮忙么”白洋梓有些企盼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这个近些年尝试的不止一例,可都没什么进展这个,你知道的,很敏感”
“要是需要钱”白洋梓说到这里,咬住下唇,有些说不下去。
“洋梓,你是个律师,你该知道有些事可为,有些事是绝对没得商量的。就算买个孩子回来,孩子的身份也尴尬,你总该为孩子的将来考虑下吧。我是个父亲,我多少可以理解你对孩子的渴望,但是唉,你还是好好打算下吧。”
白洋梓坐在扶手椅里,望着咖啡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心绪纷乱。
赵律师已经走了,这个忙他说他帮不上。
其实白洋梓心里也不算是考虑清楚了,一直都很纠结的。
他可以看出许翰文是喜欢孩子的,自己心里也并不排斥,甚至有些期待这样一个圆满的家庭。可是,两人可以照顾好一个孩子么,能够教育好一个孩子么?孩子又能否接受自己成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呢?两个父亲,没有母亲
现在还要考虑这孩子兴许要做黑户,户籍什么的都成问题。
考虑了这么久,没斟酌清楚的事情,还是这么多。那天竟然还冒失的和许翰文提起孩子的事情,勾起别人的希望又浇灭,这才是最伤人的。
或许,自己真不该期待这么多的开始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了,果然因为在光明下太久了么,忘记现在这一切,已经是上天的施舍了
白洋梓有些伤感,低下头,手里玻璃杯中的柠檬片泡了有一会儿了,丝丝缕缕飘散开来,心里空落落的感觉
放弃吧,既然捉不到手里。
两个人相守,也不算是伤感了吧。只希望不要让许翰文为难了——
“呃,吕医生,你好。我是许翰文。”握着手机站在公共区的窗前,许翰文不时留意着身后是否有人出没。
“哦,小文啊,怎么了?”电话那头是个挺清亮的男声。
“那个说好上午10点去你那里的,一直抽不开身,都这会儿了我还在公司。对不起了,我尽量下午去吧,你看这样行么?”
“我看看排程嗯,下午4点吧。”
“好的。”
“嗯,这几天你情况怎么样?我给你的药剂量比较大,你记得按时吃了么?”
“吃了吃了,我多听话啊,这么听话的病人你也没怎么遇见过吧~”
“手术后第8天就蹦跶着非要出院的人,还敢和我说听话?”
“呵呵,我身体底子好嘛”
“底子好也经不起折腾,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绝对不是吓你。虽然你是我这里情况最好的一个,可是后续的各种情况都不是我可以预期的,作为医生,我需要你这个病人的绝对配合。”
“呵呵,知道了,放心吧。”
“如果今天的检查没什么问题,最后一针雌激素注射之后,就算是结束了。但是我的建议是,一个月的休整期之后再进入下一个阶段,同时你尽量去献一次血,留个血液样本也行。”
“呵呵,知道了”许翰文摸着后脑,有些不知如何答言。自己这个主治医生,是很负责任,也很啰嗦更有点过于正统其实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刻板的人怎么就会想到选择这么一个课题。
“你不要嫌我啰嗦,等到你和爱人一起来见我,我还有很多要注意的和他讲的。孕期要注意的事情很多,光看那些孕夫手册是远远不够的,同时还要留意”
“呃,那个”许翰文企图打断吕医生的长篇大论,可是
“嫌我啰嗦?到时候有的是苦头让你吃。如果这件事这么简单,现在我根本就没有空闲在这里和你讲电话,预约手术的人排期都要排到明年去。你以为手术前那么多检查都是做做样子么,那里面的每一个指标都可能”
“那个吕医生啊”许翰文再一次插话。
“好了好了,听出你现在有些不在状态了,等到时候再和你仔细说吧。好了,我这里来人了,先这样吧。”
“嗯嗯,好的,谢谢吕医生了,嗯,下午见。”挂了电话,许翰文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你不这么啰嗦呢,说不定和你说话还挺有趣的,呵呵~”
把手机塞进兜里,许翰文转身走出休息间。
前脚出了休息间,许翰文就看到林组长背着手在格子间里绕来绕去,急忙几步走了过去。
“林组长!”
“哦,小许啊,正找你呢!”
“呵呵,我也找您呢。”
“钟总监找你谈话,你整理一下最近的工作情况,10分钟以后去他办公室。”
“呃”许翰文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一下发现林组长转身就要走了,急忙喊住他,“组长!我要请假!”
“嗯?”林组长一张包子脸都要皱起褶子来了,“又请假?”
“呃就3个小时”
“这个月你已经把年休假都休完了,还请假?这次的案子呢?”
“呃组长,你答应吧,这次的企划案我已经送到您桌上了,今天的任务我都完成了。”
“总是请假,影响不好。人生不是这么容易的”
“那个我去总监办公室!”许翰文赶快截住林组长的话头,跑到自己隔间取了文件夹,也不管林组长数落的话追在自己身后,跑着就到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口。
许翰文深吸了一口气,敲了门,听见应声,推门走了进去。
正是正午时分,可这间办公室却是背yīn处,阳光照不进来,很是yīn暗的感觉。
老板椅椅背对着门,许翰文站在门口,袅袅青烟笼罩下,只看到那人苍白的手搭在扶手上。
“敲了门进来,就是站在门口发呆么?”老板椅突然转过来,靠坐在黑色真皮椅子上的人眸光一闪,挑了挑眉,左唇角微微勾起。
“总监,听组长说您找我。是要汇报工作么?”许翰文定了定神,面前这个包裹在黑色衬衣里的男人让他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这栋办公楼应该是禁烟的,可面前这人似乎并不在乎。
“嗯,坐吧。”他倾过身子把烟头按灭。
许翰文走过去坐下,把文件夹递上,开始介绍近期自己手头的工作进程。
许翰文说的认真,虽然之前并没有为这个报告做什么准备,但是对于案子的熟悉程度还是让他在很短的时间内理清思路。专注的介绍着现阶段的工作,许翰文的目光不时落在面前翻看文件的那人身上,越看越觉得他有哪里很熟悉。
“你留过洋?”许翰文的总结刚刚结束,那人却问了这么一句。
“嗯,是的。”
“为什么没留在那里?”
“因为这里有更吸引我的。”想起爱人,许翰文脸上染上一抹笑意。
“不是因为呆不下去了?”
“诶?”这人不善的言语让许翰文愣了一下。
“哼,考不上大学,在国内混不下去了,父母出钱送出国镀金,结果仍然一事无成,没本事留在那里,最后又灰溜溜的逃回来。”钟潇榆靠回老板椅里,手肘支在扶手上,两手的大拇指绕着圈,看向许翰文的眼睛里,有几分挑衅的意思。“手里握着所谓名校的文凭,实则一无是处,这样的例子,我见得不少。”
他话音里的轻视很明显,许翰文和他对视了一下,好脾气的笑了笑,“我从不认为出国留学是什么所谓镀金,至少对于我来说不是,那只是一种历练,而我的父母选择让我经历,我选择去体验同时成长。不可否认,在哪里都有混日子的人,可是国外有,国内同样也有,最关键的,还是本人的态度。”许翰文坐在那里,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被那人森寒的逼视吓倒。
“哦?那许先生的态度是如何的呢?”
“学自己想学的知识,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享受自己追求的生活。”
“看来许先生的人生很是顺遂。”
“呵呵,算是吧,我运气还不错。”虽然并不喜欢他的说话方式,许翰文也并没有气恼,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向面前这人谈论自己生活的必要。
“那你遇见我,运气兴许就没这么好了。”男人把玩着打火机,说话总是嘲讽的口吻,“跟在我手下工作,哼,对你,还有外面做的那些人,都是一种讽刺!你出去吧。”
文件夹被丢了过来,老板椅又转了回去,他似乎又燃起了一支烟,烟蒂在他惨白却修长的手指间明明灭灭。
总监么,在这个公司里一个虚有其表的职位,上上下下谁都心知肚明。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有身份有来历,但多半没什么本事。只当是土地神,供着便好。
许翰文看着那个落寞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也是有故事的。笑了下,他推门退了出去。
有些人的冰冷让我想要温暖,可有些人抑郁我却无暇顾及,终究,心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