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程菁反应迟钝地看向来电显示,竟是黎曜晖主动打回来了。她心中一暖,压抑着的委屈开了闸般流泻而出,以至于她接听电话的声音都变形了——“喂?”
“怎么了?谁惹你了?”黎曜晖敏感地听出了她的异常,关心地问。
程菁咬着下唇略一迟疑,低声说:“没事儿。”
“没事儿你会给我打电话?”黎曜晖了然地一笑,问:“你在哪呢?”
“跟我爸妈、二姨他们在外面吃饭,就在我妈家附近。”
黎曜晖思忖片刻,问:“要不,你从你妈家出来以后给我打个电话,我找你去?”
温暖和委屈相互交织着,程菁傻傻地笑了,“算了,你媳妇怀孕了,你就别到处跑了,我没事儿,就想随便找个人说说话,我找别人也一样”
“咱还是朋友吗?”黎曜晖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要不,我直接去你妈家楼下等你,你完事就下来?”
“别、别,万一让我妈看见该瞎想了”程菁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黎曜晖沉默片刻,别有用心地问:“阿姨又不是不认识我,能瞎想什么?”为了消除程菁心里的不安,他特别地说明:“我今天加班,现在还在公司呢。”
“喔,”程菁在电话这头微红了脸。他的这一番补充说明越发地证明了他们的见面似乎并不那么光明正大、合情合理。可是,正如她对老爸所说的,不牵手、不拥抱、不接吻,更加不就说说话、聊聊天,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如此想来,程菁厚着脸皮大方地说:“谢了。”
“姐,你没事吧?”一出卫生间,韩宇就迎了上来,满面担忧。
“没事儿,”程菁摆摆手,“别让他们瞎担心。”
回到大厅,菜已经端上来了,老妈、老爸、二姨、姨父边吃边聊,倒也热闹。程菁挤出一脸假笑,大大咧咧地说:“呦,你们都吃上了,也不等等我们!韩宇赶紧的,你最喜欢的三文鱼快没了啊!”
“去你的!”老妈瞪她一眼,“我们长辈还等着你们小辈?”
韩宇体谅程菁的为难,主动地把调节气氛的重任揽了过去,他喝一口啤酒,殷勤地说:“大姨、姨父,昨天我刚看了个笑话,我给你们讲讲吧。”
老妈笑道:“还给我们讲笑话?讲吧,我到底听听可笑不可笑。”
韩宇于是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地讲开了,也不知道是他的笑话真的可笑,还是为了对他表示鼓励,老妈、老爸、二姨、姨父都在欢快地笑。于是,韩宇越发得意,很有点小孩人来疯的意思,索性一个接一个地讲了下去。
许是饭馆里太喧闹,许是这些日子太忙太累以至于听力有些受损,程菁明明看见他们一张一张笑得开怀的脸,却听不见他们的笑声,更听不见韩宇的笑话。虽然听不见,但是她会看,她精明地盯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看见他们聚精会神地听,她便也装出聚精会神地倾听的表情。看见他们开怀大笑,她便立刻把自己的嘴咧开,咧开的幅度务求露出上下各八颗门牙。
众人脸上的大笑渐渐收敛成了凝神静听,于是程菁也敛了笑、瞪大了眼睛以示她听得很仔细,她的心却在苦笑:这世间最大的痛是什么?莫过于打碎门牙和血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明明装了一肚子冤屈,脸上却还要笑,脸和心就像两个人,一个在人前没心没肺地笑,一个在人后黯然泪流
莫名地,她想起了《琵琶行》中的那一句: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